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辭的變格

努力書寫復雜現實

江蘇作家一般說來并不是特別擅長對現實做迅捷的反映。比如寫改革，像蔣子龍、柯云路能夠寫出面對改革現實的《喬廠長上任記》和《三千萬》，而高曉聲最多寫寫《漏斗戶主》、《陳奐生上城》這樣的從側面來寫社會的變化和變遷，不善于正面強攻，使得江蘇作家遇到現實題材繞著走。喜歡帶著歷史的痕跡和歷史的記憶來書寫，是江蘇作家普遍的寫作慣性。因而在90年代南京成為新歷史主義的策源地，也是有原因的。但一個作家尤其是一個地方的作家群，不能面對，不能充分地表達和正視現實，也該算一種缺憾。長篇小說不能夠迅捷反映現實情有可原，但中短篇不能近距離地表現就是一種遺憾，說到底也是寫作能力的一種不完全。

近年來，江蘇作家在對現實生活、當下狀態的關注度上有了明顯的提高，趙本夫的《無土時代》、范小青的《女同志》在長篇小說方面有重要突破，這次參評的中短篇作品在就有明顯改進。當代中國社會變化多端，社會形態也大異于前，各種社會倫理價值體系也面臨這新的挑戰和詮釋，新的矛盾和糾葛難以言說，比之以往的現實來說，今天的中國社會可稱得上“復雜”現實，因為簡單的批判現實主義的方式和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的套路很難“圈定”如此紛紜復雜的狀態。令人感到欣慰的是，江蘇作家在反映復雜現實方面做出了可貴的努力和嘗試。王大進的中篇小說《葬禮》以一個農村老太的葬禮為切入點，勾繪出一幅當代農村的政治、經濟、文化、世情圖卷，小說對鄉村大家族各色人物、各種復雜而微妙的關系層層充分鋪墊之后，所有矛盾集中在一天爆發，小說寫出當代鄉村的精神現狀。而姜俐敏的《鎩羽而歸》之所以得獎，除了在敘述上得體外，并不是以藝術的創新取勝，而是涉及到一個新的社會領域和社會形態，小說以中外合資企業公司中的沖突為框架，全面細致地展現了不同文化中的商業觀念、道德觀念和人性表達方式，同時揭示了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實踐中復雜的利益關系和問題糾纏。劉劍波的《哭泣》也是用一個孩子的眼光去表現農村鄉鎮的世俗畫面，而朱慶和的《在集市》在不長的篇幅里，折射社會的多樣形態。蘇童的《西瓜船》、陳武的《不是愛就是賭》也用非悲劇非喜劇的方式展現了不同形態的復雜的當下現實。荊歌的小說則用人性的復雜和詭異來表現社會對人影響和制約。值得一提的是年輕作家魯敏的《逝者的恩澤》通過一個復雜的死亡事件，展現美好的人性在渾濁世俗里釋放出的璀璨之光，現實針對性強。我們在這些參評作品中，能夠感到時代的動蕩和人心的浮動，信息量大，貼近、逼近復雜的現實。

藝術形態呈現復雜多樣

汪政在上一屆紫金山文學獎上的發言稱江蘇文學有一種“麗辭”的傳統，江蘇作家的“麗辭”傳統在中短篇小說里也表現的非常充分，但隨著社會的變化，江蘇作家尤其是新作家的出現，也在突破這一美麗的傳統，接納了一些新的風格和樣式，表現了江蘇文學的開放和進取，這在本屆中短篇小說參選作品表現的比較明顯，藝術上出現了多元紛呈各有千秋的小氣候。

一方面，一些名家功力更加老到，趙本夫的《石人》、蘇童的《西瓜船》以作家一貫的老到和從容的敘述風格，顯示了作家駕馭短篇藝術不凡的身手。也表明作家創作時的巔峰狀態。朱文穎、葉彌、龐余亮在寫作風格上屬于繼承“麗辭”傳統的，講究布局、注重修辭，追求在語言之外的意味。而王大進、姜俐敏等則有“反麗辭”的傾向，他們更注重生活的形態和人物的狀態自身，因而小說生活化的痕跡更明顯。這次獲獎周偉的《大馬一丈高》則重新將故事的元素引進小說，懸念迭起，人物命運也起伏變化，可讀性強，他們受到了評委的關注，一方面說明江蘇作家在藝術形態上發生了新的變更。另一方面也說明紫金山文學獎的評獎標準也在與時俱進。

生物界的繁衍，是以生物的多樣性作為前提的，同樣文學的繁榮也需要多樣性共存。本屆紫金山文學獎中短篇小說參選作品透露給我們的信息是作家越來越貼近現實也越來越貼近讀者，此次參選的微型小說數量超過上屆，在質量上也有所提升。微型小說參賽本身就意外著對文學多樣化生存的認同。

逼近現實的局促和疑惑

在評選過程中，評委們在閱讀作品和討論時，也深深感到一些不同程度思想上和藝術上的局促限制了作家的發展，尤其在中篇小說的討論中，評委們感到作家在面對現實時，無論是在思想的力量和藝術能力上都有所準備不夠。反映當下現實，捕足當下人生。刻畫當下心理，都是文學義不容辭的歷史使命和現實擔負。但由于歷史的變革和社會現實的高速發展，各種矛盾和沖突呈現出的膠著狀態，光明與黑暗，崇高與卑微，進步與退步，丑陋和美好，再加之傳播方式的多樣復雜，網絡、手機、短信等新興媒體的載入，社會現實從未有如此復雜精彩，要求作家以全新的理念和深厚的力量來展現這樣動蕩的文化現實是一項高要求、大工程。江蘇作家在逼近現實是體現了很好介入力度和藝術學養，但不難發現在介入現實時顯得有些力不從心，個別作品還顯得有些氣喘吁吁，只是停留在對現實的機械臨摹和寫實上，或者簡單回到舊的故事框架中，沒有能夠形成強大的美學體系和價值建構，像《逝者的恩澤》已經意識到當下文學思想的不在場，作家努力從真善美的傳統價值尋找答案其苦心可見。這說明新世紀、新現實，需要作家更新的思想力量和藝術手段來駕馭。

面對新的復雜的現實，出現的局促、不安、疑惑，并不是江蘇作家只有的問題，是中國當代文學發展的一個瓶頸，突破、超越這個瓶頸文學會有新的生機，新的氣象，希望江蘇作家站在紫金山巔，更近一尺，迎來更大的文學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