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力兌現懸賞合同，以性抵債的孝女如此糊涂

母親被汽車撞成重傷，肇事司機逃逸。為了替母親討回公道，女兒懸賞5萬元尋找肇事者。當肇事者被找到時，卻發現司機家一貧如洗，根本沒錢賠償她，而她也因此無力兌現懸賞承諾。無奈之下，她接受了一份荒唐的協議——

2008年5月5日晚，在河北保定一間樓房里，一個半裸的女人躲在廚房里，手里拿著一把尖刀，大聲求饒：“協議我不同意了，我借錢還你，求你放過我吧！”站在她對面的男人顯然已經欲火焚身，急迫地嚷著：“人都來了，你還口羅嗦什么。”說著就沖了上去……

母親遇車禍，女兒懸賞尋找肇事者

今年23歲的林藍是一家廣告公司的職員，父親早逝，和母親相依為命。她的母親王惠英今年47歲，下崗后在一家中學宿舍做勤雜工。

2007年3月11日下午6時30分左右，林藍忽然接到電話，說母親被車撞了，讓她馬上去醫院，林藍匆匆跑出了單位。

當她來到醫院時，母親已經被送進搶救室。醫生告訴她，病人入院時已昏迷，經診斷為特重型創傷性顱腦損傷，需要立即動手術，讓她交住院押金3萬元。

林藍剛參加工作半年，根本沒有積蓄。她立即回到家中把所有的存折拿出來，可加起來也只有9000多元，情急之中，她迅速撥打還在讀研究生的男朋友張昭的電話。張昭來自貧困山區，家里一樣也拿不出錢，為了幫助女友渡過難關，張昭立即把做家教掙來的1000元全部交給了林藍。林藍又向鄰居和親戚借了8000元，好不容易湊夠了兩萬元交到醫院。

經過搶救，母親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因為傷勢嚴重，依然需要價格昂貴的藥品維持生命。手術后一個多星期，醫院通知林藍，住院押金已經用完，必須立即再交錢，否則，醫院將停止用藥。

自母親住院起，林藍又急又愁，眼淚不斷。盡管后來同事們又捐了5000多元錢，但這點錢也只夠維持幾天的。眼看女朋友為錢著急，張昭因為幫不上忙而感到萬分內疚。他在課余接了好幾份家教。但是，王惠英維持生命一天就需要幾百元。眼看母親面臨停藥的困境，林藍無奈之下賣掉了房子。

有8萬元賣房款做支撐，母親的醫藥費總算得到了暫時的解決。接下來，林藍趕到市公安局交通大隊肇事科，敦促公安機關盡快找到肇事司機。工作人員告訴她，根據對事故現場的初步勘測和對王惠英的詢問，這次交通事故全部責任在司機。司機超速行駛，因在雨中，車體滑向自行車道，將正在騎車的王惠英撞倒，最后肇事司機迅速逃離現場。

如果當時司機立即將王惠英送到醫院，王惠英不會在雨中被淋10多分鐘以至傷勢如此嚴重。警察詢問了附近的居民，大家都沒有看到過那輛車，因為當時下著雨，路又比較偏，有一兩個人聲稱，只看到那是一輛東風牌大卡車，車牌號根本沒看清。

林藍恨死了那個給母親和自己帶來沉重災難的肇事逃逸者，發誓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找到他，讓他承當應有的責任。

于是，她便和男朋友來到母親出事的地點——東二環北路與天威路交界處100米路段，一連幾天走訪查找知情人，可是，所付出的努力一直沒有收到多大的成效。

但林藍堅信，事發時，天還沒有完全黑，現場附近一定會有人看見肇事車輛的車牌號。為了盡快找到目擊者，她下了決心，愿意拿出5萬元作為酬謝。林藍和張昭連夜寫了公告：

2007年3月11日傍晚，在東二環路與天威路交界處100米路段，一輛東風牌大貨車將路人王某撞傷，司機逃逸。希望有知情人能提供有效線索協助調查。更希望肇事司機能勇敢地站出來承擔責任，能夠主動與公安交警聯系。

