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童年的感受
托妮·莫里森于1931年2月18日出生于美國俄亥俄州克利夫蘭市附近的洛雷恩鎮。洛雷恩有一些鋼鐵廠和造船廠,其就業機會吸引了許多來自歐洲以及墨西哥的移民以及南方的黑人。同時,因其雜居性質,也成了躲避種族迫害的南方黑人們尋求的較為理想的居住場所。在這樣一個相對寬松和包容的環境中,莫里森的成長并未受到太多來自種族的影響。6歲時,她進入當地一所不實行種族歧視的小學。在那里,她過著快樂的學習生活,發現“與許多白人同學在一起,她與他們之間并沒有什么差別”。
莫里森童年唯一的壓力是家庭生活的貧困。她們家曾經因為交不起房租而被無良心的房東縱火焚燒。面對房東的殘忍和生活的嚴酷,這一家人并沒有灰心喪氣,反而更加團結在一起共渡難關。作為保持著南方黑人傳統的移民家庭,父母不僅用祖輩們智慧勇敢、自強不息的歌曲和故事給莫里森以鼓舞和熏陶,更用自尊自愛和堅強對莫里森進行言傳身教。這一切,在無形中促成了莫里森健全人格形成的同時,也使得她對祖輩們代代相傳的傳統兩性關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莫里森將這種傳統兩性關系稱為一種“工作上的伙伴關系”。對她而言,這種關系是她兒時的生活中經常可以親見的。“我記得我的父母和祖父母多少都有這種伙伴關系。他們總是在一起做什么事情。”在歷史上,由于勞動的緊張和殘酷,黑人婦女必須和男人一起下地干活兒,而不是呆在家里。不存在什么婦女干不了的活兒,不存在婦女比男人弱這些說法,因為黑人男女之間首先存在的是體力的競爭,看誰干得又快又好。這種工作中的平等和同甘共苦,也帶來了傳統的和諧的兩性關系——“那時,女人與男人的作用一樣重要,女的從哪方面說都不比男的差;而男人也不感到發怵,因為他們需要女人。”這是莫里森眼里的“可貴之處”。幼年對這種傳統兩性關系的耳濡目染,使得莫里森在走上創作之路后尤其關注和諧兩性關系的構建。同時,她也在思考和諧的兩性關系所帶來的家庭的和睦對孩子健康心態和健全人格形成的重要性。這些思考在其作品《最藍的眼睛》中得到了體現。
創作之路
1949年莫里森以優異的成績從洛雷恩高級中學畢業,并考入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的霍華德大學。1953年獲文學學士學位后她繼續前往紐約州康奈爾大學攻讀碩士學位,畢業后即受聘于以“黑人歷史周”而聞名的休斯頓南方大學。但是這所大學對黑人文化的輕視讓莫里森很快放棄英語講師的教職而于1957年回到母校霍華德大學。不久,她遇到了牙買加建筑師哈羅德·莫里森,二人相愛并于第二年結為夫婦。
3年幸福的婚姻生活之后,這對夫婦的第一個兒子哈羅德·福特出生。不久,夫妻生活中的一些不快開始顯現出來。莫里森在教書的同時參加了一些文學社團和寫作小組,仿佛是為了尋找一些精神寄托以逃避婚姻中出現的問題。然而,這段曾經美滿的婚姻還是不可避免地走向了破裂。莫里森離開了任教幾年的母校,也離開了見證自己不幸婚姻的地方,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度日。不久,她如愿成為藍登書屋的高級編審。作為一個離異母親,作為一個黑人女性,莫里森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但這也同時讓莫里森對生活有了更加深刻和獨特的體驗。她將自己對人生的感悟以獨特的形式表現出來。在工作之余,莫里森走上了創作之路。
到1981年10月,莫里森這位黑人女作家已經先后發表了《最藍的眼睛》(1970)、《秀拉》(1973)、《所羅門之歌》(1977)和《柏油孩子》(1981)四部小說。每一部作品都贏得了讀者和美國文壇熱情而又廣泛的關注:處女作《最藍的眼睛》一經問世,評論界便好評如潮;《秀拉》于1975年獲得美國全國圖書獎提名;《所羅門之歌》當年即榮登“每月讀書俱樂部”的榜首,并獲全國圖書評論界小說獎;《柏油孩子》出版之際,莫里森即被選作美國《新聞周刊》的封面人物,作品引發的爭議在幾個月后方漸漸平息。這些作品不但給莫里森帶來令人矚目的聲譽,也奠定了她作為美國當代重要黑人女作家的地位。繼《柏油孩子》取得成功之后,她又創作了其歷史三部曲中的前兩部《寵兒》(1987)和《爵士樂》(1991)。《寵兒》后來獲得普利策獎,而《爵士樂》也被公認為是莫里森的佳作,獲得多項國際獎。莫氏的文壇之路,雖然亦伴有非議,但鮮花和掌聲從來都是一路隨行的。
無意之中的桂冠
