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基本案情
2006年5月間,劉永生(中山村支書,協助鎮政府移民辦從事耕地測量工作)與村民李玉堂、劉玉超(已判刑)經共同商議后,將大灣鎮中山村“二糖”(地名)的沙壩和荒地(屬新寨水電站庫區淹沒區)開荒成耕地模樣。隨后,犯罪嫌疑人劉永生利用協助移民辦丈量淹沒耕地的職務便利,帶大灣鎮移民安置辦公室(簡稱移民辦)的有關人員對假冒的耕地進行測量,還虛構出大灣鎮中山村“普坪”村民小組,騙取大灣鎮移民辦丈量被淹耕地26.8畝,計耕地補償款人民幣18.6萬元。2006年6月間,在移民辦對丈量的耕地進行復核時,發現中山村沒有“普坪”村民小組,卻有“普坪”小組的被淹沒耕地補償款。犯罪嫌疑人劉永生為了掩蓋虛構事實,騙稱“普坪”組是普寧、坪下兩小組的共稱。2006年9月間,李玉堂、劉玉超領取淹沒耕地補償款,隨后在劉永生家商量分贓,劉永生、李玉堂、劉玉超分得人民幣6.2萬元。
二、分歧意見
對于劉永生的行為如何定性,存在貪污罪和詐騙罪兩種不同意見。第一種意見認為,劉永生的行為構成貪污罪。理由是根據2000年4月2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就刑法第93條第2款所作的解釋,村民委員會成員等基層組織人員在協助人民政府從事某些行政管理工作過程中,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占有公共財物,構成犯罪的,應當認定為貪污罪等罪。劉永生作為中山村村支書,系村民委員會成員,符合本解釋規定的主體條件;并且在協助鎮政府移民辦公室耕地測量工作中,利用職務之便,非法騙取移民款18.6萬元,符合本解釋規定的客觀要件和主觀要件,應當認定為貪污罪。第二種意見認為,劉永生的行為構成詐騙罪。理由是劉永生獲取的18.6萬元,是其通過虛構耕地面積,隱瞞真相而騙取的,是一種發生在特定時空條件下的詐騙罪。
三、評析意見
筆者認為,劉永生的行為構成詐騙罪,而不是貪污罪。
首先,劉永生的行為并不符合2000年4月29日全國人大常委會就刑法第93條第2款所作解釋的規定。該解釋規定:村民委員會等村基層組織人員在協助人民政府從事下列行政管理工作時:(1)救災、搶險、防汛、優撫、移民、救濟款物的管理和發放;(2)社會捐助公益事業款物的管理和發放;(3)土地的經營、管理和宅基地的管理;(4)土地征用補償費用的管理和發放;(5)代征、代繳稅款;(6)有關計劃生育、戶籍、征兵工作;(7)協助人民政府從事的其他行政管理工作。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占有公共財物,構成犯罪的,應當認定為貪污罪、受賄罪或挪用公款罪。
我們認為,根據該解釋,村民委員會等基層組織人員要想成立貪污罪、受賄罪或挪用公款罪,必須同時符合以下條件:第一,主體要件。主體方面要求能夠構成本罪的必須是村民委員會等基層組織的管理人員而非工勤人員;第二,時空要件。時空要件要求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的行為必須發生在協助人民政府從事行政管理工作的過程中;第三,權責要件。權責條件要求行為人行使的必須是具有行政管理權限的工作,而非因工作而獲得的便利條件。第四,客觀行為要件。客觀行為要件要求行為人在工作過程中,必須是利用了職務之便,從而侵吞、竊取、騙取或者以其他手段非法占有公共財物。只有同時符合上述四個條件,才能適用該立法解釋。
盡管本案中劉永生的行為符合了上述要件中的主體要件、時空要件和客觀行為要件,但其行為不符合權責要件。因為劉永生是“協助鎮政府移民辦從事耕地測量工作”,這種工作的性質本質上只是一種技術性的工作,而并不具有行政管理的性質。就行政管理性工作和技術性、事務性工作的區分,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檢察院都做出明確的規定。最高人民法院在2002年《全國法院審理經濟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中對于“從事公務”作了這樣的規定:從事公務,是指代表國家機關、國有公司、企業事業單位、人民團體等履行組織、領導、監督、管理等職責。公務主要表現為與職權相聯系的公共事務以及監督、管理國有財產的職務活動,……那些不具備職權內容的勞務活動、技術服務工作,如售貨員、售票員等所從事的工作,一般不認為是公務。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貫徹執行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第93條第2款的解釋的通知》第3條專門對此做出規定:各級檢察機關在依法查處村民委員會等基層組織人員貪污、受賄、挪用公款犯罪案件過程中,要根據《解釋》和其他法律的規定,嚴格把握界限,準確認定村民委員會等村基層組織人員的職務活動是否屬于協助人民政府從事《解釋》所規定的行政管理工作,對村民委員會等村基層組織人員從事的屬于村民自治范圍的經營、管理活動不能適用《解釋》的規定。劉永生協助政府移民辦測量土地的行為,是屬于沒有動用行政職權的事實行為或“裸行為”,故其不具備成立貪污罪的權責要件,自然就不能構成貪污罪。
其次,劉永生通過虛構耕地面積這一事實騙取財物的行為完全符合了詐騙罪的構成要件。詐騙罪是指以非占有為目的,采用虛構事實或隱瞞真相的方法,騙取數額較大的公私財物的行為。其犯罪結構是:行為人在不法所有為目的支配下實施了欺詐行為——對方由于這種欺詐產生錯誤認識——對方基于錯誤認識而處分財產——行為人取得了財產——被害人受到財產上的損害。本案中劉永生的行為完全符合這一詐騙罪的結構。首先,劉永生以非法占有為目的,虛構事實,利用自己能夠測量本村耕地面積的便利條件,將“二塘”的沙地和荒地改造成耕地模樣,而后告知鎮政府,當政府發現了沒有“普坪”這個村民小組時,劉永生又對這個村民小組進行了虛假的解釋,使“普坪”解釋為“普寧”和“坪下”的合稱,將自己虛構的事實更加逼真,讓得政府產生錯誤認識,并在此錯誤認識的基礎上支付了18.6萬元的土地補償款,政府因此受損而劉永生等人獲益,完全符合了詐騙罪的構成要件。故此,筆者主張劉永生的行為認定為詐騙罪。
通過對該案的分析,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普遍性的結論:即針對村民委員會等基層組織人員協助政府工作時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的,應當分兩種情形進行處理:當他們是在協助政府從事立法解釋所規定的行政管理工作過程中,非法占有、收受賄賂或挪用公共財物的,應當依據該解釋認定為貪污罪、受賄或挪用公款罪;當他們所從事的協助工作沒有行使行政職權的性質時,非法占有公共財物的,應當依照刑法相關規定認定為相應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