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有五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愛過誰,但離與她的糾纏,十年已去。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再哭,可看著她的照片,仍覺得臉上有一片蟲子在縱情地爬著……
他成了她的常客
事情的開始有些出乎意外。
柯生接到豐寧從北京打來的電話,說讓他幫忙去接一下自己的女朋友,女朋友從北京來,在杭州找了份工作。柯生對大學同學豐寧說,這份美差你應該找馮國去,馮國坐懷不亂,我在大學里的外號就是“色狼”,如果你女朋友有幾分姿色,我絕對染指。
豐寧說,少開玩笑,立馬去接,她今天就到。
朋友妻不可欺,這點柯生還是有分寸的。再說,他也有女友,兩個人同居一年多了,正商量買房子結婚的事。那天他商量和女友柳青一起去機場,但柳青有個采訪,撒著嬌說:你自己去吧,等回來我給她接風。
接到趙安安的一瞬間柯生就有些恍惚,不是說她多漂亮,但飽滿生動得似草莓一樣。柯生忽然想起陳沖來,這個40多歲的女演員仍然風情萬種,小身子非常飽滿,柯生一直喜歡陳沖,喜歡她演的那些妖艷女子。看到趙安安的第一眼,他就覺得有點像陳沖,1.66米,有著過于豐滿的胸,小腿挺拔有力,高跟鞋居然是明黃的,分外扎眼。
路上兩個人聊著,說杭州房價一類的話題,甚是無聊。柯生把車開得很快,心跳得也快,趙安安身上有莫名的體香,但絕對不是香水。他把她帶到出租的房子前,那是棟老房子,民國時期的,白墻灰瓦。他問她習慣不,她尖聲叫著,天啊,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啊,太知道我的情調了!
女友柳青來電話,問接著沒?柯生居然跑到衛生間接電話,還臉紅心跳地撒謊說:人家沒來,又去別的城市了。反正柳青不認識豐寧,他知道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這個秘密。從一開始,他就為一份私情打了埋伏,確切點說,從趙安安一出機場,他就覺得,和這個女人,必然有故事。
此后他三天五天去趙安安那里,帶一些零用小東西來,或者女孩子喜歡吃的小食品。豐寧有時從北京打電話過來,知道他在趙安安那里,就開玩笑罵他們狗男女,但完全是一副相信的口吻。
但柯生卻不相信自己。
趙安安夸他熱情,連衛生紙都給她買了來。他說,杭州我非常熟,哪里有衛生間我都知道,你到這就算到家了,別客氣。
他還親手下廚做西湖莼菜湯和糖醋魚,趙安安再次驚叫說好吃。她真是喜歡驚叫的女人。她是單純的只為西湖美景就來杭州工作,其實她完全可以留在北京找個好工作。豐寧告訴柯生,趙安安的家庭背景極深,是個任性到極點的女孩子,但因為他愛她,所以,放縱了她。
柯生對比了柳青和趙安安,趙安安是那種一看就想讓人寵愛讓人保護的女子,而柳青則是永遠的女強人,即使在床上也是強勢的。比過之后,柯生去那個小屋就更勤了。去了之后他做飯洗碗,好像成了那里的一分子。
他聞到了那濕答答的女人香
意外發生是在初夏的黃昏。
那天,他提了魚,一進門就看到趙安安。
她穿了黑色的吊帶,剛洗了頭發,濕答答地還滴著水。她蹲在地上喂貓,是他給她要來的一只貓。那貓似狐貍精,有異樣的曼妙,大概是跟了趙安安所以有了仙氣。
趙安安濕答答的頭發讓柯生渾身感到異樣,這些天柳青在外地采訪,他一個人過得很寡味。
黑色吊帶把趙安安的身段勾勒得玲瓏妙曼,每一寸都如此性感,他看著她。她像小女孩子一樣喚著:貓咪咪,來找媽媽。她抱起貓,才看到他來了。
柯生呆了片刻,忽然沖了過去,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會如此狂熱。魚掉到地上,貓撲上去,他也撲上去,近乎頑強而固執地抱起了那個正在發呆的女子……他忘記了自己是誰,更忘記她是豐寧的女友。
剎那間只覺得天地初開,他聞到那濕答答的頭發里散發出一種女人香,要人命的女人香,那濕答答不是滴在地上,是滴在他的心里啊。
她掙扎,越掙扎,他越是想得到。
她有些許尖叫,這尖叫是微喘,更刺激他,此時,他寧愿死,也要。
不——她說。
柯生聽得出來,這個不,欲拒還迎。
兩個人穿了衣服出來時,魚已經讓貓吃掉了。
只剩下一副魚骨架。
柯生想,和柳青比起來,這個女人多么活色生香,女人之間多大差別啊——但他并沒有想傷害柳青,不讓她知道就是了。這個為他做過兩次流產的女孩子,已經不能再做了,今年秋天,他們是一定要結婚的,房子已經交了首付,年底會交房。
趙安安仍然在纏著他,孩子一樣地問他:什么時候對我動心的?
