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離開

I will not leave

譯/陳健

1990年8月9日傍晚，油罐車司機布迪·馬什駕駛著一輛帶拖斗的油罐車開往新西蘭最大的商業區——奧克蘭市馬努力考商業中心。這輛車重39噸，載著8700加侖汽油。

當車駛近商業區時，一輛出租車忽然從側面的停車場開出，擋住了馬什的路。馬什忙向側轉，從反光鏡里他看見拖斗與出租車擦身而過，但當他再往前看時，不由倒抽一口冷氣，一輛小汽車正停在他前方！

馬什忙踩下氣剎，但為時已晚。隨著一聲巨響，卡車撞中小汽車后部，撞壞了它的油箱，汽油噴濺到兩輛車上，兩車立刻同時著火。油罐車的拖斗也在撞擊時側身騰起，墜下來壓住了小汽車。

馬什忙用無線電通報他的同事：“布萊恩，我出車禍了！汽車著火，請立刻叫消防隊！”隨即他跳出駕駛室，跑向被拖車壓住的小汽車。他看見拖車在漏油，油正在汩汩地往外涌，車身隨時都可能爆炸！

“咱們走吧，媽媽！”雪利叫著母親蓋倫。這天是星期四，正逢馬努力考商業中心每周一次的夜市時刻，對這位12歲的小姑娘來說，這是一周中最令她興奮的時候。蓋倫拿上汽車鑰匙，兩人便上路了。

車開至半途時，蓋倫在路邊停了車。“等著我，媽媽。”雪利從車上下來，頭探進車窗對母親說，“我……”

但就在這時，一記猛烈的碰撞使汽車原地轉了個圈，車身被撞得塌陷，火苗呼呼地往里邊竄。“雪利在哪兒？”蓋倫心急火燎地想。但她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她的衣服被燒著了。

等馬什趕到跟前時，一個叫大衛·彼得拉的男人已從車里抱出蓋倫，撲滅了她身上的火，但在呼呼的火焰聲中，馬什聽到有人在喊“媽媽！媽媽！”他尋聲朝拖車下看，發現一個黑發女孩被壓在汽車后輪和底盤之間，這正是雪利。

馬什伸手去拉她，但拉不動，她的下半身被緊緊夾在車輪和路面之間。透過底盤的空隙，馬什看見一股汽油正在從拖車里冒出，淌向路邊的陰溝。“我們必須立刻救她出來！”他大聲對彼得拉說。馬什跑進燃燒的駕駛室，發動了油罐車，想向前移動，但雪利在下面痛得尖叫起來。“這樣沒用，”彼得拉喊著，“她還是出不來。”

一道火浪竄過油罐車，開始朝雪利躺著的地方蔓延。馬什忙從駕駛室拿出滅火器，朝雪利四周噴射，想借此贏得一點寶貴的時間。

這時轟的一聲巨響，拖車上的4個油箱中有一個遇火爆炸，氣浪把底盤后面的馬什和彼得拉沖得踉踉蹌蹌地退出好幾步，一個警察過來命令他們退離危險區。此刻卡車、拖車和小汽車都被漫天火海吞沒了。

“這可憐的姑娘，”馬什說，“她沒救了。”

兩輛消防車鳴著警笛開到現場。消防隊員羅伊德·肯尼迪剛下車，全身的裝束就被大火烤焦了。他和隊友邁克·基斯舉起水龍頭噴向烈火，但水柱全部都被火海化為蒸氣。

消防隊員心里明白，油罐車在汽油和蒸氣爆燃的大火中會產生劇烈爆炸，波及范圍可達好幾百碼，但在僅距失火現場100余碼的商業中心，聚集著兩萬多游客。

更多的隊員趕到了現場，好幾支水龍頭一齊噴向大火，但拖車上發出的一連串爆炸，迫使肯尼迪和他的隊友又退了下來，當他們準備再次向大火沖擊時，黑暗中突然傳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緊跟著又是一聲。肯尼迪驚呆了，他發現叫聲竟來自油罐車下！他的目光搜索著叫聲傳出的地方。透過撲閃的火焰，一瞬間他發現拖車下有人在揮手——那是一個孩子的手。

“掩護我！”他大叫一聲，沖進了火海。

雪利在火海中掙扎呼喊，劇烈的疼痛和油煙使她頭暈目眩。昏迷中她仿佛看見了一些晃動的人影，“是我的保護天使。”她想，“他一定會救我的。”這念頭給了她新的力量，她強睜開眼，竭盡全力，大聲叫喊起來。

肯尼迪沖進火中，熱浪透過面罩針扎般灼著他的臉。他在拖車下找到了雪利，見她一只手緊抓著頭上方的剎車鋼索，臀部和大腿都被夾在輪下，雙腿象蚱蜢般屈在胸前。

“我害怕！”雪利哭喊著，“不要離開我！”

