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特色的新加坡檢察制度

　　編者按：2007年12月27日至31日，湖北省人民檢察院代表團對新加坡進行了為期5天的考察和交流。其間，訪問了新加坡貪污調查局和義順北鄰里警局，與新加坡總檢察署的高級官員就中新檢察制度進行了交流。本刊特刊出他們撰寫的“具有特色的新加坡檢察制度”一文，以饗讀者。
　　
　　新加坡是一個法治健全的國家。國會是最主要的立法機關，總理領導的內閣負責行使行政權，司法權由高等法院和初級法院行使，總檢察署是新加坡唯一的檢察機關。
　　
　　一、新加坡總檢察署的職權
　　
　　新加坡總檢察署由總檢察長主理。根據(jù)《新加坡憲法》規(guī)定，總檢察長的職責是“就總統(tǒng)或內閣隨時交付給他的法律問題向政府提供意見，完成總統(tǒng)或內閣分配給他的其他法律任務，以及履行根據(jù)本憲法或任何其他成文法律所授予的職務?！痹诳倷z察長的統(tǒng)一領導下，總檢察署下設刑事檢控司、民事司、國際事務司、法律草擬司、法律改革與修正司五個法律部門和一個行政支持部，各部門分別行使一定的職權。
　　
　?。ㄒ唬┤妾毩⒌男淌聶z察權
　　刑事檢察權由刑事檢控司具體負責行使。刑事檢控司的宗旨是“在檢控違法者時實行公平無私的方針以促進公正的刑事法制”，其職權相當全面，且獨立性強。
　　1、指揮偵查。新加坡的刑事偵查工作根據(jù)分工的不同，分別由刑事調查局、中央肅毒局、貪污調查局、移民局、關稅局、商業(yè)事務局等執(zhí)法機關負責，檢察官不從事任何調查工作。有關偵查機關偵查完畢后將證據(jù)材料移送總檢察署審閱，如主控官審閱后認為證據(jù)不充足，可指示偵查機關終止調查，也可指示偵查機關從不同角度作進一步調查。新加坡的法律沒有對退回補充偵查作次數(shù)限制，偵查機關再次移送審查時，主控官仍可根據(jù)情況作出終止調查或繼續(xù)調查的指示。對于主控官的指示，偵查機關必須執(zhí)行。
　　2、批準檢查。對于貪污罪行，總檢察長認為必要時，可以發(fā)布命令，授權貪污調查局局長或特別調查官檢查任何銀行戶口、股份帳目、費用帳目以及銀行保險箱等。
　　3、指導檢控與審查起訴。新加坡的刑事訴訟分為公訴和自訴兩種，除輕微犯罪行為由當事人向初級法院推事庭提起自訴外，其他犯罪行為均屬公訴案件。公訴案件又分為偵查部門檢控的案件和總檢察署檢控的案件。受過去英國法律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新加坡警察可以行使一定的公訴權。按照法律規(guī)定，對“不可逮捕的犯罪行為”或“刑期在３年以下的輕罪案件”，偵查機關的部門檢控官在獲得總檢察長的同意后，可以直接向初級法院起訴并出庭公訴。對于這部分案件，刑事檢控司負有指導檢控職責。
　　對于其他嚴重犯罪行為或總檢察署認為需由其提控的罪案，偵查機關必須移送總檢察署由主控官（包括總檢察長、副總檢察長、副檢察司）審查起訴。主控官在審查起訴時擁有較大的裁量權。對于初犯、家庭環(huán)境好的學生和身患重病的嫌犯，主控官有權視情況決定不予起訴。對于行賄與受賄犯罪，主控官有權根據(jù)指控犯罪的需要決定是起訴行賄人還是受賄人，而將另一方作為污點證人不予起訴。向哪一級法院起訴，主控官也有一定的裁量權，但一般而言，普通刑事案件應向初等法庭起訴，而謀殺、販毒、強奸、綁架等嚴重刑事犯罪案件則應向高等法院起訴。
　　4、撤銷、減輕、修改控狀。按照新加坡的法律規(guī)定，嫌犯被警方或主控官提起公訴后，其代表律師可以為其向總檢察長建議撤銷控狀或減輕控狀?？倷z察長或其屬下的主控官有權根據(jù)案情和法律斟酌處理，既可以拒絕，也可以接受律師的建議修改和減輕控狀，甚至還可以撤銷控狀以中止訴訟程序的進行，且勿需向法庭說明理由。但如果主控官能夠證明被告人在請求撤銷控狀或減輕控狀時提供了虛假供證，則可以向法庭加控被告提供假證罪。
　　5、出庭支持公訴。對于總檢察署提起公訴的案件，總檢察長或其屬下的主控官應當出庭支持公訴。一般只有關系到公共利益的重大刑事案件，總檢察長才會出庭。