他說,是看了你濕答答的頭發。
騙人!
他是騙人了,確切點說,是從看到她起。
你呢?他問。
是從你給我買來衛生棉的時候,我想,他一定是愛我的,不愛我,怎么會給我買衛生棉呢……她還要說下去,他堵住她的嘴……天邊露出一大片紅云。
不是戀人的戀人
柯生幾乎每天都來,晚上兩個人手牽著手去西湖邊散步,如熱戀中最甜膩的戀人。他給她買了冰淇淋,她不吃,甜甜地說:喂我嘛。那樣的聲音會刺激每個男人的神經。其實,柯生根本就覺得這是一場游戲,她性感,他好色。
兩個人也基本上沒提過豐寧,好像沒有他太多事情。豐寧來過一次,還請柯生喝了酒,感謝柯生對趙安安的照顧,柯生很客氣地說:應該的。說的時候他有些心虛,那時趙安安就在酒桌上“哧哧”地笑著,笑聲分外刺耳。
因為怕遇到熟人,柯生拉著趙安安夜游杭州的時候比較多。在車里,趙安安尖聲叫著,說自己是白蛇轉世,在斷橋邊遇到許仙。柯生就說,許仙可是會變心的,還和法海一道把白蛇壓在雷峰塔下。
兩個人只要有機會就黏在一起.趙安安上班總遲到,工作換了3份了,反正她不指著這份錢。豐寧說,就當她來度假了,折騰夠了她就會回北京,她骨子里仍然是愛北京的。
趙安安沒有問過柯生愛不愛她這樣的話,這就是她的不俗之處。柳青每天總問,你愛不愛我?問有什么用?愛這個東西,哪里是問出來的,是做出來的。
有一次,柯生相當感動。
他進了小院,沒有看到趙安安,找來找去,看到她在廚房里,不會做飯的她,穿著他的白襯衣,晃蕩著曼妙身段在那里為他做紅燒帶魚段,他說過喜歡吃帶魚段。她沒有發現他,而是一邊唱歌一邊做魚,寬大的白襯衣在她身上蕩來蕩去,分外吸引人,那里面是一個多么飽滿多么彈性的身體,只有他知道。
哎呀,她叫起來。
是油濺到了她的手上,他撲過去,把她的手摁在涼水里,兩只手在水龍頭下糾纏著。他從后面抱住她,用另一只手脫掉她的內褲,是在廚房里,那么小,混雜著魚腥味,逼仄的空間里,分外的艷,幾乎說不清的味道充滿了他和她。那一刻,他覺得有點愛上她了,但又是不可能的,一是有柳青,二她是朋友的女人。
衣服上全是腥味了。
她又小女孩子似的說,腥。
他摟了摟她,說,我就喜歡偷腥。
她又纏上他,我還要,還要,還要……她的聲音好像春夜里的貓,他又完了,一把抱起這軟綿綿的女人,好像抱起一堆棉花,纏綿著。
真好,他想,艷遇真好。
10年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愛的是誰
接到趙安安的電話,她撒嬌叫著他,柯生。
有事?他小聲問。
嗯,我覺得不能再躲下去,我打電話給豐寧了,他馬上飛過來,他說,必須找你談談。
你說什么?他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里沉下去,好像無比得沉,不知要陷到哪里去?她說什么?打電話告訴了豐寧?這不是瘋子嗎?誰讓她打的?這個傻女人,想要他的命啊!
你怎么不說話?趙安安仍然嬌滴滴。
你有病啊!他對著電話嚷了一通。
豐寧找到柯生的公司時,他不在,他無法面對朋友。但豐寧沒有給他留面子,砸了他的辦公桌,并且揚言要捅了他。
柯生換了手機號,然后躲到寧波鄉下去了,和柳青說自己家人病了。柯生覺得自己不能和一個快瘋了的人正面接觸,到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猥瑣,豐寧是在學校里就動刀子的人,他知道他干得出來。可他喜歡活著,一定要活著,以后還會有很多女人,會有的。
當然,他根本沒有關心趙安安去了哪里,他真不是個男人。他也恨自己,可現實就是現實,誰讓趙安安這個傻女人去說的?她不知道她和他就是一場身體的游戲嗎?怎么會認真呢?
