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見到朋友們的小孩,都要跟他們說:“好好干,別讓你老爸失望。”有的小伙子聽懂了,用勁地點點頭;有的則敷衍地笑笑,把我的話當作嘮叨,不以為意。其實,我這句話并不是隨隨便便說的,它含有一段令我羞愧的經歷。
我考大學那年,父親在一家工廠當廠長,他是那種總是力爭做第一的人,在廠里,他的地位是最高的了,他認為他的兒子也應該比別人強。那一年,廠里有好幾個人的子女考大學,結果出來,就我一人沒考上。父親感到很沒面子,但又無可奈何,只好讓我到工廠里當一名學員。我那時迷上了寫作,訂了一本叫《青年散文家》的雜志,后來我到外地培訓幾個月,門房就將雜志交給父親。培訓回來后到廠里上班,廠里的人一見到我就說恭喜你啊大作家,你真了不起啊!我感到莫名其妙,那時發表篇作品非常難,我只在市報發表過一篇小散文詩,怎么就成了大作家了呢?我說你們別逗我玩了,我是什么大作家啊。他們說你別謙虛了,你爸爸都把你發表的作品給我們看了。我忙問是發在哪兒的,他們說是《青年散文家》,我更感到奇怪了,因為我根本就沒給那本雜志投過稿,怎么會有作品發表呢?我找到父親,要來雜志,翻開一看,不禁又驚又怒,我的天,原來他在弄虛作假。雜志上是有一個叫毛毛的作者,但前面的姓并不姓余,那個姓到底是什么,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因為在目錄上,那個姓氏被煙頭燙了一個洞;而在正文中,那個姓氏又被一滴藍墨水覆蓋了。我可憐的父親,為了讓人們覺得自己的兒子雖沒考上大學,但也是一個有本領的人,居然做出這種事來。
這件事我沒聲張出去,冷靜下來后,我有一種很苦澀的感覺,一方面對父親這樣做很惱怒,一方面又感到對不起他,是因為我讓他失望了,他才做出這種事來。然而這種苦澀感沒過一陣我就忘了,我過起了醉生夢死的生活,喝酒、抽煙、打牌、與街頭混混們胡作非為,寫作也忘得一干二凈。如果不是在我28歲的那一年,父親坐了四百天的冤獄,我想我至今還是那樣的人。父親被無罪釋放的那一天,是哥哥弟弟去接他的,當我回家時,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他,不禁淚如泉涌,哦,我的父親,你終于回家了。那天夜里,那種苦澀感又回到心頭,我想我得好好干了,我不能再讓他失望了。我又拿起了筆,寫啊寫。如今我的作品滿天飛了,也有人說我是“作家”了,但我卻沒有什么成就感,因為父親不在了,他去了天堂,他看不到我的作品了。
你讓父親失望過嗎?問一問自己這個問題吧。努力去做吧,讓你的父親為你感到欣慰和自豪,別像我這樣,悔之莫及。
永子/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