美國“救市”三劍客

劉文越

日后歷史學家書寫這段歷史時，三個無法回避的人物，歷史也肯定會褒貶不一。

金融海嘯襲來時，救難的千鈞重擔壓在美國政壇“三劍客”手里：投行老總出身的美國財長保爾森、研究大蕭條的美聯儲主席伯南克，以及美國第一位MBA總統小布什。

在這場大蕭條以來最嚴重金融危機中，“三劍客”近來的強硬作風、果斷決策，贏得了一些市場人士的贊譽；但在危機爆發、擴展乃至全面惡化的一年多時間里，他們又何嘗沒有錯判、恐懼、彷徨，乃至無奈的退卻。當日后歷史學家書寫這段歷史時，這三個無法回避的人物，歷史也肯定會褒貶不一。

“颶風漢克”

在這場危機中，美國財政部長保爾森是最至關重要的人物。在資本市場，他素有“颶風漢克”之譽。美國媒體認為他“喜歡埋頭于數據和細節中”，做事大刀闊斧，“他可能在下達命令數小時后就打電話了解進展”。

金融危機的日漸深重，使保爾森的魄力展露無遺。正是在他主導下，“兩房”被國有化、AIG接受政府注資；但基于“道德風險”，有158年歷史的雷曼兄弟則被他果斷拋棄，只能尋求破產。

保爾森最大的大手筆，則是他主導推出的7000億美元救市計劃——幫助金融機構剝離地產和商業等不良資產，以此為華爾街“止血”。盡管一波三折，這一大蕭條以來美國政府最龐大救市計劃已開始付諸實施。

許多美國學者和筆者閑談時都認為，布什最值得慶幸的事情，可能就是挑選了保爾森出任財長，如果沒有這位出身華爾街的金融奇才，這場金融危機現在會發展到什么樣子，可能沒有人敢估量。

在布什充分放權之下，高盛董事長出身的保爾森也成為美國歷史上權力最大的財長。

《華爾街日報》就評述說，自亞歷山大·漢密爾頓２１９年前擔任美國首任財長以來，財長的角色一直定位在為政府提供經濟和財政政策建議，但保爾森確似乎是一個例外，他擁有前所未有的權力，他決定著華爾街巨頭的生死存亡，“鑒于布什政府對市場的放任主義態度，這更加彰顯這個角色的非統尋常”。

保爾森一身而系資本市場安危。但在國會山上，他卻幾乎不得門而入。為７０００億美元救市計劃，他數上國會山，但卻多次遭受奚落、嘲諷和指責。

其實，就是在保爾森最熟悉的華爾街，危急關頭，他也常常是束手無策。在美國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垮臺前夕，他曾赴紐約，連續兩天召集華爾街大亨開會。在會上，對著這幫昔日的同僚和對手，保爾森威脅：必須找出一個解決方案，因為雷曼破產會給所有人帶來風險。

但大亨們無動于衷，他們的理由是風險實在太大，而保爾森基于道德風險又拒絕提供政府支持。“全世界最大的一個牌局”（美國一官員語）也由此最終破局。

兩天后，考慮到市場有崩盤危險，他最終向美國國際集團（ＡＩＧ）伸出援手。

看似恩威并施，實則仍是向華爾街低頭。在每次重大決策前，考慮到金融市場的劇烈反應以及可能的“道德風險”，保爾森內心顯然也是震蕩激烈。

金融危機讓保爾森大顯身手，但任務依然艱巨。如果美國真能安然度過這場危機，保爾森毫無疑問是第一功臣。以至于奧巴馬和麥凱恩都曾表示，他們當選后都愿意讓保爾森留任。

但在一些民眾眼里，保爾森卻并非完美——他來自華爾街，而救市計劃救的就是危機始作俑者的華爾街投機者。保爾森就沒有利益之嫌？因此，在許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清查保爾森”的抗議標語。

“神童”伯南克

2007年5月17日，美聯儲主席伯南克說：“我們認為，次貸市場不會對其他經濟領域或整個金融體系造成嚴重影響。”

3個月后，次貸危機全面爆發，從紐約到倫敦，從巴黎到東京，世界各大金融市場無一幸免，投資者損失慘重。2007年最后一期的美國《商業周刊》也毫不客氣地把伯南克的這句大話列為當年“十大最失敗預言”之一。