為感謝知情人提供線索，被撞人家屬鄭重承諾將對提供成功破案線索者給予5萬元人民幣獎勵，并保證為提供線索者保密，聯系電話：1398455……

隨即，告示在車禍地點周圍和一些附近的路口廣為張貼。

無法兌現承諾，無奈簽訂以性抵債協議

2007年3月25日，有一個男人撥通了林藍的電話，聲稱自己知道肇事者的車牌號。

打電話的人叫宋海洋，是一家小酒店的老板，他說自己當時開車路過此地，看到了那場車禍，隨即用手機拍下了車牌號。“車牌號很清晰，根據這個照片，你完全可以找到肇事者。”

當林藍要他出示照片時，宋海洋卻拒絕了，他希望林藍當場兌現5萬元承諾。林藍誠懇地把自己的經濟狀況告訴了他，并說，一旦自己拿到賠償，立即兌現諾言。但宋海洋讓她當場寫下欠條，承諾一年內還清。林藍捉“賊”心切，當場便寫下了5萬元的欠條，并承諾在一年內將欠款還清。

宋海洋把欠條看了好幾遍，這才出示了手機上的照片。公安部門根據照片迅速找到了肇事司機并將他緝拿歸案。

肇事司機名叫劉江，是河北贊皇縣的個體運輸戶。一個月后，法院對這起交通肇事逃逸案進行了判決，判處劉江有期徒刑3年，并賠償受害者王惠英5萬元。然而，讓林藍失望的是，那輛東風牌大卡車是劉江剛剛貸款買的，沒有辦理車輛財產險，他的家在太行深山，家境十分貧困。劉江還有兩個兒女，妻子聽說丈夫入獄還欠下了巨債，早就帶著一雙兒女遠走他鄉。

林藍欲哭無淚，眼看著賣房款就要花光，以后母親的病和日后的生活怎么辦？還有欠宋海洋的5萬元債務。

2007年6月初，王惠英終于走出了醫院，母女倆沒有了房子，只好租了一套。王惠英的身體雖然已經好轉，但是因為大腦受到過重創，遇到陰天下雨和情緒不穩時，就頭痛欲裂。為了穩定她的病，每月還需要吃幾百元的藥。為了補貼家用，林藍在上班之余，每晚去飯店打工。男朋友張昭更是每天忙得如高速旋轉的陀螺，沒有一刻停息。

辛苦了大半年，他們也只剛剛還完了鄰居和朋友的錢，而宋海洋的5萬元還是遙遙無期。

2008年3月底，眼看還款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宋海洋已經多次向林藍討要欠款，可是，林藍根本拿不出來。林藍一次次地懇求他再寬限一段日子，可是，宋海洋卻認為她是有意賴賬，并威脅她，如果不還款，將鬧到她單位，讓她無法立足。

2008年4月2日，宋海洋又到林藍的家里來吵鬧，王惠英因為受不了刺激而再次發病。張昭聞訊后，叫上幾個同學把宋海洋狠狠地打了一頓，結果將宋海洋打成耳膜穿孔，幾個同學被警方拘留了7天，學校也對他們進行了記過處分，派出所還責令他們賠償宋海洋住院費5000元。這樣，林藍雪上加霜，又欠下了宋海洋一筆債務。

宋海洋住了半個月院后，幾次來到林家大吵大鬧。他吸取了以前挨打的教訓，每次來討債，都要帶上幾個健壯的小伙子，還揚言要去公司鬧。林藍在公司上班時間不長，正是兢兢業業樹立形象的時候，如果宋海洋一鬧，她不敢想象事情會嚴重到什么地步。

宋海洋一次次氣勢洶洶的逼債，讓林藍的精神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為了從法律上搞清自己的處境，她就自己的懸賞行為是否一定要兌現，特地來到為民律師事務所咨詢律師。

律師事務所的張朝陽律師分析后說，她張貼廣告懸賞尋找肇事者，屬于 “民間懸賞”行為，應視為民事合同。發出懸賞公告實際上是一種要約行為，受要約人如果符合了要約所設立的條件，該項合同就成立了，發出要約的人就應當履行承諾。

聽到律師的話，林藍明白，這筆債是一定要還的，為此，她又陷入了深深的憂慮中。

2008年4月20日，宋海洋又來到公司找林藍，林藍立即把他領到大街上一處偏僻的角落里跪下：“求你饒過我吧，我短期內實在拿不出錢?！?/p>

這次宋海洋一改往日的兇悍，嬉皮笑臉地對她說：“我也知道你難，可是誰叫你欠了我的錢呢？我有一個提議，你要是答應了，就可以輕松地卸下包袱，就看你愿不愿意?！?/p>

看林藍非常感興趣，他說：“你實在還不了錢，陪我也行。我離婚3年了，身邊一直沒有女人，我見你人不錯，也挺喜歡你的，你只要陪我過夜……”

