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難感動良知，肇事女孩放棄浮華選擇擔當

女孩無證駕駛肇事

2007年7月31日，在四川省某縣郊外的公路上，一輛銀灰色的帕沙特正不緊不慢地向縣城方向駛來，坐在車上的是縣城著名國有企業宏廣集團董事長喬威和他的秘書張艾潔。喬威原是當地房管局副局長，五年前被派擔任這家瀕臨倒閉的企業掌舵人。喬威的確不負眾望，幾年的時間不僅使該企業起死回生，原本在縣城無足輕重的他也成了政府的紅人，任職幾年來，沒有任何不良傳聞，贏得了不錯的口碑。

“你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每次激情過后，張艾潔都會調皮地指著喬威的鼻子問。喬威總會笑笑：“除了把你扒光的時候，我都是好人。”兩人表面上一直保持著董事長和秘書的關系，但事實上，早在張艾潔大學畢業應聘到該公司不久，兩人的關系就發生了變化。年輕漂亮的張艾潔滿懷希望地等待了三年，最近，喬威終于開始向妻子提出離婚，張艾潔看到了希望。

“我眼睛有點累了，你來試試？”喬威很溫情地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張艾潔。“要到縣城了，行嗎？”張艾潔一直纏著喬威給自己買車，所以，只要單獨跟喬威在一起，她總要找機會試試手。“這段路沒人，你就放心開吧。”兩人換了座位后，張艾潔十分謹慎地啟動了車子。“放松點兒，寶貝。”喬威笑著躺在搖下來的座椅上。

正迷糊中，突然聽見猛烈的撞擊聲和緊急剎車聲，他們的車子不聽使喚地打了一個轉。張艾潔呆呆地握著方向盤，整個身子仍然僵硬地保持著煞車的姿勢。“我……我不曉得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我煞車了，可……”車子的右前方，一輛載客的機動三輪仰著面被撞出很遠，一個男人躺在路邊，臉上滿是鮮血。

“怎么辦？怎么辦哪？”張艾潔手足無措。喬威比張艾潔冷靜許多，他下車走到那個男人身邊蹲下，伸手試了一下傷者的鼻息，然后對張艾潔說：“用你的手機給120打電話，趕快。”張艾潔慌忙掏手機，突然她意識到什么：“我們直接把他送去醫院吧。”喬威仿佛根本沒聽見張艾潔的建議。“快打呀，別的事兒你不要管。”喬威一邊催促張艾潔打電話，一邊將她拽上了車。喬威將車子駛離出事現場后靠在了一個灌木樹叢旁邊。張艾潔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此時此刻，她仍然無法冷靜下來。120急救車很快就到了，事發現場竟來了許多旁觀者。

情人只手通天策劃頂包

喬威迅速開車回到了公司。打開辦公室，當確認四下無人后，他給自己和張艾潔分別倒了一杯水。喬威很少在張艾潔面前這般嚴肅，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完了他的想法：“傷者沒死，現場也有人，而且收費站留有車子過往的記錄，所以，這事兒瞞不下去。”

張艾潔很佩服喬威的冷靜，作為撞人者，她實在沒有想這么多：“那……那我去交警隊，反正是我開的車……”喬威似乎早就知道張艾潔會有這樣的想法，他突然放慢了語氣：“寶貝，你聽著，如果交警深入調查，不僅咱倆的關系會公之于眾，因為這件事，我可能會陷入很大的麻煩，你不用管，我來處理這個事情。”接下來喬威讓張艾潔寫下了事故經過。經過幾個小時的“運作”后，這份材料里的肇事司機變成了一個叫郭富明的男人，張艾潔則坐在副駕上，喬威就徹底蒸發，根本不在車上。張艾潔不由為喬威的神通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時，醫院傳來消息，傷者經搶救無效死亡，肇事司機責任由民事賠償變為民事賠償加刑事責任。但喬威仍然不動聲色地安排了一切：由郭富明替罪，給郭富明錢。張艾潔則選擇了沉默。

但是這樣的沉默卻讓她痛苦萬分。自從知道受傷者去世后，張艾潔心里始終纏繞著一個陰影；她害怕郭富明反悔，害怕警方查出實情，害怕喬威某個關系不到位。她甚至不止一次夢見自己被法警從漂亮的住處帶上警車，她看見喬威被那個陌生的死者掐著脖子站在自己的臥室門口。