在寧波待了兩個月又回到杭州,他換了單位,然后悄悄去趙安安曾經住過的屋子,早就換了人。就是說,她和他,好像一場聊齋故事,物是人非,那曾經如此親熱的女子,早就不知去向了。
柳青正忙著裝修新房,每天喜氣洋洋,累得剩下一把骨頭了,他居然一點欲望也沒有,柳青說,你至少有半年沒有親我了。
有嗎?他想,半年了嗎?可是,他一點親她的欲望也沒有,他的欲望隨著趙安安的離去而煙消云散了。有一天做夢,忽然夢到她又穿著他的白襯衣給他做魚,魚鍋都熱了,他們顧不得,繼續纏綿在廚房里,后來趙安安讓一個人拉走了。他呆呆地看著她走了,想喊,卻喊不出聲音來……他醒了,看到白月光像飯粒似的,而身邊躺著的人,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妻。到現在他才明白自己愛過誰,可是,已經晚了。
他摸著自己發福的小肚腩,有點失落。
作為一個成功人士,他應該讓人羨慕,一對雙胞胎兒女,三套房子,帶游泳池。他摸著自己越來越少的頭發,終于知道,有些東西,隨著光陰徹底流走了。
性事,他居然一個月才有一次半次。
他對柳青解釋說,太累了。
彼時,他三十有五,離與趙安安的糾纏,10年已去。
誰說他不再會哭
看到豐寧的剎那,他的心仍然哆嗦了一下。
10年了,他是來追殺他嗎?
不是。
柯生的公司全國招人,待遇優厚、廣納賢才的結果是豐寧找上門來,他來應聘北京分公司的總經理。
見面的瞬間是尷尬的,可是,柯生沒有想到豐寧會這樣沒了脾氣沒了血性,嚷著要請他吃飯,一心一意要得到北京公司的這個位子,甚至沒有提趙安安,一個字也沒有提,仿佛沒有過這個人。
兩個人坐在西湖會館里喝酒,叫了幾個陪酒的小姐,玩得很盡興,喝紅白啤三種酒,加生雞蛋,小姐們坐在他們腿上,一時間歌舞升平一團和氣。
他寧愿豐寧是那個拿著刀子來殺他的人,也不愿意看到他這樣小心翼翼地討好他,只為了一個年薪20萬的位子。時光真無情呀,可以掃蕩一切東西,什么都留不下,連一點溫情都沒有,都沒有啊!
不,他不能問趙安安去了哪里,好像他仍然在意。
就像柳青裝作什么也不知道。柳青是多么聰明的人,她在夢中惡狠狠地叫過趙安安的名字,但她裝作什么也不知道。
只有他,懷了秘密,心里有鬼,近些年越來越多地夢到趙安安,好像還那么妖嬈性感。他決計去尋找她,當然,有錢什么都辦得到,如果她過得好,他也就放心了,如果她過得不好,他一定給她錢,一定給!
原來尋找一個人,如果用心,竟這樣容易就能找到。
他多希望和電影中一樣,他有錢了,她落魄,而且,雖已老,但還能看出昨日容顏,這是最文藝的結局。或者人家也過得不錯,嫁了有錢人,或者出了國,都好。他不提舊情,絕不再提,只要看她一眼就足夠了。
但趙安安不給他機會。
10年前,她就永遠離開了。
是游泳死的。
說是腿抽筋,死掉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柯生想抽一支煙,哆嗦了好久才點著,只有他明白她,她一定不是淹死的。他陪著她游過泳,她特別厲害,而且,體育館里有教練,怎么會淹死呢?
只有一個原因,她不想上來。
他算了算時間,正好是出事的時候,是他躲在寧波鄉下的那兩個月。
柳青、豐寧,還有他,他們都活得這樣茍且,一點不壯烈,那唯一壯烈的女子,離他們而去了。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愛,卻沒有想到,愛從來不說話,而是根植在他的心底,不經意間,長成了參天大樹,那樹尖上最綠的一片葉,是趙安安,是趙安安啊!
他把豐寧安排在了北京,帶柳青去歐洲旅行,裝作一團和氣與恩愛,在與客戶交往時說黃笑話……只有在最孤單的時候,他會想起一個人,那是他最真實的一面,因為,在想她的時候,他會哭。他一直以為自己不會哭了,有一次他找到她送他的一張照片,一個非常曼妙的人站在海邊,沖著他笑,那樣美,那樣醉人——他感覺到臉上濕答答的一片。他想起她的頭發,為了讓他喜歡,總是濕答答的一片。他蒙住眼淚,感覺有一片蟲子在臉上縱情地爬著,爬著。
(責任編輯/張慧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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