　　6、提起上訴。新加坡的刑事案件實行兩審終審制，控辯雙方一方不服一審判決的，均可提出上訴。但即使一審或二審判決被告無罪，也不會對主控官帶來任何不利的后果。
　　此外，為特赦請愿書草擬意見，就刑事案件的事務為執(zhí)法機構、政府部門和法庭提供建議，就引渡與相互法律協(xié)助的事務提供建議，就新加坡同意加入的國際條約（公約）下的法律責任問題提供關于刑事法律方面的意見，審查并協(xié)助草擬所提議的刑事法規(guī)修正案，處理申請私人刑事訴訟法令的申請等，也是刑事檢控司的職責。
　　
　　（二）廣泛的民事檢察權
　　“通過明智穩(wěn)妥的意見與代表政府，來加強新加坡的法治章程與良好的管理原則”，是新加坡總檢察署民事司的工作宗旨。因此，民事司的職權范圍也非常廣泛。
　　1、處理所有涉及政府的民事訴訟。在公民對政府提起民事訴訟時，總檢察長要代表政府應訴；政府對侵害國家或公共利益的公民提起訴訟時，總檢察長要代表政府起訴；對涉及政府的不當民事判決，總檢察長要提起上訴。總檢察長也可以指派民事司的官員出席法庭，履行應訴、起訴或上訴的職責。
　　2、處理涉及政府的民事非訴訟事宜。包括代表政府參與有關的調解、仲裁、紀律處分，為政府取回欠債等。
　　3、為政府提供民事法律咨詢和服務。包括為政府部門的所有民事事項提供意見、草擬法律文件等。政府的經濟和行政管理部門遇到法律問題時也可以要求總檢察署提供法律幫助，民事司有責任出具法律意見、審查法律文件或直接參與解決難題。
　　4、代表政府行使有關管理等其他方面的職能。包括審查為取得律師資格的申請，擔任慈善機構的保護者，在領養(yǎng)事項方面擔任訴訟監(jiān)護人等，也是民事司的職責。
　　
　?。ㄈ﹪H事務參與權與參謀權
　　新加坡總檢察署具有廣泛的國際事務參與權，該權力由國際事務司負責行使。國際事務司的工作宗旨是“通過有效的實行與應用國際法來保護與促進新加坡的國際利益”。其具體職責包括向政府部門與法定機構提供關于國際貿易、航空和海事等國際事務領域的法律意見，代表新加坡參加有關國際會議、國際談判和國際爭端調節(jié)程序并草擬和洽商協(xié)定，審查條約并提供有關意見，在國內實現(xiàn)新加坡的國際責任方面提供協(xié)助和意見等。
　　
　　（四）法律草擬與審查權
　　在新加坡，所有的法案及規(guī)章均由總檢察署的法律草擬司負責草擬與審查。“草擬簡明和精煉的法規(guī)以實現(xiàn)國會的意向”是法律草擬司的工作宗旨和主要職責。因此，法律草擬司的官員要經常列席國會召開的會議，對國會議員和政府內閣成員提出的有關法律問題進行解答。此外，法律草擬司還負責為法令的法定詮釋等法律事務提供意見，為國會、政府部門及法定機構提供關于政策的法規(guī)建議，協(xié)助法律修正理事修正與更新法規(guī)，建立和維護法規(guī)資料庫和新加坡法規(guī)網(wǎng)站等。
　　
　?。ㄎ澹┓筛母锱c修正建議權
　　負責法律改革的研究工作和參與修訂法律，也是新加坡總檢察署的一項重要職責，由法律改革與修正司具體負責?！翱疾炫c改革法律以應付新加坡與其人民在二十一世紀的需要，并更新新加坡的法規(guī)以使法律統(tǒng)一、現(xiàn)代化和簡約”是法律改革與修正司的工作宗旨，包括提出改革法律的建議，建立與經營關于法律發(fā)展的資料庫，參加關于法律改革的磋商，負責在法律改革方面與政府、團體及大眾的聯(lián)絡，以及與外國法律改革機構和有關國際機構的聯(lián)系等，均屬法律改革與修正司的職責。
　　
　?。┬姓С峙c內部管理權
　　行政支持部主要負責總檢察署的人事、財務和公共事務管理工作。包括人員的準入、晉升、調職、辭職和個人檔案的管理等人事行政事務，預算、收款、付款和財物檔案的管理等財務行政事務，以及總檢察署的裝備、電腦綜合系統(tǒng)、案件檔案系統(tǒng)和法律、法規(guī)、條約的檔案管理等公共行政事務，均屬于行政支持部的職責。
　　
　　綜合總檢察署各部門的職責，新加坡檢察機關的職權范圍相當廣泛，承擔著國家公訴人、政府和國會的法律顧問與律師、新加坡國家國際利益的維護者等多重職責。
　　
　　二、新加坡檢察官的選任和管理