“你做夢！”林藍悲憤地打斷了他的話。

宋海洋在3年前與妻子感情不和離了婚，因為沒有找到合適的對象，長期的單身生活讓他對異性充滿了渴望。當他確定林藍拿不出錢時，開始動了歪腦筋。

林藍怎么能夠接受這么屈辱的條件呢？她斷然拒絕，然后頭也不回地跑了。身后傳來宋海洋的話：“你別激動，我這么說也是為你考慮。你要不答應我也不勉強，要么就趕快還錢，否則我就去法庭告你。”

林藍一邊往回走一邊哭泣，她感覺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想找男朋友哭訴一下。可是，當她來到張昭的宿舍時，同學告訴她張昭病了，正在診所輸液。

原來，張昭自解除拘留后，為了幫助女友解決經濟上的困境，比以前更加忙碌了。前幾天，在去家教的路上淋了雨，得了感冒。因為舍不得花錢去醫院，感冒連日不好，還發展成了高燒不退，不得不去輸液。

“都是因為我，我不讓你再去賣命了！”林藍來到醫院，心疼地抱住張昭哭了?！皼]關系，我的病很快就會好的。你不要難過，等我病好了，我就換個掙錢多一些的工作?！?/p>

張昭越這么說，林藍的心里更如刀絞一般難過。

從診所出來，林藍的步子更加沉重。5.5萬元的債務像大山一樣壓在她的頭上，她輾轉反側，徹夜不眠。這時，宋海洋的話又浮現在她耳邊，她的心開始猶豫了，心想，只要自己答應他的條件，受點兒委屈把債務還完，以后再也不需要為這筆欠款發愁了。

經過反復思考，她拿定主意，撥通了宋海洋的電話。

2008年4月27日晚，宋海洋應林藍之約來到一家茶社。二人經過一番協商后，一個奇特而荒唐的“性愛按揭合同”誕生了：

甲方：宋海洋 乙方：林藍

一、因乙方無法向甲方兌現懸賞承諾以及償還住院費等款項，經協商，乙方決定以性的方式償還甲方，即“以性抵債”。

二、每周性愛次數3次（具體時間、地點視情景而定），每次性愛后，在協議書后詳細記錄次數，雙方簽名為憑。

三、每性愛一次，抵債三千元，中途乙方不得以任何借口拒絕，直到還清為止。

合同上還規定，雙方誰也不許違約，如果有一方違約，另一方有權追究民事責任，雙方還簽字畫了押。

履行合同，屈辱一刻釀成驚天血案

簽完合同，宋海洋心花怒放，他抑制不住貪婪的目光在林藍青春四溢的身體上掃視著：“怎么樣？咱們今晚就可以履行協議了吧？”

“不，我……我剛來月經，還是、還是一個星期以后吧?！?/p>

宋海洋的目光頓時暗淡了許多，繼而，他又威脅林藍：“你可不要耍我，咱們可是簽了合同的。”在宋海洋的要求下，林藍只好答應，從5月5日起開始履行合同。

林藍邁著沉重的雙腿走回了家，一路上，她幾次在路邊痛哭失聲。

這是怎樣的一紙協議??！分明是賣身契，自己的清白之身將被奪走，它將要對自己的未來產生莫大的影響，也許自己的一生都將蒙上陰影。如果張昭知道了會怎樣？他那么愛自己，一直非常尊重自己，多少次兩人在親昵的時候他都極力控制著不要做出過分的舉止，說好要把最美好的一刻留到新婚之夜?？墒牵约壕瓦@樣輕易地把純潔之身毀了。她越想越難過。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白紙黑字，怎么能后悔呢？

5月5日到了，從一大早開始，宋海洋就不斷地打電話。一接到電話，林藍害怕得渾身顫抖，她只好說自己在外地，得第二天才能回來。

“你別騙我，我知道你就在單位，要不要我去找你??？”

“千萬別……我去，晚上……10點吧?！?/p>

“那好，你來我家，我等你！”

林藍放下電話，忽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當天晚上6點半，她約張昭來到了一家旅館。張昭一進屋子，她就抱住了他，一番親昵后，林藍依然不休，她的異常表現，讓張昭有點兒納悶。

