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產品壟斷、技術壟斷和標準壟斷中,首先要在標準領域反壟斷,其次才是技術壟斷領域的反壟斷。
《反壟斷法》實施后,人們都在紛紛猜測哪些企業會成為第一批反壟斷目標。這種探究雖然不無意義,但意義有限。我的看法是,《反壟斷法》實施,針對的是行為,取決于利益。因此應該圍繞行為和利益,來確定選擇反壟斷目標的原則和優先次序,而不是以企業為聚焦點選擇目標。書呆子的看法
認為《反壟斷法》是市場經濟憲法,這是書呆子的看法。隱含了可以不考慮利益來執行條文的意思。發達國家對發展中國家一直采取雙重標準,就是既要講規則,更要講利益。當規則和利益沖突時,一般是讓規則讓位于利益。只有這些書呆子,才肯為了規則,向別人讓利益。
反壟斷法是法規,但反壟斷法的實施卻是政策。法規可以是規則驅動,但政策卻是利益驅動。我建議觀察反壟斷法走向,要取政策法規觀點,而不是法規觀點。
中國的反壟斷法,在涉及的利益上,與發達國家反壟斷法定位,有兩個重要不同,一是它既要考慮有效市場所照顧的利益,也要考慮市場失靈后要照顧的利益。對行政壟斷取價格和消費者利益切入點治理就反映了這一特點。二是它既要考慮中國處于市場弱勢地位的利益要求,又要考慮中國向市場強勢地位轉變的利益要求。如果脫離歷史條件談應該拿誰當靶子,結果恐怕會出乎意料。
認為《反壟斷法》是針對企業的,這是又一個誤區。實施反壟斷法確實會涉及企業,拿企業開刀也是會看到的。但企業和行為是有區別的。《反壟斷法》針對的是行為。大家如果過于關注哪個企業會成為反壟斷目標,有可能忽視那些更加重要的不以企業為單位的壟斷行為。我這種說法是有所指的。
我的觀點是,在產品壟斷、技術壟斷和標準壟斷中,首先要在標準領域反壟斷,反對標準領域具有市場支配地位的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排除、限制競爭。其次才是技術壟斷領域的反壟斷。至于現在大家炒得很熱的產品領域的廠家壟斷行為,由于處于價值鏈的下游,撲得過早、過緊,反而容易撲空。
反壟斷對利益的考慮
我們可以把利益上的兩條線索,分為共時的利益與歷時的利益。共時的利益是同一時間個人與社會之間相互矛盾的利益;歷時的利益,是生產力(人與自然關系)的歷史發展。
前一種利益的是非相對簡單。
以利益重心擺在個人主義與共同利益上的不同,分為三種立場,第一種是反共同利益的立場,即只反行政壟斷,不反市場壟斷。在反對行政壟斷背后權力因素干擾市場這一合理考慮外,經常與另外兩種嫌疑糾纏不清:一是否定公共利益(尤其是弱勢群體的公共利益);一是為跨國公司代言、游說。第二種是反個人主義的立場,即只反市場壟斷,不反行政壟斷。它(以歐美標準)反對權利濫用這一合理界限之外,它經常與民族主義聯系緊密。第三種立場介于二者之間。
《反壟斷法》指出:“國有經濟占控制地位的關系國民經濟命脈和國家安全的行業以及依法實行專營專賣的行業,國家對其經營者的合法經營活動予以保護,并對經營者的經營行為及其商品和服務的價格依法實施監管和調控,維護消費者利益,促進技術進步。”實際上已經對涉及公共利益的問題有了一個明確的說法。現在許多爭論仍然是圍繞《反壟斷法》本身,而不是它的實施。這是不現實的。
后一種利益需要重點探討。
反壟斷法所指涉的利益到底是什么?從歷時的觀點來看,這個利益的本質是生產力,而不是眼前利益。如果只拿《反壟斷法》當調整生產關系用,而不用于發展生產力,那就是一群傻瓜。我認為,《反壟斷法》的實施,應牢牢抓住發展生產力這條主線。
李斯特總結歷史認為,一國和平崛起,伴隨三個階段的生產力發展——落后階段,追平階段,領先階段。運用到反壟斷法中,在生產力落后階段,我們必須考慮,引進一種生產力(比如CPU、操作系統等等),它們是不是不可替代的。如果不可替代,打破這種壟斷,反而會破壞生產力。因此在反壟斷之前,必須考慮它們的競爭替代方案的可行性。這不是規則問題,而是實力問題。這一階段的反壟斷重點,應放在降低生產力擴散的門檻上,比如加大反對知識產權權利濫用的力度。在追平階段,重點是保護民族生產力。此時再采用前一個階段的策略,就會傷害自身的生產力更多。因此對自主創新的保護就會成為新的重心。到了領先階段,按李斯特的說法,應從保護主義重新轉回自由貿易的立場,旨在把已形成并壯大的生產力輸出出去。
我認為《反壟斷法》的實施,應根據歷史發展確定不同的重心和順序。在這方面,李斯特的歷史主義,更有助于讓我們變得實事求是。
反壟斷對行為的考慮
《反壟斷法》本身就是針對行為的,因此關于這方面的研究,很快就會豐富起來。我這里只想強調一點:反壟斷的目標,不光要一般地盯住市場壟斷,反對壟斷背后的不當壟斷行為;而且要將不當的市場壟斷行為,分出層次,按不同的行為層次,而不是按不同的企業,來確定反壟斷的目標。
以往產品壟斷上的權利濫用,讓企業一個一個地倒;技術壟斷上的權利濫用,讓企業一片一片地倒;標準壟斷上的權利濫用,會一個產業一個產業的倒。到底哪個輕,哪個重,需要掂量。
在IT行業,標準領域的壟斷行為,正在成為一種新的現象和趨勢。例如在標準的爭奪上,跨國公司通過聯盟,實現某一技術標準的壟斷,通過標準專利化這一路徑,將企業的壟斷行為,隱藏在標準組織的背后。你光把矛頭對準企業,是對不準焦距的。比如,將來跨國公司在數碼產品標準上,學著3C、6C的樣,來個故伎重演,他們只需要在信息披露環節搞個障眼法,就可以讓一個國家的整個產業啞巴吃黃連。
在技術標準中反壟斷,國際趨勢開始從合理非歧視原則(RAND),轉向事先披露(ExAnte RAND)。中國需要跟上這方面的潮流。
在抓住大頭的前提下,反壟斷工作者有功夫,當然可以去抓一抓象微軟、英特爾這樣的“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