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紀念教堂前的沉思

在德國柏林，有一座奇特的建筑物一直被保留著，它就是柏林紀念教堂。

那天傍晚，我跟幾位同到德國的朋友相約去柏林圣誕節市場轉轉。遠遠望去，夜幕掩映著廣場上一座座臨時搭建的小木屋，每個小木屋幾乎都是燈火通明。里面擺放著不同的時令商品，包括那些別具特色的裝飾品等，很是吸引來自中國的我們。就這樣不停地邊看邊走，不知不覺間來到了紀念教堂前，那天晚上的大部分時間就消磨在紀念教堂前了。

紀念教堂通體帶著被二戰戰火洗劫后的痕跡，不知是當地人故意用燈光布置出來的效果，還是以往各種二次世界大戰題材的作品在腦海里留下太多深刻印象的緣故，那黑黢黢地矗在傍晚天空下的紀念教堂，讓我從看到的它的第一眼起，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劃過一陣顫栗，那一天，我在紀念教堂前徜徉了不短的時間，任夜風把思緒從現實拉回遠古，又從遠古帶回到現實，德國在二戰中的表現不由得浮現在眼前。

1929年前后，德國、日本和意大利為了擺脫經濟危機，組成了侵略聯盟。1931年9月18日，先由日本侵占中國東北，首先點燃了侵略的戰火，由此也揭開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序幕。之后德國吞并了奧地利和捷克斯洛伐克，再之后，德國聯合意大利武裝干涉西班牙，1936年前后，意大利侵占埃塞俄比亞和阿爾巴尼亞。戰火使原本安寧的世界變得動蕩不安。

侵略者的行徑受到愛好和平國家的堅決反抗。1939年，英法對德宣戰，第二次世界大戰正式爆發。1942年1月1日，《聯合國家宣言》發表，世界反法西斯同盟形成。當年11月，蘇軍在斯大林格勒戰區組織反攻，全殲被圍的德軍精銳部隊，扭轉了世界大戰的格局。包括中國在內的世界各地愛好和平人們的共同反抗和有效戰斗，以1945年5月2日，蘇軍攻克柏林，5月8日德國無條件投降為界，歐洲戰場勝利結束。又以日軍8月15日宣布投降，9月2日簽署投降書為分水嶺，第二次世界大戰勝利結束。

眼前的這座紀念教堂就是在戰爭中受到損壞，而成為了眼前這個樣子的。

據說二戰后，德國人為是否保留這座紀念教堂曾進行過激烈的討淪。一種觀點認為，戰爭已經結束，人們應該盡快忘記戰爭，盡可能把戰爭的痕跡抹掉，再說了，紀念教堂影響市容。另一種觀點則堅持認為，紀念教堂應該完整真實地保留下來，因為它的存在，可以警示后人不要忘記戰爭，德國人應該正視在戰爭中犯下的錯誤，并盡可能永遠不要再有戰爭。

后一種意見顯然占了上風，殘缺不全的紀念教堂就這樣被保留了下來，每一個到這里來的人也都會格外清晰地感受到戰爭的存在和今天和平的珍貴。

我站在夜幕里久久地凝視著紀念教堂，感覺自己沉浸在對德國法西斯的厭惡和對當今愛好和平的德國人的敬重等一種復雜情緒之間。莫名地，我的思緒定格在很多年前德國總理在參加一次紀念戰爭的活動時那驚心動魄的一跪上，面對著死難者的靈魂，有良知的德國總理代表大家以“驚世一跪”的方式表示了誠摯的懺悔之意。那瞬間發生的事情，讓很多人感到意外，又讓很多人感動，那一瞬間，永遠被定格在很多人的記憶深處。有歷史學家指出，德國正是在二戰后讓反法西斯力量走上了政治舞臺，他們對戰爭的認識才從戰爭一結束有了基本的定位。

德國人對戰爭的態度，讓我不由地想到了日本，耳畔悄然響起了《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那首歌。

從地圖上看，日本國土對中國東北形成態勢上的包圍之勢。當日本侵占了中國國土后，又被頑強的中國人打出了中國。“九一八，九一八，在那個悲慘的時候，離開了我的家鄉，拋棄那無盡的寶藏……”歌曲《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至今還在中國被廣為傳唱。在世界版圖上占據相當位置上中國，竟然如此受到他國的覬覦，而那種丟失國土，國人特別是當時的東北人四處流浪的情形，恐怕永遠都不會從中國人的記憶里消失。

我的視線依然沒有離開紀念教堂，感覺它雖然與周圍的環境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又存在著某種和諧，至少有一點，德國人沒有忘記戰爭，在戰爭硝煙散盡半個多世紀的時候，紀念教堂依然帶著戰爭的痕跡時時出現在人們的眼前，既讓人充分感覺到戰爭的殘酷，同時又覺得眼前的和平是如此珍貴，而這一點，對于置身異國他鄉的我來講，感受也格外鮮明一些。

誰都不喜歡自己的負面形象，日本人如此，德國人也一樣。在德國總理曾有的“下跪”與日本首相曾有的“參拜”之間，我覺得德國人采取的不回避歷史的態度，讓我更尊重今天的德國人。其實，不管一個民族過去做錯了什么，只要后來能夠對自己的錯誤有一個清醒的認識，這個民族依然是值得讓人尊敬的民族。

漸漸地，我收回思緒，把目光落在了紀念教堂周圍來回穿梭的人們身上。大概是處在圣誕節來臨前夕喜悅之中，從眼前匆匆走過的人們臉上更多流露的，是一種喜悅與平和之情。一對漂亮的德國小娃娃，打鬧著來回奔跑在父母前后，那清脆的歡快之聲和頑皮可愛的模樣，讓透著寒冷的傍晚多了一絲絲溫暖的意味。當然，更多的人是匆匆走過，也有不少人走過紀念教堂，進入到不遠的另一座教堂里，在那里靜靜地坐一會兒，聽著仿佛是從天國里傳出來的音樂，任思緒翻飛。

幾天后的又一次偶然經歷，讓我進一步感受到德國人對戰爭認識的誠意。那天我乘車路過勃蘭登堡門南側，見約2萬平方米的大片空地上正進行著緊張的施工，遠遠望去，那一片空地上好像高低不等的石碑，石碑與石碑緊密相聯，仿佛一片碑海。朋友告訴我說，那里是即將落成的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是為了紀念全歐洲被納粹德國屠殺的600萬猶太人而特意建造的。無獨有偶，在勃蘭登堡門附近這片空地上建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的提議，早在十幾年前就被提出來過，當時德國人對建不建紀念碑一直尚存爭議，德國政府最終頂住壓力，并克服財政上的困難，讓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破土動工了。紀念碑的建筑設計者、美國建筑師彼得，艾森曼曾表示，紀念碑要創造出海洋表面那種讓人迷失的效果，表現出了無數歐洲的猶太人曾經處于徹底無助的境地。因為紀念碑一直在施工，直到回國前我也沒有機會到紀念碑近處去看一下，回國后，我從電視節目中得知紀念碑向公眾開放的消息，知道潮流般的人曾涌向那里。如果將來再有機會去德國，我想我會到紀念碑前去看一看。

戰爭，已經離我們很遠，但誰又敢說，保不準哪天早晨，當我們從夢中醒來的時候，再也不會再遇到戰爭。所以，無論是紀念教堂還是歐洲被害猶太人紀念碑，它們的存在不僅僅是一種歷史的記憶，更是對今天處在和平年代的人們一種警醒。

祝福和平長久些，再長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