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幾年前,就有專家提出撤銷鄉鎮一級政府。鄉鎮政府特別是經濟欠發達的鄉鎮政府,近年來面臨的問題和行政困境此消彼長,其面臨的存廢之爭并非空穴來風。
責任大
鄉鎮一級政府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上級政府有什么職能部門,在鄉鎮有相應的職能部門。但是隨著職能部門越來越多地實施垂直管理,真正分流到鄉鎮政府的權力就很有限了。鄉鎮干部的權力很小,但責任很大,這是很多鄉鎮干部最大的感觸。
一位鄉鎮干部告訴記者:“安全、土地、計劃生育、穩定、上訪等具體事項都由各個職能部門管理,可是一旦出了問題,就拿鄉鎮政府開刀。我們時刻提心吊膽。”有一位工作了20多年的鄉鎮干部說:“現在上面把向農民收錢的口卡死,把撥錢的口擰緊了;權力上收了,責任下放了。農村合作醫療、農民養老、農村低保、計劃生育、修路架橋、村務公開,總之所有要辦事不給權的事都落在鄉鎮肩上。”用他們自己的話形容是:“出太陽怕,怕發生森林火災;下雨怕,怕發生水災或者地質滑坡;不出太陽不下雨也怕,怕發生水陸交通事故或者不穩定事件。”
伴隨著農村稅費改革,鄉鎮財政收入萎縮,支出范圍縮小,沒有了財政的鄉政府,說話的分量似乎也打了折扣。由于村干部的工資已經不必從鄉政府收取的提留款中支付而是直接由國家通過財政轉移來撥付,鄉政府和村干部的關系也逐漸變得微妙了起來。以前鄉政府給村干部發工資的時候,一些具體的工作尚能落實下去,因為有人買賬,而如今一些需要村干部來做的工作,鄉政府需要付出比以前更大的精力,死死盯緊才能落實下去。
在采訪過程中,記者碰巧見到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區合索鄉政府召集各村干部開會,已是中午時分,很多村干部急著回村,可是有的工作還沒落實。一個副鄉長一邊罵著一個準備離開的村支書,一邊把一疊文件交到他手里,然后叮嚀他一些相關的問題。
另外,甚至對于一些鄉鎮職能部門的工作,鄉政府也只能是建議。很多職能部門實行條管后,即鄉鎮職能部門的人事、財政、行政等權力全部由縣(區)一級部門管理。這樣,鄉政府和相關鄉鎮職能部門之間完全沒有了原來的上下級隸屬關系,而成了協調配合單位。
合索鄉有幾個地處偏僻的山村,由于生存環境惡劣,村民陸續往山下遷移,村子里剩余的人口越來越少,有的村只剩下十幾個人,最少的小南陌村更是只剩下一戶人家,一共3人。按照上級的統一規劃,全鄉每個自然村要實施“村村通”公路工程。這個項目是由交通部門主管的,一公里大約投資10萬元。而相對于小南陌等剩余人數不多而且路途遙遠的村子來說,這筆投資究竟有沒有必要?鄉政府在工作中發現,修路似乎并不是一些村子目前最緊要的問題。村民們咨詢鄉政府:“不修路,用這筆錢打口井好不好?或者用于移民好不好?”鄉政府根本沒法決定,因為這筆錢不歸鄉政府支配,這個工程也不歸鄉政府管。鄉政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僅僅是協調村民和施工方而已。
“鄉里有了事情,如果是屬于相關職能部門的,鄉政府就不能做出決定,而只能依靠和相關部門協商解決。”當地一位鄉鎮干部介紹說。合索鄉境內有一座陀羅山,風景宜人且有諸多古跡,如果招商引資進行旅游開發,對發展當地經濟來說無疑是好事。對于外來投資,鄉政府顯得很謹慎。這是由于鄉政府的職能僅限于對投資上的接待和相關介紹,即使是具體招商方案的擬定,鄉政府也沒有權力參與,而需要和忻府區政府以及旅游部門協商。而區政府和旅游局對景區的了解又不及鄉政府了解的深入,結果,招商開發陀羅山的進度就大大延緩下來。
財政壓力大
鄉鎮財政收入來源大幅下降,鄉鎮財政可用財力也隨之大量減少。由于鄉鎮一級財政權的取消,鄉鎮干部對很多工作顯得力不從心。沒有錢,很多事情根本沒辦法落實。以前收稅收費,現在面對資金用度的窘境,鄉政府不得不為發展當地經濟的資金短缺問題四處奔走。