“我從來沒有想到長大了當作家;我只想長大就是了。”這是托尼·莫里森1981年在藍登書屋自己的工作室里接受查爾斯·魯亞斯訪談時的一句開場白。在她聲稱從未想要成為作家后的第十二年,令她更加意想不到的耀眼光環降臨到她的身上。1993年10月7日的清晨,當她將一切雜事打點停當在書桌前奮筆疾書創作之時,喜訊從朋友處傳來,她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幾個小時內,莫里森都不敢相信消息的真實性。直到瑞典皇家文學院的長途電話再次確認消息的可靠,62歲的莫里森居然像個孩子一樣要求瑞典官方給她發個電傳,“這樣我就不會以為這是夢境了。”也難怪莫里森會以為這是夢境。她提筆寫作之初,已是而立之年。而寫作的最初目的,也“只是因為我自己想看”。孰料,此后竟是一發而不可收,不但名滿美國,甚至以花甲之齡喜獲諾貝爾獎,在世界文壇上大放異彩。獲獎后的莫里森,并沒有在榮譽面前停滯不前,而是更加筆耕不輟,5年后即完成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天堂》(1998),首印達40萬冊。其后莫里森又推出新作《愛》(2003),足見其創作功力的深厚。
正如瑞典文學院決定將諾貝爾文學獎授予莫里森時宣布的那樣,“在她富有想象力和詩意的小說作品中,生動地再現了美國現實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方面”。莫里森的小說,以其充滿活力的語言和獨特的表現手法,緊扣時代的脈搏,以黑人民權運動和黑人婦女解放運動為契機,關注美國黑人獨特的歷史、現實和生活,對種族歧視、性別壓迫以及文化沖突進行深入的思考。
關注美國黑人兩性合諧關系
作為一個成熟的黑人女性作家,莫里森尤其關注有著特定的歷史和文化背景的美國黑人兩性之間的關系問題。在種族歧視和文化沖突的大背景之下,要想達成和諧的兩性關系,對民族文化的堅持,男性責任感的回歸,男人和女人之間精神的交流和溝通是多么的重要。這些思想,主要體現在其作品《所羅門之歌》中。主人公奶人是一個中產階級黑人男青年。33歲之前,他一直在北方城市密執安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缺乏與黑人傳統文化的聯系。他不了解自己的種族,“種族問題是這一切中最令人厭煩的話題”。雖然他擁有黑皮膚,但是卻有一顆白人的心。作為家中唯一的男性繼承人,他也繼承了父親的白人文化的男權中心思想。他不了解自己種族的婦女,也不關心身邊的親人。他知道母親和姐姐們愛她,但他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母親和姐姐們,只是一直在恥笑、使喚和命令她們。他甚至和父親一道干涉姐姐對幸福婚姻的追求。他從彼拉多那里獲取無私的愛,可是不但不知道回報,反而去偷她的東西。父權制賦予男性的特權讓奶人無限度地從母親、姐姐以及姑媽彼拉多的身上索取,但是卻從來不會關心一下她們“是不是累了,或心里好不好受。或者要不要喝杯咖啡。”他追求姑媽彼拉多的外孫女哈加爾。哈加爾的愛使他變得“心胸開闊和落落大方”。但當他的新鮮感和熱情褪去后,他便想要拋棄她了。奶人給哈加爾寫了一封“彬彬有禮”的分手信,打算用錢了結他和哈加爾之間的關系。哈加爾是一個在祖母和母親溺愛中長大的女孩子。她從小就喜歡漂亮衣服,愛慕虛榮,甚至在心里嫌棄祖母和母親的寒磣。她的身上沒有繼承到祖母彼拉多的堅強,也沒有母親麗芭單純的快樂。因為她的成長中,沒有男性所給予的力量,因此性格比較脆弱,感情也容易扭曲。她全心全意愛上奶人以后,就把自己的整個生命都交給了他。奶人離開她去南方尋找金子之后,她整個生命的支柱就垮掉了,而去南方尋找金子的歷程,讓奶人無意中找到了自己的民族之根。對自己姓名來歷的追尋使他了解到自己與黑人民族的關系。對曾祖父所羅門飛翔的理解也使得他找到了民族文化之根,同時讓他了解了自己種族的婦女。所羅門飛走了,他通過飛翔獲得了自由和精神的勝利,但同時他也拋下了自己的孩子和妻子。被拋棄的萊娜終日游蕩,凄楚地哭泣。曾祖母萊娜的故事讓奶人反省自己對哈加爾的態度。他在象征尋找自我的飛翔與責任之間找到了平衡,那就是學會關心他人。他認識到“母親和彼拉多從一開始就為他能活下來而斗爭著,而他卻連給她們沏杯茶這點事都從來沒有做過。”奶人尋到了自己的民族之根后,學會了如何愛別人,如何承擔起對他人的責任。他也意識到自己對哈加爾的傷害,意識到自己利用哈加爾的愛情證明自己魅力的丑惡。在回到密執安之后,他直奔彼拉多的住處,真誠地向彼拉多懺悔了自己對哈加爾的傷害,并帶回了一束哈加爾的頭發以示懷念和追悼。
莫里森曾經說過,只有“男性力量與女性的平衡才能產生完整的人”。對于同時具有非洲性和美國性的“雙重意識”的黑人男性,與同時承受種族歧視和性別歧視的雙重壓迫的黑人女性,如何營造和諧的兩性關系,如何在這個越來越多元的世界更好更完整地生存,就成了這位嚴肅和有著強烈責任感的作家在作品中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