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座古墻、水渠緊緊環(huán)抱的古祠堂,遠聯(lián)峨山,近傍岷水,座落于眉山城內西南隅。它是北宋時期著名文學家蘇洵、蘇軾、蘇轍父子三人的故居,明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改建為三蘇祠。因蘇氏一門三杰雄視百代,使這眉州古祠早已遠近聞名。這不僅僅是由于它具有一般名園動人的風姿,尤其是它還藏有蘇氏大量的文物珍品。所以,從明代以后,不知有多少騷人墨客來這里飽覽了奇巧的景色,吟出了優(yōu)美的詩篇;不知有多少高人雅士來這里留下了永久的楹聯(lián),拓出了珍貴的字畫。近年來,來華觀光的外賓和眷戀祖國的歸僑到這古祠游覽的,更是絡繹不絕。

我和朋友隨著南來北往的游客相攜跨進了三蘇祠。進入祠內,迎面是兩棵高大的銀杏,巍巍然站立在殿門的兩旁,冠蓋相接,千枝萬葉,遮天蔽日,宛若兩把巨傘,據傳為清代所植。
銀杏冠蓋之下,綠蔭掩映之中,由數十盆奇姿異態(tài)的盆景鑲邊的通道直達殿堂正門。“一門父子三詞客,千古文章四大家”的楹聯(lián)燦然奪目。跨進門去,就好像走訪蘇府,拜謁文豪似的,令人頓有超脫時代、回溯往古之感。端莊的殿宇,改建于明洪武元年,幾經修葺,宛然新建,檐角欲飛,畫棟雕梁,耀人眼目。這殿堂內,原有三蘇父子三尊高大的彩色塑像,維妙維肖,栩栩如生。可惜在“文革”時期被毀掉了,誰不嘆為恨事?且喜勝地逢春,很快就要為三蘇重塑金身了。眼下,殿內雖無三杰塑像,但匾對頗多,皆富詩情畫意。巨型木刻珍品如清代眉州直牧馮會所作的《三蘇圖》,明代仇英所作的《東坡笠屐圖》,形象逼真,耐人尋味。還有很多當代名家的詩畫,豐富多彩,使人流連。殿前兩旁的東西廂房,也陳列著大量元、明、清以及當代的名人字畫。殿堂對面是東西兩座碑亭,東亭內存有蘇祠立祠記祀碑,西亭內存有難得一睹的東坡手跡石碑。古今過客,于此拓字者不勝其數。
大殿后是啟賢堂、木假山堂、洛美堂,鱗次櫛比,堂廊相接。啟賢堂前,有三株并立的珍貴的金銀桂樹,黃的如金,白的如銀,花團錦簇,綴滿枝頭,金風徐徐,飄來濃香四溢,游人都禁不住合掌叫絕。這是后人為追念三蘇父子的文章“天香云外”而專門培植的。鄰近那棵并蒂丹荔,已有三百多歲了,依然亭亭如蓋。這株并蒂丹荔沿于東坡三十三歲離家時,與其親友手植荔樹送別待歸的故事。東坡曾為詩云:“故人送我東來時,手栽荔子待我歸,荔子已丹吾發(fā)白,猶作江南未歸客。”而今古祠復蘇,丹荔仍秀,東坡先生該回來了!思念著東坡先生,步入啟賢堂內,堂內存有東坡先生的書法影印手跡和珍貴碑文的拓本。東坡先生的書法實在是氣魄雄奇,出入百家,自成一派。人們見了,不能不情思飛動,浮想聯(lián)翩。來往游客,或誦“赤壁”之賦,或歌“大江東去”之詞,紛紛沉醉于一代文豪翰墨馨香之中。
啟賢堂的背后是木假山堂。這是清代康熙四年(1665年)本于蘇氏故宅的木假山而設置的。原老泉家中蓄有木假山三峰,并撰寫了《木假山記》和詩。因老泉珍愛此山,父子三人于宋仁宗嘉祐四年十月離家赴京城開封做官時,將木假山運至京城所居的南園庭前。當時著名詩人梅圣俞因愛此山而有韻贊;后來陸游等人也多有木假山的題詠。我站在木假山堂前,誦詩讀文,觀山看景,品賞那三峰突起,峭然挺拔,直刺蒼穹的態(tài)勢,頓使我神思飄逸,無限感懷。
