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２個保姆留不住，女董事長為婆婆辭職回家值不值

2008年7月，一則“12個保姆相繼辭職，女董事長辭職回家照顧癱瘓婆婆”的新聞傳遍重慶。一時間，對這個癱瘓婆婆羨慕不已、自嘆命苦的老人有之；被孝媳震撼并積極向她學(xué)習(xí)的子女有之；認(rèn)為董事長辭職盡孝是嚴(yán)重的資源浪費的人也有之。董事長辭職回家伺候婆婆，究竟值不值呢？

兒媳下崗：

開明婆婆助她東山再起

2008年7月20日上午9時，筆者如約來到為照顧癱瘓婆婆毅然辭去董事長職務(wù)的朱曉燕家中。老人的房間干凈敞亮，飄蕩著淡淡的香味。面前的朱曉燕穿著樸素、滿臉笑意，正弓身給婆婆扎針。而她癱瘓在床、不能說話的婆婆陳桂華，像個擔(dān)心母親隨時會離開的小孩一樣，眼神不離兒媳左右……

今年49歲的朱曉燕出生在重慶市璧山縣城，中專畢業(yè)后順利進入縣百貨公司上班。1985年10月，她和在縣保險公司工作的何忠偉攜手走進婚姻殿堂。

陳桂華對這個能干又懂事的兒媳喜歡得不得了，無論朱曉燕下班多晚，婆婆都會等她回家。舒適的洗澡水早已準(zhǔn)備好，趁著兒媳洗澡時陳桂華就去廚房熱菜，看著兒媳吃完后，老人才會回房間睡覺。

1986年朱曉燕生下兒子后，陳桂華一人包攬照顧大人、小孩的所有家務(wù)。老人成天樂呵呵的，身子骨看起來很是硬朗。直到有一天，婆婆洗衣服時突然捂住胸口躺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從她臉上滲出來。朱曉燕趕緊將婆婆扶起后送到醫(yī)院。陳桂華膽結(jié)石的老毛病又犯了，這次住院，朱曉燕還知道婆婆已患糖尿病多年，一直在吃藥。想起自己嫁到何家后一心投入工作，家里大小事幾乎沒怎么管，朱曉燕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向婆婆說出了自己的愧疚，陳桂華卻很開明，她說女人應(yīng)該和男人一樣，有能力就要在外面施展，在工作上干出一番名堂比什么都好。

1997年，朱曉燕被公司推選為工會主席，就在她干勁十足時卻突然遭遇下崗。她沒敢跟婆婆說，謊稱是單位放假。見她在家休息了一周后還沒去上班，陳桂華覺得很奇怪，一天早上她敲開朱曉燕的房門，笑著說：“燕子，該上班了喲！”婆婆正要轉(zhuǎn)身，躺在床上的朱曉燕卻忍不住掉下眼淚。陳桂華似乎明白了什么，轉(zhuǎn)身回廚房煮了一碗面條，然后端到兒媳床邊說：“不就是下崗嗎？媽相信你會找到更好的工作。”婆婆的安慰讓朱曉燕十分意外和激動。

朱曉燕曾經(jīng)自學(xué)過修鐘表，陳桂華就建議她租個門面做精修鐘表的生意。陳桂華一邊拿出多年的積蓄一邊開玩笑說：“覺得不好意思就戴個大墨鏡，跟人家說普通話。我覺得這個生意有得做，比上班好多了！”朱曉燕不禁被婆婆逗樂了，她終于放下面子，開始了自己的“事業(yè)”。開業(yè)之初，朱曉燕的生意并不好，婆婆就動員鄰居去兒媳婦那里修表，去菜市場買菜，看到戴手表的人她也會跑過去動員人家，手表壞了沒電池了一定要去兒媳婦那里。幾個月后，朱曉燕的生意漸漸好了起來，直到半年后她才知道這與婆婆的幫助分不開。她感動得掉下眼淚，心中暗暗發(fā)誓：一定要努力工作做出個樣子來，才不會辜負(fù)婆婆的一片苦心。

4年后朱曉燕有了一筆不小的積蓄。婆婆又“慫恿”她：別做修鐘表的生意了，得干點大事業(yè)。2001年春季，朱曉燕與朋友投資近百萬元開辦了縣城第一家大規(guī)模的貨運公司，她擔(dān)任董事長。

