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歲那年,我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于是作出決定,過完年后,外出打工。只是外出打工的路費該如何解決呢?家里還有弟弟妹妹在讀書,經濟相當拮據。父母本來就是省吃儉用供我讀完了高中,這時再伸手向家里要錢無論如何都是沒出息的。我決定與表叔一道去深山挑炭,賺腳力錢,要知道,從鎮上到深山相距25里地哩!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與表叔來到了深山老林燒炭的地方。木炭過稱的時候,表叔稱了150斤,我只稱了100斤。我是初次干這樣的營生,表叔讓我少挑點。
我與表叔一刻也不耽擱地往回走。雪下得很大,不一會兒,我們的身上覆蓋了一層雪花。表叔在前一步一步地走著,我在后緊緊相跟著。我的腳印套著表叔的腳印,這樣我拔腳就要省力氣得多。積雪在表叔的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走著走著,我挑在肩頭的擔子逐漸地沉重了起來,100斤的擔子竟沉重無比,風不時卷起雪花,打在我的臉上,令我睜不開雙眼。我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每拔動一下,都要喘氣。身上熱烘烘的,內衣都濕透了,成了硬硬的一砣。汗水從額頭淌了下來,跑進眼睛里,火辣辣的,很是難受。很快,我就與表叔落下了一段距離。我大聲說:表叔,我們休息一會兒吧!表叔沒回頭,只是說:到了梯子嶺再說!
路越來越難走了,表叔的腳步也慢了下來。看得出表叔也走得很吃力,可他肩頭的重擔竟不晃一下,我肩頭的擔子卻晃動不止。我不敢有絲毫的松懈,因為稍有不慎就會連人帶炭滾到深溝中去。遙望著無盡的山梁,我的勇氣喪失殆盡,淚水也不爭氣地淌了出來。我再也忍不住了,猛地摔下肩頭的擔子,重重地跌坐在雪地上,大聲地哭起來。
表叔威嚴地說:“你給我站起來,重新上路。腦袋別老是往前瞅,低頭看路,路就會越走越短了。早晨不讓你來,你硬要來,沒想到你會是這樣的孬種。”表叔說這話時依然沒有回頭,如一尊鐵塔一樣聳立在那里。我只好重新爬起來,按表叔說的那樣去做,低頭看路,兩眼不再去遙望那被白雪覆蓋的無盡的山梁,只專注于腳下。
不知走了多長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梯子嶺。休息時,表叔從口袋里掏出兩截草繩,給我扎住鞋幫。他說:這樣能防滑,巖石上結著冰,弄不好會滑下去的。
梯子嶺,顧名思義,就是山的走勢形成了像梯子一樣的一級級階梯。嶺陡路滑,往下走就要更加小心。這次我不再對長長的嶺道感到艱難,我記住表叔的話:低頭看路,把眼前一級級的階梯分解成一個個具體可見的小目標。不久,我們終于順利地穿過了梯子嶺。接著我們走到了老鷹巖,這里怪石叢生,僅有一條窄窄的通道,左側是高聳的崖壁,右側瀕臨著深淵,稍不小心就有滑下的可能。走在前頭的表叔這時回過頭說:“你跟著我,千萬要小心!”
接下來的路,我咬牙堅持著,低頭看路,不再去想路還有多長。
那天到小鎮的時候已是正午,我們很快就賣掉了木炭,我從中賺到的腳力錢是13元。在小鎮上我們隨便吃了點東西。表叔問我:“你這可是自討苦吃,明天就不要再來了。”聽著表叔的話,我說:“表叔,既然干了,我就要干到底。”
第二天我和表叔又去深山挑炭。我已找到了走山路的竅門,按照表叔的話:低頭看路!我真的不覺得路長坡陡了。只是每天晚上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肩頭火辣辣地疼痛,看見上面已起了一層水泡,也脫了一層皮。但是經過近一個月的艱辛勞動,我終于積攢夠了外出打工的路費,而我的肩膀也長了一層堅硬的厚繭。
我想我這一生也許還會遇到很多困難,但我肯定忘不了那年挑炭的經歷,還有那條挑炭走過的危險的山路。
選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