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飲茶的全民性的真正熱衷是興于唐代。唐代是我國飲茶之風大盛時期。唐代經濟繁榮,國力昌盛,尤其是溝通南北的大運河的開鑿,使茶葉貿易愈加發達。此時東西兩都——西安和洛陽及湖北、四川一帶幾乎家家戶戶飲茶,茶煙飛揚,所謂“兩都并荊俞間以為比屋之飲”(《茶經》)。《封氏聞見錄》則寫到:
“自鄒、齊、淪、棣、浙至京邑城市,多開店鋪,煎茶賣之,不問道俗,投錢取飲?!泵耖g茶風也有唐代大氣寬松之象,小店林立,湯沸火紅,自由取飲,清舒中多一分樸拙之韻。
唐人飲茶從內容到方式都有重大變革。這個時候飲用茶的品種從形制看已經非常多,陸羽《茶經》中所列出的就有粗茶、散茶、末茶、餅茶。泡飲方式也隨之多樣起來,其中“末茶法”流行于上層社會,著重于茶味“珍鮮馥烈”;而“點茶法”則更講究技藝,也更有玩賞的意味。由于在程序上較煎茶法費時少,因此點茶之法在宋代迅速成為時尚。
與上述流行的飲茶方式相適應,唐代開始出現了我國歷史上內容最豐富的茶具系列。唐代茶具囊括了采制和煮飲一應器具。到了宋代才將采茶用具排除在外。明清以后,茶具已是壺、杯、盞等簡單的泡飲器具的專稱,這是隨著采、造茶成為獨立物業及社會分工的使然。
陸羽在《茶經》的“二之具”和“四之器”中,把茶具按采制和煎飲功用分為造具和煮器,其中屬采、制的工具有19種,煮茶和飲茶的用具24種。

采、制茶工具按其工序,包括從采、制到貯藏全過程的工具和設備有:贏(即籃,采茶具)、灶、甑(蒸茶具)、杵臼(搗茶具)、規(模)、承(即臺)、擔(拍茶具)、芘莉(放置成形餅茶的附屬工具)、焙、貫(穿茶竹條)、棚(焙茶具)、樸(即鞭,穿茶工具)、育(封茶工具)。
陸羽把煎飲茶器具統稱為煮器,主要有(一)生火用具:風爐、灰承(炭箱)、炭撾(六角形鐵棒用以通炭火)、火筴。(二)煮茶用具:鰒(方耳寬邊大口鍋,即大口釜)、交床(十字交叉架,放鰒用)。(三)烤、碾、量茶用具,包括夾(烤茶)、紙囊(貯放烤好的茶)、碾(木制碾輪)、拂未(羽毛制)、羅合(羅篩、盒)、則(貝類或銅、鐵、竹制成的小箕,量茶用)。(四)水具:水方(木制盛水器)、漉水囊(濾水器)、瓢(舀水器)、熟盂(盛開水用)、竹筴(攪水用)。(五)鹽具:鹺簋(瓷制鹽罐)、揭(竹制取鹽器具)。(六)飲茶用具:碗、札(棕櫚皮裝柄,像大筆)。(七)潔具:滌方(木制盛水器)、滓方(承茶渣用)、巾(粗綢制,擦拭用)。(八)藏陳用具:畚(白蒲芋編,裝碗用)、具列(竹木制,藏放全部茶具)、都籃(竹編容器)。