大病突襲勤勞婆婆，

董事長兒媳愧疚難當(dāng)

2003年底，陳桂華突然一病不起，朱曉燕將她送往重慶西南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顯示，陳桂華身患多種疾病：糖尿病、膽結(jié)石、高血壓、子宮癌。捧著一堆化驗單，朱曉燕既傷心又慚愧，要不是自己整天忙于工作，將家中大小事都扔給了婆婆，婆婆也不至于多病加身啊！于是，她決定回家伺候婆婆。

陳桂華聽朱曉燕為了照顧自己準(zhǔn)備放棄公司時，大發(fā)雷霆：“你要放棄事業(yè)，媽這病就不治了！”老人知道：朱曉燕身上的擔(dān)子很重。孩子上學(xué)要錢，自己常年治病需要開銷，兒子那點工資根本維持不了一家人龐大的開支。見婆婆說一不二，朱曉燕不再提辭職的事，只好開始為她物色保姆。

2004年7月，第一位保姆走進朱曉燕的家。這個保姆年輕、機靈，總能變著法子讓陳桂華開心。漸漸地，老人的情緒開始好了起來。但是半年后，保姆卻突然提出辭職，她想去廣州打工，無論朱曉燕怎么挽留都不肯繼續(xù)留下來伺候老人。朱曉燕只好放行，還多給了女孩一個月工資，因為她在這半年里把癱瘓的婆婆照顧得很好。2005年秋天，朱曉燕將婆婆送進重慶第二附屬醫(yī)院做了子宮切除手術(shù)。手術(shù)十分成功，全家人懸在胸口的石頭終于落了地。哪知回家不到一個月，陳桂華卻突發(fā)腦梗塞。

陳桂華陷入半癡呆狀態(tài)，不能說話、大小便失禁，右半身完全癱瘓。朱曉燕焦急萬分，丟下公司整天守在婆婆身邊。陳桂華雖然不能說話，但她看到兒媳婦一天到晚都在接電話，為了讓她回公司上班，老人想盡了辦法，先是對她不理不睬，然后是流淚，見兒媳還不為所動，她就以絕食相威脅。

無奈之下，朱曉燕只好再請保姆。這個保姆和她年齡差不多，家務(wù)活干得很精細(xì)，但卻不怎么喜歡照顧老人。所以，只要在家里，朱曉燕就自己照顧婆婆，給她喂飯，晚上守在身邊為婆婆接尿、摳大便。一個月后，保姆提出辭職。朱曉燕跟她說：“我多花時間在家里，盡量讓你少干活。工資也可以再商量。”沒想到對方卻說：“這活您干得了，我可干不了！除非以后不讓我照顧老人只做家務(wù)。”朱曉燕聽后哭笑不得，只得讓保姆離開。

這之后她將保姆月薪調(diào)到1500元，前來應(yīng)聘的人不少，但每個人干完一個月就提出辭職。一個癱瘓在床、不能說話、還老發(fā)脾氣的老人，誰伺候得了啊？

2005年冬天，朱曉燕去農(nóng)村找了一位中年婦女，這是她為婆婆找的第12任保姆。與原來幾位不同的是，這個保姆不嫌臟不嫌累。但細(xì)心的朱曉燕發(fā)現(xiàn)：她出手很重，好幾次摳大便時婆婆都疼得直掉眼淚。朱曉燕多次提醒保姆出手要輕，可她就是做不到，到后來婆婆根本不讓保姆近身了。第12個保姆最終被陳桂華辭退了。

愧疚兒媳的無悔抉擇，

做您最后的保姆

2006年初，朱曉燕的公公肺氣腫復(fù)發(fā)，輾轉(zhuǎn)幾家大醫(yī)院仍無好轉(zhuǎn)，彌留之際老人拉著朱曉燕的手說：“這些年辛苦你了，但還要繼續(xù)辛苦你照顧好媽媽，她一生太苦了！”朱曉燕含淚點頭說：“爸，您放心吧，我一定會照顧好媽媽。”公公的突然去世讓她明白：要珍惜眼前人，親情比什么都重要。