一些人將伯南克的錯誤，歸咎到他為人和治學的嚴謹和認真上。這個長臉、禿頭，花白絡腮胡的老人，完全是一個學者型人物。與他的前任格林斯潘含糊其辭的“格式風格”講話相比，他太老實了，也自然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或許，同為猶太人，格林斯潘身上展現的是這個民族的精明、聰慧和應對危機的老練；伯南克更多的是傳統、嚴謹，以及處理危機的從容不迫。當然，能否真正“從容不迫”，尚有待伯南克以行動來回答。

隨著次貸危機的愈演愈烈，哈佛大學畢業的伯南克的果決也充分顯現出來。在他主導下，美聯儲連續７次降息，即將基準利率由５．２５％大幅削減至２％。此外，他還大規模注資，穩定金融市場，避免美國經濟因流動性不足而變得不可收拾。

危機還在持續，伯南克也全面加強了和保爾森的配合。正是在兩人默契合作下，美國金融市場開始了一場“世紀洗牌”。

在某種意義上，至少在國會議員眼里，對大蕭條有精深研究的伯南克，要比投行老總出身的保爾森可信度高了許多。這也跟美國的金融決策體系分工有關。美聯儲主席雖由總統提名，但具體決策不受政府影響。因此，在經濟出現重大變動時，美聯儲主席作用都是舉足輕重的。

但現在伯南克在政策上對布什政府亦步亦趨，讓一些挑剔者也產生質疑，他到底是美聯儲主席，還是布什總統的經濟顧問？

可以說，現在的伯南克表面果斷，其實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并努力在通脹上行和經濟衰退的兩大風險夾擊下小心應對。對于當前高度敏感的市場來說，伯南克一招不慎，其帶來的影響將可能是災難性的。

但換個角度看，此次金融危機是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一次——華爾街多家明星企業由此落馬，但美國股市雖多次暴跌，但至少到目前尚未崩盤——那么也可以說，伯南克并非一無是處，誤判雖偶爾有之，但總體應對之策，還是有諸多值得稱道之處。

經濟危機也往往造就傳奇。伯南克在進入美聯儲前，曾被譽為“神童”，是一個造詣深厚的經濟學家，他能否力挽狂瀾，在次貸危機中續寫格勞的傳奇，或許只有時間才能回答這個問題。但假如他真能做到這一步，用一些經濟學家的話，那他的歷史成就將可能超越格林斯潘，成為美央行行長中的“世紀人物”。

MBA總統

作為一個共和黨人，布什此前一直是自由市場的信徒。但這場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機，則將他原先奉為圭臬的市場放任主義原則擊得粉碎。在救不救華爾街問題上，他顯然也經歷了一番“天人交戰”。

布什坦承：作為自由市場經濟的擁躉，他的“天性”是反對政府干預，若企業做出了錯誤決策，就該接受懲罰退出競爭。

對于這場華爾街攪起的金融風暴，布什是深惡痛絕。但美國還不得不救華爾街。布什的理由是，現在情況特殊，如果沒有金融救援計劃，美國就可能面臨一場“持久且痛苦的經濟衰退”。

形勢緊迫，布什也不得不走上經濟決策的最前臺。為讓救市方案獲得通過，在十月初驚心動魄的一周，他幾乎是一天一個聲明。白宮官員更透露，為獲得一些議員支持，布什成了名副其實的“公關總統”，他幾乎是從早到晚打電話，游說強硬派議員放行該方案。

經過隨后幾天的博弈、妥協和可能不便明說的政治交易，在救市法案問題上，布什最終取得了勝利。但從股市近期的劇烈下滑看，市場并沒有給救市法案投下信任票，經濟衰退的陰影，則將伴隨布什走完任期的最后幾個月。

布什是哈佛大學MBA畢業，也是美國歷史上第一位MBA總統。但對于他的經濟政策，一些經濟學家則紛紛搖頭，認為布什其實根本“不懂”經濟。伊拉克戰爭和次貸危機，很可能成為這位ＭＢＡ總統留給美國歷史的兩大遺產；而他本人，則也很可能成為經歷過兩次經濟衰退的總統而載入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