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劍客欒菊杰

張　偉

已屆知天命之年，已是三個孩子母親的欒菊杰，將揮劍北京奧運賽場。從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女花奪冠至今，整整24年里，這個傳奇劍客有什么樣的人生故事？

她是一位傳奇劍客，她是中國唯一的擊劍奧運冠軍，如今是三個孩子的母親，定居加拿大埃德蒙頓。幾天前，經過整整一年的奧運會積分賽后，她拿到了北京奧運會的入場券。從1984年洛杉磯奧運會女花奪冠，到2008年北京奧運會再度亮劍，整整24年，對人生而言，是多么的漫長，然而憑借著對擊劍運動的愛，她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她的名字叫欒菊杰。

延續夢想

體育競技場上從來都是青春的較量，尤其是女運動員，“運動生命”很短，當普通的十來歲少女還在媽媽懷里撒嬌時，女運動員們就已經開始了嚴格的專業訓練，二十來歲的姑娘剛剛步入黃金時代，女運動員的運動生涯卻已經達到了頂峰或者行將結束，有時候她們就像閃電似的一亮然后即刻消失。競技體育就是這么無情，多少年來，以“青春期”限定女運動員的運動生涯早已成了一條鐵定的規律。然而奇跡發生在擊劍場上，已屆“知天命”之年的欒菊杰打破鐵律，至今活躍在奧運會擊劍項目的賽場上。多年的擊劍比賽跟蹤采訪，記者從擊劍界眾多朋友那里了解到了許多有關欒菊杰的故事。

先讓我們把年歷翻回到1978年。當時的欒菊杰在世青賽上血染賽場，但她硬是咬著牙，纏著繃帶完成了所有比賽，最終獲得了銀牌。那一年，她20歲。6年后的洛杉磯奧運會，欒菊杰勇摘女子花劍金牌，全國觀眾在電視機前看到了她拼搏的場面，她成了家喻戶曉的人物。那時，欒菊杰的成功影響了整整一代人，很多孩子從此了解、關注這項起源于歐洲宮廷的運動，有些人因此愛上擊劍，走上擊劍運動職業生涯。上海籍著名男子花劍選手葉沖曾經告訴記者：“我之所以會選擇擊劍，是因為我在兒時看到了一篇《揚眉劍出鞘》的報告文學，深受鼓舞?！?/p>

那時的中國體育健兒是人們心中最可愛的人，因為他們有更多的使命感，幾乎沒有什么私心雜念。由于長期超負荷訓練，欒菊杰全身有傷，而且那年還被查出患有腎臟疾病，后來全身浮腫，出現了血尿，每天要吃中藥，每個星期要驗血，每年要住院。“從1978年到1988年，我堅持了10年。我的目的是不能倒下去，一定要好好打，不辜負祖國人民對我的期望。所以我白天練晚上練，沒有任何節假休息日。那時候大家說我是鐵姑娘，也有人說我傻，問我圖什么？我找不出答案，不為金錢，那時候沒有錢，沒有任何獎勵，工資都很少。我覺得是一種精神。我是專業運動員，擊劍是我的工作，我一定要去做，而且做好。”

1988年漢城奧運會后，身患急性腎炎的欒菊杰正式退役，當時她有兩個選擇——在國家隊當教練或是到江蘇省體委任職。但欒菊杰選擇了出國，因為當時她不想繼續夫妻兩地分居，1985年27歲的欒菊杰與顧大進登記結婚，當時她的丈夫顧大進從東海艦隊復員后去了加拿大。

1989年，欒菊杰登上了飛往加拿大埃德蒙頓的航班，留學阿爾伯塔大學。欒菊杰曾在埃德蒙頓參加過1983年世界大學生運動會并奪得金牌，當時的比賽恰好就在阿爾伯塔大學舉行，學校為她開出了數額最高的全額獎學金。之后，她在加拿大找到了一份合適的工作：擔任愛德蒙頓擊劍俱樂部教練，這樣她和丈夫的生活總算是穩定下來……

人們不會忘記為國家和人民爭得過榮譽的運動員，許多年過去了，當人們談起欒菊杰時，許多人都會惦記著她今天的生活，可是，誰也沒有料到，24年后欒菊杰會再次以運動員的身份出現在奧運賽場上。

去年5月，在上海靜安體育館，記者見到了代表加拿大隊爭奪奧運積分的欒菊杰。就像20多年前一樣，她身穿白色劍服，手持鋼劍，走向激烈拼殺的劍道。她的對手是一名荷蘭選手，說心里話，當時并沒有多少人看好欒菊杰，包括坐在我身邊的前上海擊劍隊總教練艾大鈞，他說：“畢竟年齡不饒人，而且她的傷病未愈，多年的腎炎一直困擾著她?！?/p>

顯然，場上的欒菊杰已經沒有當年那樣充沛的體力和強大的實力。但是，她依然執著、堅強。國際劍聯女花世界杯成績關系到選手的積分，她以矯健、靈活的步伐，準確而又機警地出劍同對手角逐。比賽完畢，欒菊杰走下劍道，當她摘下面罩時，她的眼里透著和當年一樣的睿智和英氣，只是她的眼角多了一些細密的皺紋。欒菊杰告訴記者：“世界杯系列賽上海站比賽，是亞洲韓國站之后的第二站比賽，接下來還要到歐洲、南北美洲、大洋洲參加11站比賽，能拿到積分就拿，拿不到只有不停地參加比賽，這樣才能累積奧運積分，爭取排名。”如今，一年過去了，在參加北京奧運會系列積分賽之前，欒菊杰在加拿大的國內排名在400名開外，然而她用了一年不到的時間，一步步使自己的排名躍升到了第一位，正是憑著這種不舍不棄的精神，欒菊杰創造了歷史：2008年4月2日，欒菊杰在參加了第13站也是最后一站奧運會積分賽后，終于獲得了北京奧運會的參賽權，也成了歷史上50歲參加奧運會女花比賽的第一人。