唐代的茶器,除了竹、木、紙、綢制作的難以保藏外,其它以鐵、銅、瓷、石等材料制作的研末用具如碾、臼、杵,煮茶用具如風爐、鰒、鐺、缽、盂、及飲茶用具碗、盞等在唐代遺址或墓葬中均有發現。
碗是唐人最主要的飲茶器具。1953年在湖南長沙市望城縣石諸湖蘭岸咀唐窯址,采集到一只岳州窯釉下彩書“捥”玉璧底圓口青瓷碗?!拜薄睘楣拧安琛弊郑撂崎_元年間(公元713年~公元741年)才將“荼”正名為“茶”字。此碗是迄今為止發現的有文字可證、有年代可考且早于《茶經》的唐代茶碗標準器,為我國茶具史上一個重大發現。
唐代茶碗較飯碗器形略小一些,器身淺,敞口斜壁,瘦底,足的形狀像玉璧。而小巧玲瓏的茶碗則被稱為“甌”。唐人使用茶碗主要分白釉和青釉兩種。出白釉碗的有河北邢窯、四川大邑窯、河南鞏縣窯、河北曲陽窯(定窯前身)和景德鎮梅亭窯;出青釉碗的則有越州、鼎州、婺州、岳州、壽州、洪州和湖南長沙、陜西銅川、四川邛崍、廣東潮州、浙江溫州、江西景德鎮及福建的同安、懷安、建陽將口等地窯口。
陸羽在《茶經》中,從釉色和茶色相宜與否,比較品評了當時6個生產茶碗的名窯,認為“碗,越州上,鼎州次、婺州次、岳州次、壽州次、洪州次……甌,越州上,口唇不卷,底卷而淺受半升已下……”被陸羽推為名窯之首的唐代越州窯,是指以浙江余姚上林湖為中心的廣大地域內所有燒制青瓷窯的總稱,范圍達數百里(葉吉吉民《中國陶瓷史》)。越窯青瓷胎質呈淡灰色,燒結致密,釉呈失透狀,早晚期釉色分呈艾青和湖綠色,典型的越窯青瓷茶具如碗、甌、壺、盞托等,造型精美,釉色青翠瑩潤,如脂似玉。有人以為邢州瓷較越瓷好,陸羽則認為“或者以邢州處越州上,殊為不然,若邢瓷類銀,則越瓷類玉,邢不如越一也,或邢瓷類雪,則越瓷類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綠,邢不如越三也?!闭f明作為茶具,越瓷無論材質、釉色均無與倫比。唐代對越州所產茶碗、甌有同好而且推崇備至的還有著名詩人顧況、孟郊、施肩吾、皮日休、徐寅、韓渥、陸龜蒙等,良詞麗句因此而膾炙人口——“巧剜明月染春水,輕旋薄冰盛綠云”(徐寅《貢余秘色茶盞詩》);“越甌犀液發茶香”(韓渥《橫塘詩》);“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陸龜蒙《秘色越器詩》)……都表達著他們對越窯茶具的寶愛之情。

陸羽在《茶經》中描述的末茶法,當茶末投入釜中,水面出現“勢若奔騰狀的濺沫”時,立即用預先盛在熟盂內(一種敞口直壁碗形器)的熟水止沸,所謂“育華救沸”。考古發現表明,此時一種侈口、短頸、圓肩、平底,頸肩兩側分別按曲柄和管狀上伸短流的注水器,稱茶瓶(又稱湯瓶、注壺),同樣成為點茶時注湯的利器。這一類的茶瓶多數為瓷制,也有金、銀、陶制作。
20世紀50年代,在西安東郊十里鋪,唐·王明哲墓中出土茶碗、茶瓶各1件。據墓志看,王明哲,京兆人,官“內侍省內府局丞”,太和三年(公元829年)病逝。此瓶喇叭形口,肩兩側分裝圓柱形短流和扁圓形曲柄,瓶身略矮,平底,通器施墨綠色釉。彌足珍貴的是瓶底有墨書“老導家茶社瓶。七月一日買。壹”計12字。這是一個有文字題款、有確切年代和用途(茶社專用)的瓷茶瓶,因此,成為唐代茶瓶的標準器??脊虐l現反映,唐代越窯、定窯、鼎州窯、長沙窯、將口窯等不少瓷窯都燒造此類茶瓶,其中尤以長沙窯的造型、紋飾極富地域特色。
1987年4月,在陜西扶風法門寺地宮出土了唐僖宗李儇供奉佛祖的數千件珍貴文物,其中有一套銀質鎏金茶具,計11種12件。這是迄今為止發現的世界上最古老的宮廷茶具。據地宮出土《衣物帳》記載,這套稀世之珍的茶具包括鎏金天馬流云紋銀茶碾(由碾槽和碾輪組成)、鎏金仙人馭鶴紋銀茶羅(用以盛放篩碾后的茶末)、鎏金飛鴻紋銀則(量茶具)、琉璃茶碗拓子(含茶碗、茶托,飲茶具)、鎏金“鴻雁于飛”紋銀籠子(貯茶具)、金銀結條籠子(貯茶具)、鎏金銀龜茶木盍(藏茶未)、鎏金摩羯紋蕾鈕銀鹽臺(貯鹽器)、鎏金飛鴻紋銀匙(舀具)、銀火筋等。
法門寺地宮唐宮廷茶具的重見天日,不僅揭示了唐代皇家的飲茶習俗和設備、填補了陸羽《茶經》不記宮廷茶具的空白,另一方面也生動反映了唐代精美絕倫的金銀工藝的高超水平,為中國茶文化史和工藝美術史的研究提供了珍貴的實物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