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嵐
摘 要:企業政治行為是企業為獲取有利經營的政治環境對公共政策的制定過程施加影響而采取的行動,也是企業獲取競爭優勢的重要手段之一。西方管理學界對于企業政治行為的研究范圍很廣泛,歸納起來包括企業政治行為的界定、分類、影響因素等多個方面。在這些研究領域中,除企業政治行為的分類已初具雛形外,其他領域的探索尚未形成一致意見。
關鍵詞:企業政治行為;企業與政府關系;企業政治戰略
中圖分類號:F270-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8)06—0055—03
從企業戰略角度出發,政治和法律環境是企業進行戰略定位和戰略選擇時必須考慮的重要因素。企業有必要密切監測政府政策的制定和改變動向,并及時做出反應和戰略調整。但是,企業對其環境并不是只能被動地反應,還可以通過自身的活動主動地改變其環境。實際上在西方國家,早在資本主義社會初期,企業與政府間就出現了這種互動。20世紀前半期,美國企業因普遍感受到來自政府越來越大的壓力,開始積極影響政府政策的制定,而不是僅僅消極調整公司的經營策略。這引起了管理學界的注意和興趣。由此,從企業管理的微觀角度對企業政治行為的研究逐漸發展起來。30多年來,西方管理學界對企業政治行為的研究涉及了很多問題,歸納起來包括企業政治行為的界定、分類、影響因素等多個方面。本文試對這些研究成果進行綜述和評價,以期為我國剛剛起步的企業政治行為研究提供一些啟示。
一、企業政治行為的界定
在西方管理學界相關研究中,企業政治行為這一概念經常與企業政治戰略、政治活動、政治參與、政治影響通用。Astley和Sachdeva認為企業的政治行為就是企業(相對于政府)權力的獲得、發展、保持和使用,而權力就是企業影響政府干涉的能力。這個定義沒有能夠表明企業政治行為的目的。Sethi認為,企業的政治參與就是企業參與各級政府公共政策的制定和執行。這個定義簡單明了,但其內涵卻很廣泛,它包括了公共政策的制定和執行。Keim和Baysinger認為,企業的政治戰略就是企業管理決策的一種形式,它表現為企業一套旨在出臺有利于該企業的生存和持續成功的公共政策的整合的行動。比起前面的幾個定義,這個定義所指范圍相對較窄,內容也更具體確切,它不包括企業與政府間因商業關系而產生的接觸(如企業承接政府工程等),也不包括公共政策的執行(如反壟斷調查等)。可以看出這幾個定義各有側重(即行動、能力和戰略),內涵和外延也各不相同。然而在現有研究中,這幾個概念是經常通用的,這也可能是造成西方管理學界對于這一領域的研究經過30年仍然不能形成系統的理論體系的原因之一。
管理學者把政治進程看做是一種市場交換的過程。企業進入這個市場向政府購買有利于本企業的政策和規章,或者說企業試圖通過影響政府官員的行動來取得某種特定的公司利益。組織行為學家把企業的政治活動看做是企業許多環境管理戰略的一種,這種活動的目的就是企業領域的防御和維護。這些理論的共同點體現在企業是為了自身的生存和發展而參與到政治中來。
二、企業中的“公共事物”或“政府事務”職能
企業中的公共事物或政府事務部門的職能是利用各種方式來改善和加強企業與政府間的溝通和理解。McGrath在1977年的一份報告中顯示,財富1000強企業中的公共事務經理們認為,他們工作的首要任務是為管理層提供政策和政府信息,并提出相關戰略和政策建議;他們最常做的工作就是與政府官員取得聯系,游說政府政策的制定,內部信息溝通,信息分析以及發現相關政策問題。曾經擔任過通用汽車公司政府事務部經理的Morris,形象地把他們部門的職能描述為:監測、分析和報告政府的有關動態,代表企業與政府接觸,準備通用汽車在某項立法上的立場文件并回復政府的詢問,保持與各級政府和協會的關系,鼓勵雇員和選民對立法程序進行參與以及對選舉提供人力和物力的支持。
三、企業政治行為的分類
西方管理學界對于企業政治行為的分類方式有很多,總結起來大致涉及三個層次上的分類:第一類是企業對政治環境或政府政策變化的反應狀態,第二類是企業所采用的政治戰略,第三類是每一種戰略中可能包含的戰術。Weidenbaum把企業對政府政策調整的反應分為三類,即消極反應、積極預期和公共政策塑造。所謂消極反應是指對于政府政策的調整,企業只是重新安排自己的經營活動以適應新的要求;所謂積極預期是指企業經理們運用其計劃能力去預測新的政策動向并事先做出相應的調整;而公共政策塑造是指企業試圖通過在公共政策制定過程中扮演一個更活躍的角色來影響政府對企業的干預。前兩種反應是后動的,第三種反應是先動的。Sethi提出企業以三種不同的狀態參與“政治游戲”,即防御型、適應型和積極的行動主義,這與Weidenbaum的分類方法相類似。Weidenbaum和Sethi的分類方法比較準確地反映了企業在反應方式上的細微差別。