劍客傳奇

加拿大體育機制和中國不同，欒菊杰參賽的所有費用都必須自己承擔。而且，過去一年里輾轉在世界各地打奧運積分賽，

她不得不放下擊劍俱樂部的工作，這一進一出，損失就達到四五萬加元（約合人民幣30多萬）。為了節省費用，凡是不很遙遠、能坐火車抵達的賽場，她不會坐飛機。

據記者了解，在歐洲比賽期間，欒菊杰非常想念3個孩子，但在比賽之余她還是忍住思念堅持不回加拿大。一方面，每周都有比賽，為了保存體能要避免倒時差；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為了節省機票費用。欒菊杰在加拿大的生活并不富裕，大女兒顧夢佳從小患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療費用十分昂貴。

在加拿大，欒菊杰本來打算參加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會，然而那些日子她不得不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大女兒身上。第一次懷孕時，欒菊杰已經33歲，剖腹產生下女兒，欒菊杰還沒來得及體會做母親的快樂，就被醫生告知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臟病。當時連醫生都不主張帶走這個孩子，覺得根本養不活，就算勉強帶大，也活不過6歲。可是，欒菊杰不顧醫生勸阻硬是把孩子抱回了家?！皫н@個孩子，比帶5個孩子都累?！睓杈战艿慕憬銠杈占t感嘆妹妹的不易。如今小夢佳一天天長大，已經是17歲的大姑娘，不過，顧夢佳直到現在還要定期到醫院檢查、治療。那年，欒菊杰放棄了參加亞特蘭大奧運會，可是，她的心卻從未離開過擊劍。4年后的2000年，欒菊杰不可思議地出現在了悉尼奧運會的賽場上，當時她已經42歲了，法新社記者在報道中稱她為“不老的劍客”。

在過去一年征戰奧運積分賽的過程中，欒菊杰也曾經想過放棄。2007年7月，加拿大劍協為了備戰泛美錦標賽，要求欒菊杰去蒙特利爾集訓一個月，那時她差點想放棄了。她覺得看不到希望，況且長期訓練比賽，怎么掙錢？怎么照顧家庭？“這一切都還要感謝我老公。當時我跟老公說了我的想法，他斷然拒絕，說我已經付出了這么多，不能說放棄就放棄。而且他率先給加拿大劍協回了郵件，說我肯定會去集訓。他當時對我說，你一定要完成你的比賽，其他的不用想太多?！?/p>

據中國擊劍名帥任大興介紹，正是因為有了丈夫的支持，欒菊杰才堅持到今天。欒菊杰和顧大進是經朋友介紹認識的，雙方一見鐘情，欒菊杰主動告訴對方自己腎臟不好。顧大進開始并不在意，后來他爸爸患高血壓腎衰竭去世，他才意識到腎臟病是多么的可怕，從此顧大進對她更加憐惜。

剛開始在加拿大生活時，欒菊杰在俱樂部工作，顧大進則留在家中照顧孩子。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顧大進也有時間出去工作了，他開辦了一家中文學校，在當地辦得有聲有色。二女兒顧夢圓和兒子顧宏濤每周在中文學校里學習兩個小時，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在媽媽的俱樂部里練習擊劍，他們都繼承了欒菊杰的擊劍天賦和運動基因，尤其是顧夢圓，她在同齡人中實力出眾，很有潛力。欒菊杰常說：“在家中我是士兵，老公才是將軍。我們結婚20多年了，風風雨雨一路走來，他一直都很支持我。因為有他，我們這個家才和諧、幸福?！?/p>

經過多年的打拼，欒菊杰和顧大進如今在距離埃德蒙頓擊劍俱樂部十多公里的地方有一棟三層小樓，家里所有的布置都出自欒菊杰之手。欒菊杰在業余時間把心思都放在家庭生活上，做飯、織毛衣、給孩子理發，都是她的“絕活”。

十多年間，欒菊杰以她的愛與堅韌，以及出眾的擊劍才華贏得了當地政府和學生的尊重。對自己的學生，欒菊杰傾注了無數心血，目前加拿大男花前8名的選手中有4名是她培養出來的，她在北美擁有200多名學生。2004年，加拿大為了感謝欒菊杰為擊劍項目所作出的突出貢獻，特意以欒菊杰的名字命名了一項國內大賽“欒菊杰擊劍公開賽”。這種榮譽，在旅居國外的華人中，包括著名運動員中都是不多見的。欒菊杰說：“雖然我有些名氣，但別人還是要看你工作實績的。我一直都很清楚，要對得起沖你名氣來學習的那些人，應該把弟子當成自己的孩子。” 最近幾年，欒菊杰連續獲得埃德蒙頓市民成就獎，她的事業蒸蒸日上。7年前，就在中國申奧成功的那一天，她萌生了要到北京參加奧運會的念頭。而且，今年正逢她50周歲，參加北京奧運會對她來說特別有意義，再戰奧運是送給自己最完美的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