“世上的錢掙不完，但婆婆只有一個”。在與丈夫一次傾心長談后，朱曉燕作出轉(zhuǎn)讓公司、自己回家伺候婆婆的決定。無論何忠偉怎么規(guī)勸，朱曉燕就是鐵了心。聽說董事長要轉(zhuǎn)讓公司，股東和職員既不解又納悶。朱曉燕的家人朋友更說她“腦子有問題”。

然而剛剛卸去董事長大權(quán)的朱曉燕，常常會莫名的心煩氣躁，她經(jīng)常沖著丈夫發(fā)火。但一看見癱瘓在床的婆婆，她的煩惱郁悶又很快煙消云散了。

婆婆大小便失禁，為防止婆婆尿床，朱曉燕特地準(zhǔn)備了鬧鐘，醒著的時候，每隔半小時為婆婆接一次尿；睡覺時每隔兩小時接一次，每兩天為婆婆摳一次大便。這個間隔時間，是朱曉燕一個月寸步不離婆婆精心總結(jié)出的“規(guī)律”。

因為身患糖尿病，陳桂華每天都要注射胰島素。見婆婆不喜歡醫(yī)生，而且家里天天來人也很吵，朱曉燕便去縣人民醫(yī)院向護士討教注射的方法。最開始沒有人愿意教她，但聽說朱曉燕是為癱瘓在床的婆婆注射時，大家都爭先恐后地教她。除了手把手地教注射技巧，護士們還教了朱曉燕很多護理偏癱老人的醫(yī)療常識。

陳桂華雖然不能說話，但意識卻很清醒。一天早上，朱曉燕為她摳完大便后正要起身洗手，婆婆卻雙手亂抓。朱曉燕明白，婆婆是擔(dān)心自己會離開她，便裝作生氣地說：“媽，我為你行‘方便’，你也讓我方便一下嘛！”說得婆婆笑起來，一個勁兒揮手讓她趕忙去“方便”。

婆婆像小孩似的白天呼呼大睡，晚上卻精神亢奮。為了不讓婆婆寂寞，朱曉燕變著法兒逗她開心。一天深夜，朱曉燕坐在床上打盹，可婆婆卻在一旁“呀呀”地叫著。朱曉燕裝作不解地問：“媽，這么晚還不睡，是不是想去摸秋（偷東西）啊？”婆婆馬上高興了，朱曉燕也跟著大笑起來。

一直關(guān)注老人病情的縣醫(yī)院的一名醫(yī)生，聽說病人臥床3年從未生過褥瘡后，連聲贊嘆“了不起”。尤其對朱曉燕用激將法喚起老人的意識表示肯定，并鼓勵她多用語言刺激老人的意識。2008年4月，朱曉燕專門請來醫(yī)療專家對婆婆進行會診。專家說，如果不是護理得當(dāng)，病人恐怕早就離開人世了。聽到醫(yī)生的肯定，朱曉燕激動得熱淚盈眶。

今年四川汶川大地震時，朱曉燕的丈夫正在上班，家里只有朱曉燕和婆婆。當(dāng)丈夫從單位打電話讓朱曉燕快跑時，朱曉燕哭著說：“我跑了，媽怎么辦？要死一起死。”當(dāng)何忠偉匆忙趕回家時，見妻子抱著婆婆躲在衛(wèi)生間。何忠偉趕忙抱過媽媽，朱曉燕這個一向堅強樂觀的女人，突然像個驚恐的小孩，伏在丈夫的肩頭放聲大哭。

2008年6月，朱曉燕入圍重慶市婦聯(lián)“好兒媳”的評選名單。經(jīng)媒體報道后，紛至沓來的表揚信和電話涌向了朱曉燕，許多老人和子女去她家看望這對婆媳。面對褒獎，朱曉燕顯得異常平靜。當(dāng)一個個“取經(jīng)”電話打來時，她不厭其煩地介紹“婆媳相處心得”。家住萬州的一位女士向朱曉燕吐露了自己與婆婆關(guān)系緊張的心事，朱曉燕感嘆地說：“關(guān)愛老人要像哄孩子一樣，既要順著他，必要時又要對他很嚴(yán)格。其實老人最容易滿足，只要用心，他們就會感到幸福。”按照朱曉燕的“處方”，萬女士與婆婆的關(guān)系很快有了轉(zhuǎn)機，朱曉燕知道后特別高興。

