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費斯奧·邁哈妮
◎丁安英譯
孩提時代,我時常感到很孤獨,這與自身經(jīng)歷有關(guān)。我出生在中國重慶的一個傳教士家庭,剛降生媽媽便去世了。在兩個月大時,爸爸把我送到位于西維吉利亞的毛甘城的一位與媽媽關(guān)系最近的阿姨家中。媽媽曾在那所房子里度過了她的少女時代,然后我又在那里慢慢長大。
我的阿姨叫羅斯。當(dāng)她在家里時,每分每秒我都能感受到她的愛,可是她是家中唯一需要出去掙錢的人,每周得上6天班,所以我的大部分時間是與保姆在一起。住在這樣一所又大又舊的房子里,我越發(fā)覺得孤寂。
到了晚上,在羅斯阿姨回家以前,我經(jīng)常坐在地板上,望著掛在墻上的媽媽的照片——那是一位有著甜甜笑容的20歲左右的年輕女人,臉上嵌著一雙烏黑的眼睛,長有一頭黑色卷發(fā)。有時我會對著照片說話,但是當(dāng)自己調(diào)皮淘氣時,我一點也不敢面對照片。在我心里一直藏有一個問題:媽媽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如果能知道的話,那該多好!
轉(zhuǎn)眼20年過去了,我已長大成人,結(jié)了婚并有了孩子。孩子取名為露茜——這是仿照我最想了解的媽媽的名字起的。
一個春天的早晨,我抱著18個月大的露茜乘坐火車到毛甘城去探望羅斯阿姨。車上人很多,一個女人把她的座位讓了一半給我,我謝過之后便抱著孩子擠著坐下了,那女人則轉(zhuǎn)身欣賞起窗外飛馳而過的一道道風(fēng)景來。
不一會兒,孩子打盹了,我讓她枕著我的胳膊睡在懷中。安置好以后,我和女人交談起來,她說她要去毛甘城看她的女兒和剛出生不久的外孫。“那你一定認識羅斯·沃德,”我說,“她在那里經(jīng)營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已有好幾年了。”
“沒聽說過。”她回答,“我很早便離開了毛甘城,不熟悉你說的這個名字。”
過了幾分鐘,女人又向窗外望去,接著她沒有轉(zhuǎn)頭便說起話來:“你說的這個人姓沃德,多年以前,毛甘城就有一位小姐叫露茜·沃德,她是名教師,或許在你出生以前她已離開了那里。我有很多年沒想她了,但你剛才提起的這個姓卻又讓我禁不住要懷念起她來。她是我的老師。我父母在沃德街開了一家面包廠,他倆感情不和,經(jīng)常爭吵、打架,到了鬧離婚的地步。生活在這樣的家庭,我必須使勁干活,不管是在家中還是在廠里。”
“我很喜歡學(xué)校,雖然學(xué)習(xí)成績并不太好。在我看來,沃德小姐的小屋就像一個天堂,處處洋溢著幸福與快樂。一天早晨,父母又大吵了一場,我忍住眼淚跑到學(xué)校,遲到了。放學(xué)后,沃德小姐將我留下,我以為要受批評了,可是,事實并非如此,她是想與我交流一下,讓我說出心中的煩惱。這次交談使我覺得自己的兄弟姐妹,甚至父母,都很需要我。從那天開始,我的生活變得有意義起來。”
“幾個月之后,一天,我們班的一個小女孩說,‘沃德小姐要嫁給一位傳教士,要到中國去!’乍聽這個消息,我吃驚得不得了,一回家便情不自禁地哭起來,以至于不能自已,連正在吵架的父母也停下來問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們怎么也體會不出我當(dāng)時的心情,我感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盞燈馬上要熄滅了。那天我整夜未眠。 ”
“第二天放學(xué)后,沃德小姐又把我留在學(xué)校問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就將內(nèi)心的憂慮告訴了她,她聽后顯得有些吃驚,可神情卻很溫和。‘請不要到中國去!’我請求道。”
“‘維拉,’她說,‘我不能不去,那里有我的愛人,是我神往的地方。不過我會常常想起你的,而且要給你寄明信片。 ”
“我從來沒有收到過什么郵件,所以她的那個建議叫我覺得好受一些。當(dāng)我回家把這事告訴媽媽時,她搖搖頭說:‘維拉,如果老師忘記的話,不要太傷心,要知道她得給好多人寫信。’”
“兩個月以后,我收到了一張印著‘長江’圖畫、標有‘中國·重慶’的明信片,上面寫道:‘你仍然讓我為你自豪嗎?我的小勇士。’噢,那個令人難忘的時刻!就是有人要給我100萬英鎊,也不能使我感到比這更高興。 ”
“不久,父母離婚了,我們隨之搬離了毛甘城。接下來我先是照顧5個弟弟妹妹,然后結(jié)了婚,婚后又撫養(yǎng)自己的4個孩子。”
“老天,我們快到站了!我說了這么多,希望沒有惹你心煩。”
這時,她才轉(zhuǎn)過頭來第一次正面看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滿眼是淚。
“你想看看露茜·沃德的外孫女嗎?”我問。恰巧,孩子從她剛才的小睡中醒來。我的心在歡唱,童年時期就開始纏繞著我的那個問題直至今天才有了一個豐富的答案,我終于確切地了解到媽媽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了,就仿佛見到了她。
選自《青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