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把股市當賭場

沈聯濤

賭博和股票投資的主要差異在于是否需要專業性。股票市場中雖有意外因素，但仍需對公司未來業績、管理層的專業判斷。

以前看到香港有些人要申請開辦賭場的營業執照，我往往開玩笑說：既然香港這個世界上最自由的金融市場足以讓任何投機家來賭博，為什么還要專門開辦賭場呢？但嚴格來說，股市和賭場還是有區別的。

在賭場里，其實是在和賭場的莊家賭博，不管哪個賭徒贏了，莊家都要從中抽取一些手續費。從長期來看，賭場老板將總是贏家。最近的一項醫學研究表明，人們在賭博時，身體內部會發生奇妙的化學反應，就像吸毒一樣，往往容易上癮。正因如此，各個國家（當然包括中國）都制定法律禁止賭博。香港的賽馬和足球博彩活動雖然合法，但被課以重稅，這些稅收被用于慈善和社會福利活動。香港這種模式背后的哲學是：就像酒精和香煙一樣，你不可能完全阻止賭博活動，那么為何不化堵為疏，將這些活動的收益資金引向對社會有益的事情上呢？

在股票市場上，一個投資者必須對某一上市公司的前景作出自己的判斷。這個決策過程是極度動態化的，也是非常復雜的，因為許多因素都變化不定。

第一個因素是委托代理。例如，我們需要知道公司的高管是在服務于股東利益，而不是自己的利益，而事實上，我們惟一能看到的，是這家公司過去的經營記錄和高管績效而已。

第二個因素是信息不對稱。散戶投資者很難像專家那樣，對某只公司股票作出確切判斷。即使一家公司確實管理得不錯，也仍然有一些隨機因素影響其最終業績，比如突發的自然災難和不期而遇的法律訴訟，這些意外因素同樣會對該公司的發展前景和財務狀況造成深遠影響。

我在卸任后曾經買過國外制藥行業的一只藍籌股。這家公司業績一直不錯，有著良好的利潤狀況，毛利率很高，市盈率不高，并擁有相當多的醫藥專利。從行業來看，制藥行業前景很好，能夠抵御經濟衰退的沖擊，因為世界各地的人們生病時都需要藥品，而且世界正在老齡化。但最近這家公司的管理層，決定斥資并購美國一家規模較小的高科技醫藥企業，這個消息一經宣布，該公司股價應聲暴跌。而散戶投資者很難看清楚這究竟是一個明智決策，還是愚蠢的決定。我親歷的這個故事表明，即使經過仔細的分析和研究，股市投資的收益狀況最終仍然可能超出控制。

換句話說，股市投資成功與否，很大程度上需要你自己作出清晰的判斷。這個判斷正確與否，不僅依賴于其他投資者的判斷，最終也依賴于你所投資公司管理層的誠實與專業能力。有些情況，你的判斷可能是對的，但整個市場不這樣認為，于是當你在買入的時候，別人卻在大量拋售，這種逆勢而上的做法，很可能讓你在短期遭遇巨虧。

在股票市場上，我們常常不知道有些事情是我們不知道的（unknown unknowns），有人將之歸結為運氣。事實上，這些因素是隨機發生的，我們不了解，也很難去評估測量。

著名經濟學家凱恩斯曾經將股票市場投資比做“選美”，非常有道理。在選美比賽中，重要的不是選出你認為最漂亮的，而是猜測大家認為誰是最漂亮的。股票市場同樣如此。股票市場之所以和純粹的賭博不同，是因為一些有經驗的投資者，總是能夠對市場中其他人關于未來走勢的判斷，作出較好的預測。

最近我讀到沃倫巴菲特在《財富》雜志上的文章，其中一些觀點可與大家共享。巴菲特對今天投資者的建議是：“股票市場投資策略的制定應該考慮兩類因素：第一，即使你確實知道宏觀經濟的趨勢，你并不必然知道股票市場的走勢；第二，投資者自己挑選股票，很難做得比大盤好，股票應該是值得長期持有的東西。投資者往往會做錯兩件事情：買了不好的股票，或在錯誤的時點買賣股票，而事實上卻不需要這樣做。我經常說，在別人恐懼的時候，你應該變得貪婪；在別人貪婪的時候，你應該感到恐懼。”

如果股票市場上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由運氣或者隨機因素決定的，那么巴菲特就不可能長期獲得較好的投資回報。巴菲特這類專業投資者的成功之處在于，他們能夠從市場中學習，并執行自己的良好判斷。這類投資者很少受到情緒的影響，他們確保自己盡量客觀地對目標公司的前景、管理層和可能績效作出評價。因此，賭博和股票投資的主要差異在于是否需要專業性（professionalism）。

在香港和其他一些市場，不管大盤如何漲跌，一些大的藍籌股，總是能夠年復一年地給其投資者帶來不錯的回報。如此，投資者在藍籌股價低迷的時候就會迅速買入，作為對其專業主義的獎賞，結果就是那些藍籌股的股價確實相當穩定，貨真價實，而不像一些網絡股那樣忽上忽下。總之，成功不是完全靠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