　　
　　新加坡的檢察官包括總檢察長、副總檢察長和副檢察司?？倷z察長由總統(tǒng)根據(jù)總理的建議從具有擔任高等法院法官資格的人員中任命?？倷z察長是新加坡政府的首席法律顧問，是全國最高的執(zhí)法官，其地位僅次于高等法院首席法官，高于高等法院其他法官。總檢察長的權力和地位受《新加坡憲法》保障，只有在總檢察長因健康等原因不能履職或行為不檢或經特別法庭（由首席法官和首席法官為此目的任命的兩名高等法院法官組成）同意的情況下，總理才可提議并由總統(tǒng)免除總檢察長的職務?？倷z察長實行任期制，但其任期由總統(tǒng)酌情決定，可以連任，不受屆數(shù)的限制?？倷z察署的其他檢察官由新加坡法律服務委員會從大學法律系畢業(yè)且通過招錄考試（包括筆試和面試兩個階段）的人員中擇優(yōu)選任。
　　法律服務委員會由首席法官、總檢察長、公共服務委員會主席、一名高等法院法官和不超過兩名公共服務委員會的成員組成，主席由首席法官擔任。法律服務委員會是專門負責管理法律服務人員的機構，其主要職責是委任、調遣法律服務界（包括初級法院和總檢察署、律政部、所得稅管理局等政府部門）的法律官員，以及對法律官員進行考核、監(jiān)督，有權決定法律官員的升遷、紀律處分甚至開除。按照新加坡《律師法》的規(guī)定，政府部門中凡是具有律師資格的人員和其他法律官員都被視為政府的法律服務人員。從身份來講，總檢察署的所有檢察官均是新加坡的政府律師，承擔著公訴、提供法律服務等政府律師職責。因此，所有檢察官均得由法律服務委員會任命。法律服務委員會委任的檢察官雖然屬于國家公務員，但管理上很多地方區(qū)別于一般公務員。
　　新加坡檢察官的管理由法律服務委員會負責。每年總檢察署各法律部門的負責人都要集中對每位檢察官的工作情況作出評估，再將評估結論報總檢察署，總檢察署對檢察官的使用和晉升提出建議，由法律服務委員會審核同意后，報公共服務委員會審定（實際上是備案性質）。法律服務委員會根據(jù)檢察官的工作表現(xiàn)及任職經歷，可調檢察官擔任初級法院法官（新加坡檢察官與初級法院法官的界限并不明顯，同屬公務員序列），也可向總統(tǒng)推薦并由總統(tǒng)委任其為高等法院法官。而總檢察署其他人員的管理則不由法律服務委員會負責，而是直接由公共服務委員會負責，與政府部門一般公務員的管理相同。
　　
　　三、新加坡檢察制度的主要特點
　　
　　（一）檢察機關是支持政府依法治國的基石
　　新加坡總檢察署的職權范圍相當廣泛，“通過正確的法律意見和協(xié)助發(fā)展一個公正、高效的法律制度，來加強新加坡的法治原則與憲政，并提升良好的公共行政及保衛(wèi)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是其宗旨所在。除刑事和民事檢控權外，為政府和相關機構提供包括刑事、民事、國際等方面的法律咨詢和服務是新加坡總檢察署及其各業(yè)務部門的一項主要任務。行政部門對執(zhí)法中遇到的法律疑問可以向總檢察署請求釋義，總檢察署也有權監(jiān)督國家行政部門的執(zhí)法行為并向政府部門提供法律意見，政府部門必須按照總檢察署提供的意見處理行政事務?？倷z察長是所有政府部門的法律代表，公民若起訴政府，即起訴總檢察長，這與我國檢察機關是國家法律監(jiān)督機關的性質有質的區(qū)別，總檢察署的工作職能與我國檢察機關職能存在很大差異。
　　（二）檢察機關的獨立性較強
　　從體制上而言，總檢察署納入政府行政系統(tǒng)，但與立法、司法關系密切，在業(yè)務上又完全獨立。因此，新加坡的總檢察署實際上是一個獨立的法律機構。一則檢察官的任免和管理由法律服務委員會負責，獨立于其他政府部門，檢察官只服從總檢察長的領導。二則總檢察署依據(jù)法律和公正程序獨立行使職權，辦理案件不受政府或個人的干涉，也不必向任何機關和個人報告工作。在刑事檢控方面，檢察官對案件是否提控享有絕對的權利，偵查機關不得持有異議；為減輕被告人的刑罰，檢察官可以在制作控狀時有意改變事實，法官亦不得更正。在法律咨詢和法律幫助方面，總檢察署依據(jù)法律向各政府部門提供獨立的法律意見，不受行政首長的干涉與社會輿論所左右，且極具權威。