如果企業決定采用積極的方式去影響政府政策的制定過程(即Weidenbaum分類法中的“公共政策塑造”型),那么Hillman和Hitt認為它們采納的戰略可能包括:信息提供、物質刺激和選民組建。信息提供是指直接向立法者提供信息以影響其對某事物的觀點。這包括游說、資助研究項目并報告研究成果、作為專家證人做證、提供立場書或技術報告等戰術。物質刺激是直接向立法者提供各種財物激勵。這包括政治獻金、有償演講、為政治家雇用工作人員、支付其差旅費等戰術。選民組建則是通過獲取立法者的選民支持,間接影響立法者的決定。這包括帶有政治傾向的廣告,基于員工、供應商、客戶等的草根行動,新聞發布會以及公共關系活動等戰術。這三種戰略可以組合起來使用,也可以單獨使用。當然,對企業政治戰略的分類方法還有很多種,如Sethi認為企業采用的四組政治戰略是:為競選活動提供資金支持、直接游說、建立同盟和間接游說。
第三個層次的分類涉及企業每一種政治戰略中所包含的戰術,即具體的影響方法。對這一問題的探討,最新的成果仍然是由Hillman和Hitt提出的。從上面關于企業政治戰略分類的介紹可以看出,他們將企業的政治戰術歸納為13類。其中最常見的、也是學者們研究最多的是游說和政治獻金。所謂游說是指在美國意義上的和其他非歐洲意義上的、由代表企業的個人(多為專業游說者)向立法者提供信息。這里的信息傳遞可以通過正式或非正式會議以及社交場合來進行。換句話說,這里的“游說”與歐洲通行的、泛指企業的一切政治行為的“游說”的概念不同,它的范圍要小得多。所謂政治獻金是指企業通過其建立的“政治活動委員會”向政治候選人提供捐款。鑒于美國法律規定企業不得從其公司賬戶直接捐款給政治候選人,因此企業往往通過設立“政治活動委員會”向其雇員和其他個人籌集捐款。大企業往往單獨設立此類委員會,小企業則聯合起來或以行業協會的形式設立政治活動委員會。此外,西方企業常用的戰術還應包括:對立法機構提起訴訟和運用文海戰術拖延立法等。同樣,所有這些戰術是組合起來使用的,它們并不互相排斥。
四、影響企業政治行為密集度的因素
在過去30年里,西方管理學界對很多可能影響企業政治行為密集度的因素進行了探討和驗證。這包括企業外部環境因素和內部的資源和能力因素,如企業規模、企業所面臨的政府規制壓力、行業結構、競爭者的政治活動密集度、員工的工會化程度等。在眾多被考察的因素中,只有企業規模和其所面臨的政府規制壓力被公認與企業政治行為的密集度存在某種正向關系。這里企業的規模可以表現為資產規模、利潤額、雇員人數等。Master和Baysinger、Masters和Keim發現企業所擁有的資產越多,它越有可能建立一個獨立的政治活動委員會,而該委員會所籌集到的捐款也越多。Lenway和Rehbein認為企業的利潤越好,其成為政治活動領導者的可能性就越大。Meznar和Nigh發現企業的雇員人數越多就越有可能參與政治活動。企業所面臨的規制壓力通常用普遍認可的行業壓力分級法來衡量。Master和Baysinger、Masters和Keim以及Zardkoohi發現企業受到政府管制的程度越深,它越有可能建立一個獨立的政治活動委員會,而該委員會所籌集到的捐款也越多,捐出去的也最多。
對于其他可能影響因素的考察出現了嚴重分歧。如對于行業結構影響的分析,Pittman和Master、Keim的研究得出不同結論。產生這種分歧的原因有二:第一,各位研究者對于企業政治行為的界定不同,有些涵蓋了企業因商業目的而與政府的接觸,而另一些只涉及企業為公共政策的改變所作的努力。第二,對于變量的衡量標準也不統一。這些不同限制了人們對企業政治行為密集度的影響因素的理解。
五、影響企業政治戰略、戰術選擇的因素
關于企業政治戰略戰術選擇影響因素的研究比較少。僅有的一些研究(如Aplin和Hegarty的研究)表明,政治戰略的實施主體對于政治戰略組合的選擇具有決定意義。工商企業、非政府立法部門和其他社會利益團體所采用的政治戰略是不一樣的。前兩者傾向于采用友好的、利于與政治家們進行相互溝通和理解的、有利于建立長期關系的信息提供戰略,后者經常采用通過第三方施加壓力的手段(如公眾輿論)影響政治家的決策。此外,通過對美國在歐盟的跨國公司政治行為的調查,Hillman發現企業層面的一些因素,如資金資源、雇員數量、經驗或信譽和國際化程度對企業具體戰略的選擇會產生影響。