朱曉燕說，現(xiàn)在來電尋求婆媳相處“秘訣”的家庭絡(luò)繹不絕，還有很多人親自上門取經(jīng)。這讓朱曉燕認(rèn)為自己的選擇有了更大的價值。如今，她正在兒子的指導(dǎo)下學(xué)習(xí)上網(wǎng)，準(zhǔn)備開辦“婆媳關(guān)系和諧相處”網(wǎng)站，朱曉燕不求得到豐厚的物質(zhì)回報，能讓婆婆晚年幸福，就是她現(xiàn)在最大的幸福。

編后:

朱曉燕的故事傳開后，我們?yōu)榇藢ｉT做了個網(wǎng)上調(diào)查，以下就是部分網(wǎng)友的留言：

“小胡子”：孝道大于天，還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呢？畢竟，再專業(yè)體貼的保姆，都比不上自己孩子在身邊照顧帶來的天倫之樂！這個董事長，值得欽佩。

“井口有多遠(yuǎn)”：從經(jīng)濟的角度，完全不值得。盡管前12個保姆都辭職了，但如果肯付更高的薪水，董事長完全可以為婆婆請到專業(yè)的護理員，比她自己親自護理更周全和貼心，這樣她依然可以做董事長。

“清風(fēng)徐來”：董事長辭職回家照顧癱瘓婆婆，恐怕未必是完全出于孝心，而是有無法向外人道的無奈和隱情。我們大可不必對這件事一味贊揚或大肆質(zhì)疑，畢竟“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這也許只是一個特殊家庭的特殊個案。所以，我們不應(yīng)該老盯著“董事長”這三個字，無論你是董事長還是清潔工，孝順父母都是天經(jīng)地義。

“了無痕跡”：孝心的表達方式有很多種，24小時伺候長輩是孝心，但以付費方式或者隔三差五探望、問候長輩也是孝心。我們不要拘泥于形式，只要自己表達了孝心，老人感覺到了孝心就行。像這種辭掉如日中天的董事長職位，回家盡孝的好兒媳，我認(rèn)為有些極端，這種方式未必是婆婆所希望的。先前的保姆都辭職了，你就應(yīng)該考慮是不是工資太低，或者是他們還不夠?qū)I(yè)和敬業(yè)？都當(dāng)董事長了，難道沒能力替婆婆找一個稱心保姆嗎？大不了一個照顧不過來找兩個三個。繼續(xù)做董事長，閑暇時和丈夫、孩子回家探望婆婆，婆婆既滿意專業(yè)保姆的護理，又感覺親人常伴在旁，豈不是皆大歡喜？

武潔：每個人都會在工作的同時面臨“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責(zé)任，孝敬老人、照看孩子當(dāng)然需要全情投入，僅憑8小時之外的“兼職”遠(yuǎn)遠(yuǎn)不夠。不過，假如因此而讓所有的董事長都辭職回家照顧老人，其結(jié)果顯然不是社會的進步，而恰恰是一種倒退。職業(yè)固然無貴賤之分，但一個人從事不同職業(yè)的效率卻必然有高下之分。專業(yè)保姆一定不能勝任董事長之職，而董事長也不見得能做一個稱職的保姆。只有每個人都從事自己最適合最能給社會帶來貢獻的工作，社會大家庭的效益才能最大化，而各個小家庭也才能真正安樂和幸福。

“山有木兮樹有枝”：老人有病，做子女的床前盡孝無可非議。但是為什么不能由在保險公司工作的兒子辭職來照顧母親，非得讓當(dāng)董事長的兒媳婦來犧牲自己的事業(yè)呢？由自己的兒子來照顧母親，有什么不方便的呢？不也是理所當(dāng)然嗎？哪怕兒媳婦是自愿的，我覺得這對她也不公平，起碼兒子在這其中沒有起到作用，也沒有盡到身為人子的責(zé)任和義務(wù)。

（責(zé)任編輯/玄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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