“不，親愛的，我要把最純潔的你留在新婚之夜，我們不是約好了嗎？”

“可是，我想今天就給你……”

張昭疑惑地望著她，女朋友的臉色很不好，他心疼地安慰道：“你太累了，我知道你很愛我，可我為你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我不要你任何補償。我不會做出非分舉動的，我還會一如既往地愛你?！?/p>

張昭真誠而體貼的話語，讓林藍既感動又羞愧，她本來想把自己的第一次給張昭，可是，張昭哪里知道她的心思，真誠而又堅決地拒絕了她。男友的話讓她既感動又無地自容，她流著眼淚走出了旅館。

10點很快就到了，她艱難地來到了宋海洋家。宋海洋一見她進屋，就迫不及待地關上門窗。

然而，就在即將失身的最后一刻，林藍又一次本能地推開了宋海洋。

“還在猶豫什么？你既然簽訂了協議，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希望你履行協議，否則我會拿著協議四處散發！”

林藍只是哭著往后退。瞬間，她意識到，也許自己已經到了生命的懸崖，她的腦海里出現了男友的身影。她的心猛然戰栗了——愛人那么珍惜我，我不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她一下子清醒了，用盡全力，掙脫了宋海洋。她要跑，看臥室門虛掩著，立即跑出去，拐進了廚房。

“我借錢還你，協議我不同意了！”

宋海洋已經欲火焚身，他急迫地嚷著：“人都來了，你還口羅嗦什么，一閉眼什么都過去了！”邊說邊追了進去。

林藍拿起案板上的一把刀說：“你要過來我就殺死你！”

宋海洋根本不相信這個懦弱的女孩真的會動刀，他立即沖上去奪刀，而林藍則奮力爭奪，在兩雙手拼命的爭執中，刀子猛然扎進了宋海洋的腹部。他帶著刀子渾身痙攣，倒在地上。

林藍大驚失色，大叫一聲，瘋狂地跑了出去，受傷的宋海洋撥打了110、120。10分鐘后，警察沖進了屋子，經過一番緊急搶救，他保住了性命，但是傷勢依然十分嚴重。

林藍當天晚上就被警方帶走，當張昭得知全部案情后，驚訝萬分，一時無法接受這個荒唐的協議。但是對女友在最后時刻保衛貞操的行為表示理解，經過思想斗爭，他表示依然愛她，將等她出獄。

林藍的一紙荒唐協議和傷人之舉，給愛她的人造成了巨大的痛苦，也給自己美好的青春罩上了沉重的陰云。

律師點評：

（北京中關律師事務所刑事部主任朱明勇律師）

本案實際上涉及四個方面的法律問題：一是懸賞廣告的法律地位；二是“性愛契約”的效力；三是宋海洋強行“履約”的性質；四是林藍用刀刺傷宋海洋所應承擔的責任。

根據我國民事法律的規定以及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釋，“懸賞廣告”屬于一種民事要約，如果有人按照其內容“應約”，其性質屬于法律上的“承諾”。有要約、承諾，則民事法律關系成立。從這個意義上講，林藍應當履行對宋海洋支付5萬元懸賞費的承諾。

至于在林藍沒有能力履行懸賞承諾的時候與宋海洋簽訂的“性愛契約”，由于其內容違背了社會的公序良俗，同時宋海洋也是在林藍母親受傷、無力支付巨額醫療費并無法追償肇事司機的情況下，要求林藍簽訂的，在法律上屬于“乘人之?！?。這種合同在法律上屬于無效的或者可撤銷、可變更的合同，林藍可以不履行。

當宋海洋根據所謂的“性愛契約”在林藍反悔后強行履行時，則是典型的“違背婦女意志，強行與其發生性關系”，其行為符合強奸罪的構成要件，涉嫌強奸犯罪。林藍正是為了抗拒這種行為，用刀刺傷了宋海洋，其行為在法律上符合“正當防衛”的相關規定。而且法律還規定，對正在實施強奸犯罪行為的防衛無限度要求，也即刑法理論上的“無限防衛”。其核心內容就是防衛人對這種特定犯罪人的防衛結果，不管是致死還是致傷對方均無需承擔法律責任。所以，林藍對其刺傷宋海洋的行為不需要承擔刑事責任。

（責任編輯/曹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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