　?。ㄈz察官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
　　尤其是在刑事檢控方面，主控官對罪案不僅有權視情形決定起訴或不起訴，還有權進行辯訴交易（又稱為認罪求情協(xié)議），如對于污點證人主控官可以不起訴為條件，換取其出庭作證。對于已經向法院起訴的案件，主控官也可以根據(jù)情形修改、減輕甚至撤銷控狀。檢察官不僅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而且還享有司法豁免權。新加坡不實行錯案責任追究制度，法官和檢察官不會因辦錯案件受到責任追究，也不得因相關司法行為被民事起訴。
　?。ㄋ模z察官和行政人員實行分類管理
　　所有檢察官均由法律服務委員會管理，而行政人員的管理則直接由公共服務委員會負責。在薪金的發(fā)放標準上，檢察官與行政支持人員也有較大區(qū)別。檢察官和法官的薪金由法律服務委員會根據(jù)私人律師的收入狀況決定，大體與私人律師的年均收入相當或略低。一般檢察官的年收入在7萬元新幣左右，約折合人民幣36萬多元。該委員會旗幟鮮明地主張，法官、檢察官和律師作為同一法律職業(yè)共同體的成員，如果收入不平衡，必然導致法官、檢察官的辭職或者不廉潔行為滋生。新加坡信奉并實行高薪養(yǎng)廉，公務員的薪金收入普遍較高，但檢察官、法官的薪金收入更高一些。行政人員的薪金標準則由公共服務委員會決定，與一般公務員相同，普遍較檢察官低。在新加坡，檢察官的業(yè)績考核、職務晉升和年終花紅的分配不實行民主評議和投票打分，而是由行政首長直接決定。首長的決定既具有公正性，也具有權威性。
　?。ㄎ澹z察機關的工作效率高
　　新加坡是一個城市國家，沒有設置地方檢察署，總檢察署是唯一的檢察機關，總共不到200人，機構設置精簡，卻同時承擔著包括國家公訴人、政府和國會的法律顧問與律師、新加坡國家國際利益的維護者等在內的多重職責，工作面廣量大，充分體現(xiàn)了辦事的高效率。以刑事檢控司為例，刑事檢控司是總檢察署人員最多的一個業(yè)務部門，共有98人，其中主控官（副檢察司）62人，法律服務人員（檢察司助理，不出庭）36人。但每年辦理起訴案件（一般為嚴重犯罪案件）3000多件、上訴案件200多件，檢察官人均辦案50多件。此外，檢察官還要指導偵查機關部門檢控官對輕罪案件的檢控。究其工作高效的原因：第一，檢察官的高素質是高效率的基礎。新加坡特別重視法律服務人員的整體素質。他們認為，在當代的國情和社會環(huán)境下，“很難寄望于個別的包青天式的英雄人物，憑藉一口龍頭鍘橫掃天下”。因此，新加坡特別相信法律職業(yè)共同體的力量，相信法治而不是人治。新加坡的法律服務委員會以任人唯賢為標準，統(tǒng)一聘任法律官員?？倷z察署的檢察官均是由新加坡法律服務委員會通過嚴格的筆試和面試從大學法律系畢業(yè)的人員中擇優(yōu)選任的。第二，高科技的網(wǎng)絡服務為高效率創(chuàng)造了條件。不僅新加坡總檢察署在本身的工作范圍內實現(xiàn)了高度的電腦化，而且還與法院、律師、政府部門建立了可用于呈遞訴訟文書和直接溝通的電子數(shù)據(jù)庫系統(tǒng)，總檢察署還帶頭設立了可調查案件進展情況的罪刑公證系統(tǒng)，司法機關和各法律服務共同設立的法律網(wǎng)絡系統(tǒng)也給檢察官收集和查詢國會立法、普通法和司法案例等法律資料提供了方便。第三，靈活機動的“搭檔”機制進一步提高了辦案的效率。在刑事檢控司，主控官（副檢察司）與檢察司助理（協(xié)助主控官處理刑事案件但不出庭）大體是按照2：1的比例配備的，但并沒有固定某一名檢察司助理具體為哪幾位主控官服務。每一名檢察司助理都為所有的主控官服務，這就與我國有些檢察機關設立的主訴檢察官小組或主訴檢察官辦公室（人員相對固定）明顯不同，既避免了忙閑不均和人力資源的浪費，又減少了不出庭工作人員的比例，還可以促進不出庭工作人員不斷提高專業(yè)水平和服務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