為了讓張艾潔從愧疚中解脫出來，2007年9月10日，喬威以張艾潔的名義在縣城南區購買了一套158平方米精裝修的商品房，并配置了全套時尚的家具和電器。搬進新家那天，張艾潔依著自己愛戀了三年的這個有家室的男人說：“從今后，我真的可以名正言順做你的妻子了嗎？”“傻瓜，難道你還懷疑什么嗎？”兩人緊緊相擁憧憬未來的幸福生活。

頂罪者的無奈

2007年9月22日，上午9點鐘左右，一個拄著拐杖的女人艱難地走進宏廣公司辦公室。因為喬威不在，張艾潔接待了她。“你找喬總有事兒嗎？他可能要一會兒才回來的。”張艾潔很奇怪，按她的估計，這樣一個女人不會跟喬威有什么私人關系的。“我是郭富明的老婆。”郭富明的名字讓張艾潔渾身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女人根本沒注意到張艾潔的變化。“我是來感謝喬總的。” 女人將包裹得異常仔細的一尊陶瓷關公像放到了桌子上，見張艾潔不解，她忙解釋說：“這是我專門為喬總請的關公像，是請廟里老師傅開了光的吶，喬總就像關老爺在世，大仁大義啊。”女人有意將這句話說得很亮，接下來，她給張艾潔聊起了自己的家事。

郭富明和妻子原來都是同一家企業的職工，2001年夏天，企業破產后雙雙下了崗。為了生活，原在單位運輸隊的郭富明找到了一份開出租車的活兒，妻子則到快餐店做了服務員。雖然生活沒有過去穩定，但夫妻共同的努力還是將一個家打理得有聲有色。正當生活漸漸好轉時，接連不斷的災難卻讓這個家徹底陷入了困境；2003年5月的一天早晨，郭富明像往常一樣順路送妻子去上班，車子剛出住處附近的院口，一輛大貨車便迎頭撞了過來。幾天后，當兩人被搶救過來時，妻子已經被截掉左腿，而郭富明也因為右肩骨粉碎性骨折而失去了工作。“你們沒有孩子？”張艾潔問。一提到孩子，本來一臉平靜的女人眼淚涌了出來。

“我們有一個兒子，前幾天剛動完手術。”女人的話讓張艾潔緊張起來。夫妻倆出事3年后，2006年11月底，他們的兒子被查出患上了地中海貧血。短短幾個月時間家里所有的錢都被兒子的病用光了，就這樣孩子的病仍然不見好轉。治療這樣的病，唯一的辦法就是進行骨髓移植，可張家已經拿不出巨額的手術費了。2007年春節后，華西醫院突然通知夫妻倆，找到了孩子的骨髓配型。為了籌集孩子手術費用，兩人跪遍了所有親朋好友。“多虧喬總。”女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淚，艱難地擠出了笑容。

一切都非常清楚了，張艾潔心里非常難受。“孩子手術做了？”“早做了，大夫說十分成功，我們昨天剛從成都轉到市里醫院，在這里少花點兒錢。我今天來一是感謝喬總，順便請他給孩子爸爸轉告一聲，讓他放心在外工作，我和孩子都很好。”張艾潔實在聽不下去了，她讓女人先行離開了公司，并保證自己一定把她的感謝帶到。

張艾潔沒有等喬威，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張艾潔給公司法律顧問打了電話，法律顧問告訴她，郭富明因為交通肇事罪被判了2年。

張艾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江邊的，面對滔滔江水，她感覺自己比江水還污濁。晚上10點多，喬威那輛黑色的轎車出現在江邊。“你把手里的事情交代一下，然后到廣東去吧，省得你整天疑神疑鬼的，等我把家里的事了結好再回來。”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喬威顯得十分果斷。張艾潔知道，喬威在廣東有一家私人名義合資的工廠，雖說名義上是他私人的，但實際上所有的資源都是宏廣的。按喬威的說法，這是給自己留的后路，畢竟國有企業的老板是國家。