木假山堂的右前方是云嶼樓,始建于清光緒三年。因有三分水,二分竹,故文有“島居”之稱。此樓面臨大池,萬竿綠竹掩護。前有石砌雕欄圍成的無水方池,置有奇花異草的盆景,游人到此,甚覺別有天地,興致為之猛增。尤其在云嶼樓頭,憑欄眺望,峨眉之姿,古祠之麗,遠景近景,盡在一覽之中。俯瞰那抱月亭前一汪澄碧的池水,映著天光,白茫茫的,真像一幅巨大的白練。
西去數十步是披風榭,這是清光緒二十四年仿南宋時期眉州城內環(huán)湖中的披風榭重建。愛國詩人陸游有詞云:“故鄉(xiāng)歸來要有日,安得春江變酒從公傾!”足見對蘇東坡仰慕之忱。而今披風榭后雖無春江,但卻有賽過春江的一塊數畝方塘,名日瑞蓮池。登臨披風榭,坐定飛來椅,只覺得陣陣涼風拂面,股股馨香撲鼻。抬眼望去,好一片綠的海洋!蓮花剛剛開過,剩下一池蓮葉、蓮蓬。池水是綠的,蓮葉、蓮蓬也是綠的,綠得那么深,綠得那么美,連池上的天空、云朵也染上蔚然深秀的色彩。我,簡直醉了!尤其是那座落在半池之中的構思精巧、古色古香的飛檐尖頂亭子。由長廊連接東西,變成一個通道,時時有游人經過,或坐于亭上觀景,亭子和游人都好像浮在綠海上。縱在冬春季節(jié)。滿池荷蓮隱匿后,這池上的景致也夠使人動情的:亭子、長廊、朱欄、游人,通通倒映水中,但遇一陣風過,池面一時閃動,水中倒影頓時會變得更多、更可觀了。東坡有詩云:“亂我須與眉,變?yōu)榘贃|坡。”據說這亭子即據此詩而造,名曰“百坡亭”。但我想,后人建造百坡亭,恐有更為深遠的意義。即激勵后輩兒孫追趕和超越蘇東坡,在文學藝術上有更大的建樹。三蘇故地,物華天寶,不該只出一個東坡,應該出十個、百個東坡。
百坡亭西端池畔,有座近年來新造的碑亭,雖是新造,但卻具有古建筑的特色:所辟兩門如亭,檐繞龍鳳浮雕,朱欄和窗欞著色講究,兩副楹聯(lián):“木假山堂懷舊柏,瑞蓮池畔讀遺碑”“亭上雄文鑿青石,檻前修竹憶南屏”,十分醒目,令人觸景生情。亭內有珍貴的馬卷碑、柳州碑等,石碑林立,碑文甚美,真書、行書、草書兼?zhèn)洹M鶃碛慰停钍芨邪l(fā),往往奮袖出臂,揮指描摹,迷戀其間,良久不去。
跨弓橋,過小渠,抬頭可見一亭建在三水匯集的圓池中央,名曰魚亭。魚亭北面的弓橋之下,濃密的樹蔭之中,一亭如船,名曰船塢,浮于渠水之上。從船塢岸上的橋頭,向西極目,可見百花圃、式蘇軒、八角亭、半潭秋水,都在竹樹掩映之中。近處有一塊八角小池,名曰洗硯池,相傳為東坡兄弟青少年時期寫字、作畫、為詩、為文后洗硯的小水塘。這池中水與別處不同,碧綠得發(fā)黑,然而又是潔凈得閃亮,真如一塊碧琉璃。人在池邊,影在池中,令人感到“茫然不悟身何處,水色天光共蔚藍”,委實是一幅淋淋漓漓的水墨畫!我忽然想起蘇東坡的有名譬喻“雪泥鴻爪”,不自覺地去尋覓蘇東坡兄弟二人在此洗硯所留下的故跡。可惜人世滄桑,故跡已不復存在了。但這洗硯池本身就是東坡兄弟留下的故跡。看它池水尚墨,甚感“源遠流長”四字的含義。
游興未減,不覺月已東升,只好依依不舍地告別了三蘇祠。不知是誰情不自禁地朗誦起蘇東坡的詩來:“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玉盤……”仰望天上的明月,勾起我多少遐思啊!“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蘇軾一生反復歌頌過的明月,把我和他聯(lián)結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