鄉鎮的欠款問題讓原本就不寬裕的鄉鎮一級財政雪上加霜。一位鄉財政所工作人員不無憂慮地說,過去諸如“普九”、修公路這樣的項目,本來是要向農民集資的,因為中央政策要求不準增加農民負擔,鄉鎮沒有資金來源,就由干部采用借、墊、貸的辦法幫鄉鎮找錢,結果每個干部都負債上萬元,甚至十幾萬。
山西省忻州市忻府區合索鄉黨委、政府一共有40多名干部職工,所有的財政供養人員的工資都由上級撥付,鄉政府僅僅能算上級的一個核算單位和出納而已,資金自由支配額度很小。隨著“三提五統”和農業諸稅的取消,鄉級財政也隨之取消。對于貧困人口的補助只能依靠上級政府的撥付了,其余部分只能依靠鄉政府自己想辦法。
14歲的閻宏偉是合索中學的一名學生,家在合索鄉黃龍王溝村。父親閻玉槐今年已經63歲,有腦出血后遺癥,無勞動能力。母親范翠蘭患有腦病,亦無勞動能力。閻宏偉目前尚在義務教育階段,書本費和學雜費一律免費,每天有3元的住校補助,閻家僅有的1.8畝耕地請人代為耕種,作為農村低保戶,民政部門每月給閻家10元錢和30斤面粉進行救濟。但是這對極度貧困的閻家來說并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全家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閻宏偉身上。
和閻宏偉有著類似情況的趙小青在南合索小學讀五年級,小青家的年收入僅有千余元,作為山西省教育廳評選的“三好”學生,她和閻宏偉一起接受了來自太原市迎澤區桃南小學五年級小朋友的部分壓歲錢。這對于兩個極度貧困的家庭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但也類似于杯水車薪。
而這次捐款還是在合索鄉黨委書記栗曉敏的積極參與下才完成的。原來,栗曉敏的一個同學在太原工作,同學的女兒正好在桃南小學讀書,這個班里有位同學倡議:捐出部分壓歲錢給貧困山區的小朋友,而且要結對子、處朋友。栗曉敏是通過同學的孩子的關系,爭取到了給兩個貧困學生的捐款。當然,他們無法渴望這種事情能經常出現,甚至不能保障下次這樣的捐款還有沒有,但是可以確定的是,這兩個學生相對貧困的家庭條件在一段時間內是無法改變的,而這種捐款即使經常化也不可能從根本上改變這種狀況。
窮家難當,貧困地區的鄉鎮政府自籌資金的項目還不止于扶貧一項。很多時候,鄉鎮政府為當地經濟發展不得不自己籌措資金。
合索鄉作頭村在忻州當地還算小有名氣。這個村子位于忻(州)靜(樂)公路旁邊,該村種植山藥有著百余年的歷史,是忻州市唯一成規模種植山藥的地方。鄉黨委書記栗曉敏一直非常重視這一特色農產品的品牌價值,想推廣實施規模種植。
按照一般思維,作頭村的山藥在忻州屬于特產,只要長出貨來就不愁找不到買家,就會有一定的經濟效益。可實際情況是,村民種植山藥的積極性并不高,全村去年只種了30來畝,這是為什么?按照鄉政府的分析,種植長山藥市場價格不穩定,風險太大,而且半畝地就得費20多個工,對于青壯年勞動力嚴重缺乏的農村來說,長山藥種多了根本忙不過來。另外,長山藥不易儲藏,農民們沒有包裝和保鮮技術,而且他們僅銷售沒有經過技術加工的初級產品,產品單一且附加值不高。
于是,鄉政府積極動員村民成立“合索鄉特色農產品協會”和“作頭長山藥協會”,但是,動員該村成立專業合作社,卻沒有成功。主要是農民注冊資金上有困難。本來成立合作社的事應該采取自愿原則,誰也不能強迫的。鄉政府在資金相對困難的情況下,準備全力保住這個產業品牌,最后拿出一部分資金,先做包裝,然后做品牌,推出“陀羅山牌”長山藥。
“以前是向村民收錢,現在是幫村民找錢。”這種變化之間的酸甜苦辣只有鄉干部自己體會最為深刻了。對于他們來說,他們的工資和待遇較以前有了保障,但是對于很多工作的開展來說,取消了鄉級財政后的得失,只能靠實踐來檢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