“我保證不離開你，”肯尼迪雙手抱著她說，“我們生死都在一起。”這時候拖車仍阻擋著火焰的勢頭，但濃重的油煙嗆得他們喘不過氣。

轟的一聲巨響，周圍的氣浪受熱爆炸了！“這下完了。”肯尼迪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火一陣陣撲向雪利，他卻束手無策。片刻間火勢稍退，他趁機摘下鋼盔，戴在雪利頭上，替她拴好鋼盔帶子，拉下防護面罩。

又是一股火焰撲向他們，這次幸得鋼盔防護，使雪利頭部免遭傷害。但一陣陣爆炸使拖車不停搖晃，雪利的身體在痛苦地扭動。“我不會離開你，我向你保證。”肯尼迪緊抱住她，等待著火浪將他們一起吞沒。

但突然間一股冰涼的水柱撲面而來，4條水龍頭一齊射向肯尼迪和雪利，每分鐘有1200加侖的涼水如瀑布般潑灑到他們身上，兩人竟轉而因體溫迅速降低劇烈顫抖起來。

“我們派一個人進來救你。”

一個消防隊員朝肯尼迪喊道。

“不！”他堅決地說，“我必須和她在一起，我起過誓的。”

肯尼迪不停地同雪利說話，好使她保持神智清醒。“你愛看什么電視節目？”他問。他們開始談論她喜歡的節目。雪利想：“這個人真勇敢，他本來完全可以逃出去的。”她想，“這是我的保護天使。”

她時而忍不住發出呻吟。肯尼迪安慰說：“想叫你就叫吧，叫出來好受些。”她痛得無法控制，大聲叫了起來，但她始終沒掉眼淚。

水柱的噴灑中斷了片刻，火焰又撲了上來，等水柱再次射來時，肯尼迪驚恐地發現，雪利手腕的皮肉被壓壞了好幾層，只有少部分和手腕連著，而且她顯然已虛弱極了。

“你喜歡馬嗎？”他問，竭力讓她繼續開口。

“喜歡，可我從沒騎過馬。”

“等我們出去以后，我保證帶你騎我女兒的馬。”

肯尼迪一邊談，一邊檢查雪利的脈搏。她已經陷在這兒40分鐘，她還能堅持多久呢？

突然，他感到雪利的脈搏變得異常，很快她閉上了眼。“雪利，和我說話！”他喚道。她強打精神，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喃喃地說。“要是我出不去了，告訴媽媽我愛她。”說完她的頭無力地垂在他胳膊肘上。

“她生命危險！”他向外喊道，“快扔給我一個復蘇器！”他接住隊友扔進的復蘇器，戴在她臉上，給她輸進氧氣。她又睜開了眼。

“你要親口告訴你媽媽你愛她。”他責備地說，“我保證過我不會離開你，現在你也不要離開我！”

救護隊帶來了氣壓袋，用來頂起拖車。氣壓袋是用橡膠做的，并有鋼材加固，可將一節火車車廂升起兩英尺，足以讓車下的女孩脫生。他們把氣壓袋塞到拖車的兩個后輪下，然后朝里面充氣。但車下的泥土已被水泡漲，有個氣壓袋陷進了土里。隊員們又在底盤下塞進個水力夯錘，終于將拖車漸漸升起。

肯尼迪輕輕地把雪利的雙腿挪出車輪，那雙腿已被壓得血肉模糊，在他手中托著如肉凍一般，緊接著他把她整個兒抱了出來。

“這下我們自由了！”肯尼迪抱著她走向擔架，見她臉上浮現出微弱的笑容，他吻了吻她的臉說：“你終于挺過來了，雪利。”

肯尼迪的隊長約翰·海蘭翌日清晨查看事故現場時，看見了一幕令他終身難忘的場景：在長達70碼的一段路面上，柏油全被火焰熔化了，有一片地域熔化深度達6英寸，底層的礫石全裸露出來，其間卻有塊大小如餐桌的地方損傷很小，連路面的車道線也保存了下來，這正是雪利躺過的地方。

米德爾莫醫院的外科醫生給雪利的骨折部位做了接骨手術，在她斷裂的右腿骨內植進一枚鋼針。皮膚科專家也對她腿上燒焦的皮肉做了全力搶救。但她傷情畢竟太重。“她仍然有生命危險。”醫生對她的親人說。

整整兩個星期，雪利處于嚴格監護之下。她嘴上戴著人工呼吸器，不能同旁人講話，第4天早上醒來時，她寫了個字條：“我愛你，媽媽。”次日護士把坐著輪椅的蓋倫推進雪利的病房，母女倆流下了幸福的熱淚。

盡管醫院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消防隊員不能去看望他們救出的傷員，但肯尼迪仍常去雪利的病房。他吃她的巧克力，同她開玩笑。“這孩子太愛鬧。”他在她的病歷上寫道。

“這是個奇跡般的姑娘。”肯尼迪說，“誰也想像不出她是怎樣活下來的。”

但雪利自己知道：“我有個保護天使，他一直守護著我。”

圣誕節前夕，雪利傷愈出院。4個星期以后，肯尼迪實踐了他的諾言，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他牽來女兒的馬，帶雪利出去騎馬游玩。

王晶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