六、企業政治行為的效果
盡管許多戰略學家都強調對于戰略效果的準確評價是提高戰略過程有效性的關鍵,但或許是因為衡量難度高,僅有少數研究者曾試圖對企業的政治戰略進行效果評價,但到目前還沒有找到一個比較有效的評價方法。20世紀80年代,Keim和Zardkoohi對當時頗為流行的觀點——“政治活動委員會對當選的立法者具有重大影響”——提出了質疑。通過分析美國勞方和企業政治活動委員會在1980年和1984年兩屆大選中的活動,他們發現勞方政治活動委員會更加意識形態化,在決定捐款給誰時更加黑白分明;而企業的政治活動委員會則更加看重有權力的政治家們的影響。換句話說,后者更傾向于向那些在選舉中優勢比較明顯的候選人提供資金支持以討好該候選人,而不論其黨派或政治立場。由此Keim和Zardkoohi斷言,企業的政治活動委員會對于公共政策制定過程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
20世紀90年代,Hillman等人考察了企業從“個人服務”(即企業雇用人員為某一政治機構服務)這種政治戰術上的具體受益。他們運用事件研究的方法,檢驗了1968—1992年間31家上市公司在他們的高級經理入選國會或內閣前后的市場價值的變化,發現這種企業與政府間的人員聯系對于企業的市值存在積極的影響,這個結果暗示著企業的某項具體利益或許就是來源于其政治戰略。
七、跨國公司的政治行為
關于跨國公司政治戰略的研究多是作為跨國管理理論體系的一部分,由該領域的學者們進行的。這些學者對企業政治行為研究的一個貢獻是,他們找出了企業經營戰略與政治戰略之間存在聯系的實踐依據。如Mahini和Wells考察了位于美國的13家跨國公司的政府關系管理。這項分析顯示跨國公司的經營戰略、公司傳統和行業結構都可能對其政府關系的管理方式產生深遠的影響。而這些因素產生影響的根源是企業在東道國政府面前討價還價的能力。在另外一個有關跨國公司分支機構的研究中,Blumentritt和Nigh發現各分支機構間市場競爭活動配合度越高,他們的政治活動間的協調性也越好。這也表明企業的政治戰略和競爭戰略是相互聯系的。另外,Coen還分析了美國式游說對歐洲企業與政府關系產生的影響。他認為美國與歐洲政治環境的主要不同在于商業文化、國家與企業間的慣例傳統及政治運作操守,尤其是美國議會和歐盟委員會的開放和透明度(即前者在公共政策的制定過程中比后者更加開放和透明)。美國企業在過去30年中的游說實踐為歐洲企業政府事務的專業化和建立一個靈活的、多渠道的歐洲公共政策體系做出了貢獻。然而因為兩者在文化和習俗結構上畢竟存在諸多不同,在歐洲照搬美國式游說顯然是行不通的。由此,一套獨特的歐洲式游說戰略誕生了,這套戰略適用于歐洲獨特的企業與政府關系文化。
八、結論
綜上所述,西方管理學界對于企業政治行為的研究范圍很廣泛,其中研究比較集中的領域是企業政治行為密集度的影響因素,其次是企業政治行為的分類。在這些領域的研究中,除企業政治行為的分類已具雛形外,其他領域的探索尚未形成一致意見,這與研究者對企業政治行為的定義、使用的研究方法和衡量變量的標準有關。
公共政策對于企業的經營環境有著深遠的影響,企業有必要采取政治行動以減少其經營環境的不確定性,這也是企業應該享有的權利。就我國而言,企業的政治行為大量存在,但往往披著神秘的面紗或與腐敗相聯。這是因為我國缺乏相應的立法和規范,企業除一般情況下通過人大和政協代表正式參政議政以外,還會在不少情況下以隱密的方式參與政府政策的制定過程,在這個過程中由于難以把握“合理”的界限,從而一些企業會涉足某些灰色地帶。因此我們有必要汲取西方管理學界對企業政治行為的研究成果,結合我國國情,對我國企業政治行為從理論上加以探索和論證,為我國政府與企業之間建立一個良性的互動平臺提供借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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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