“你給了張家多少錢？”喬威沒有想到張艾潔會關心這個問題，他覺得有些突然：“我讓鄭四給的，放心，除了孩子的手術費，還能夠保證他們母子兩年的生活。”“你去看過他們嗎？”喬威顯然有點不耐煩了：“看什么看，我哪有時間？”“那咱們現在就去醫院，郭富明的兒子已經轉到市區醫院了。”“我不去，你也別給老子去，少給我添亂。”喬威終于惱羞成怒。張艾潔心里卻意外的平靜。她沒有跟喬威一起回家，等喬威怒氣沖沖地離開江邊后，張艾潔招了一輛出租車。

晚上8點多鐘，張艾潔到了郭富明妻子所說的醫院。雖然隔著玻璃窗，張艾潔看見郭富明的兒子明顯還很虛弱，郭富明的妻子正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端著便盆走出病房。那一刻，張艾潔驚呆了，她這才真切地意識到，這個家面臨的究竟是怎樣的艱難，而郭富明去頂替自己坐牢，他該是多么的被逼無奈。而自己和喬威正是利用了這個家庭的災難和無奈。

張艾潔走進了病房。郭富明的妻子很驚訝：“還勞你跑這么遠的路，你們真是好人。”“沒有其他人幫你照顧兒子嗎？”那個女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平時都是孩子爸爸照顧，他走了就只有我。不過沒事兒的，我也快習慣了。”

選擇擔當，選擇心安

那個晚上，張艾潔沒有離開醫院，她也沒有接喬威打來的無數次電話。張艾潔一直陪著女人說了很多話，直到窗外天色發白。“我回去給喬總說說，估計用不了多久，孩子的爸爸就可以回來了。”張艾潔放下了身上幾乎所有的錢，心情異常沉重地離開了醫院。

整整一個星期，張艾潔將自己徹底關在了酒店的房間里，她沒有回那個所謂的新家，她不想讓任何人找到自己。按照喬威的設計，她是可以僥幸躲避過去的，她甚至可以等著喬威擺脫妻子后，名正言順地擁有渴盼已久的家；可她更清楚，自己不可能心安理得，那個殘缺的家庭，那個代替自己在牢房里的郭富明，那對被接連不斷的災難打擊得不堪重負的母子，還有那個躺在路邊的死者，張艾潔相信，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心靈就不可能安寧。

9月28日，已經很久沒有回過老家的張艾潔回到了數百公里外的鄉下家里。“爸、媽，我可能要出國去學習一兩年，平時就沒時間回來看你們了，你們好好保重。”張艾潔的父母都是那種老實巴交的小鎮工廠的退休工人，一直以來，這唯一的女兒就是他們的驕傲和希望。“去吧，去吧，別惦記我們，我跟你媽都還好著吶。”父親顯然很為女兒高興，對于一輩子生活在小鎮的他們，出國是件遙遠且榮耀的事兒。在家安安靜靜地陪了父母一天，張艾潔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家。“孩子，出門在外不容易，媽沒有啥送你的，就送你一句話吧，做人一定要踏踏實實，別虧了自己，也別虧了別人哪。”張艾潔不太明白戰士出征前的心態，但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了一種即將走向戰場的豪邁。望著車窗外漸漸蒼老的兩位老人，張艾潔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楚：“爸爸媽媽，我一回來就把你們接走，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2007年9月31日，已經從人們視野中失蹤了一周的張艾潔，神情泰然地走進了縣公安局大門。“我是來投案自首的。”

2007年11月22日，張艾潔犯交通肇事罪，被判處有期徒刑2年零6個月，作為刑事附帶民事部分，合并賠償受害人家屬各種損失14萬6千元。

根據張艾潔的供述，檢察機關很快介入這件普通的交通肇事案。在對喬威的摸底調查中，有關部門很快發現，喬威存在嚴重的經濟問題，涉嫌挪用及轉移國有資產。2007年11月19日，喬威以及宏廣公司相關責任人被雙規，2008年1月，在掌握了相關證據后，喬威被正式移交司法機關。在經過數月的調查審理后，4月20日，法庭對喬威案進行了一審判決：喬威因犯挪用公款、貪污以及妨礙司法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7年。

（因為尚在訴訟階段，文中人物均系化名）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