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生機

全面轉向新能源汽車可能是拯救這家岌岌可危的世界最大汽車制造商的唯一辦法

在通用汽車董事長兼CEO理查德·瓦格納那里，哈姆雷特的經典命題恐怕要換個說法了：要么綠色，要么死亡，這是個需要思考的問題。

為了對此給出最完美的回答，瓦格納猶疑了將近三年之久。在今年6月3日的股東年會上，他終于宣布，通用汽車將會在2010年量產引人注目的電動車Volt，據悉，年產量10萬輛，售價不會超過3．5萬美元。

盡管綠色環保汽車代表著行業未來，但瓦格納給出的這個答案卻看起來格外沉重。時至今日，這個美國汽車工業的象征在被收購的傳聞中擔負巨債，艱難前行。事實上，和特斯拉或比亞迪這類較早圖謀電動汽車市場的新銳公司相比，通用汽車做出類似決定，需要歷經坎坷，并必須耗費一發動千斤的能量。

對通用汽車來說，面向綠色汽車的投資意味著一種富有冒險精神的企業文化，隨之而來的，則是公司傳統文化及結構的根本革命。這是一場自我博弈，不過，在此過程中，這家公司的內心也積聚了更多的力量，來面對不確定的未來。

艱難的抉擇

2005年，當鮑勃·盧茨向瓦格納建議，制造一款全新的電動車型時，許多公司高管都認為他瘋了。兩年前，通用汽車的電動車項目EVl在造成10億美元虧損后被叫停。

是的，EVl這個項目做得實在不夠漂亮，通用汽車甚至沒能賣出一輛電動車。但同時，停止EVl項目卻引發了環境保護者的強烈不滿，反而為通用汽車帶來了不少麻煩。此后，在通用內部，電動車成了一個敏感的話題。

不過，20多個月過后的2007年底特律車展上，瓦格納宣布通用汽車將研發一款名為雪佛蘭Volt的全新技術電動車。是什么令他忘記了EVl帶給的痛苦?要知道，這20多個月中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盧茨提出建議時，高漲的原油價格讓美國市場上的皮卡、SUV銷量大受影響，以至2005年通用汽車虧損達11億美元，而這正是通用汽車和其他美國汽車公司賴以生存的最重要的細分市場。即便在今天，通用汽車全尺寸皮卡在美國的市場份額仍為40％，全尺寸SUV市場的份額更是高達約70％。

同時，這兩年當中，通用汽車最強大的敵人、豐田汽車利用混合動力轎車普銳斯讓公司形象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舉成為節能環保最新技術的象征。眾多的汽車消費者由此形成了一種可怕的認識：汽車的未來，即綠色環保汽車屬于日本人，底特律在這方面無所作為。這種看法直接影響了數年來通用汽車在北美市場的品牌和銷量。

事實上，盧茨并不是一個新能源汽車的先驅，這位喜歡開著直升飛機上班的美國汽車業傳奇人物成名于推出馬力強勁、造型夸張的美式汽車。他甚至一度否認溫室效應的存在。但盧茨骨子里是個現實主義者，他意識到，綠色是美國汽車業唯一的未來出路，個人偏好并不能夠阻擋這一切的到來。幾乎是一種更大的焦慮消解了EV1留下的痛苦，對瓦格納來說，已無所謂最優解，電動汽車是通用的唯一解。

于是，在2007年，通用汽車將81億美元的史上最高研發投入押注在重生電動車項目上，它的新名稱就是：Volt。

和眾多底特律汽車公司高管類似，曾經的“數豆者”瓦格納天生具有那種職業性的謹慎。而這正好可以凸顯Volt在通用汽車誕生意義的非同一般——一位出身于首席財務官的CEO在無法估算投資回報率時，對一項無法確保成功的尖端技術砸入巨資，以此來豪賭公司的未來。因此，有理由相信，在Volt的帶動下，瓦格納改變了通用汽車100年來的企業決策文化。

“就財務回報而言，推出全新系統的成本更高一些，因為這里包括開發新技術的成本，還有學習的曲線效應，我們必須一步一步走。但必須現在就開始行動，而不是坐等，否則我們就會在未來的競爭中落敗。”通用汽車總裁兼首席運營官韓德勝(Fritz Henderson)對《環球企業家》表示。事實上，韓德勝所指的“曲線效應”是多層次的。

在今年的股東年會上，除了Volt的量產，瓦格納還公布了一項重大的重組計劃也公之于眾，即在北美引入全新系列緊湊車型，以增強公司在北美市場的轎車產量；關閉4座卡車工廠，而最能表達瓦格納放棄那些笨重汽車市場的標志就是——通用宣布出售悍馬品牌，后者曾是世界上外觀最兇悍的民用越野車，但現在，它看起來更像個“遺產”，而不是資產。

無法想象瓦格納是懷著何種心情公布這些計劃的。2008年第一季度，通用虧損額已達32．5億美元。但新舉措的意圖絕不僅挽救銷售低迷的北美市場，而是著意表現出一家歷史悠久的汽車公司的自我逆轉——通用之前的大部分市場份額和利潤，都來自于卡車銷售，而不論從投資還是設計研發方面，對于尺寸更小、利潤更少的轎車的投入都少得可憐。

當沖天的油價將卡車銷量砸得粉碎，瓦格納希望通用能緊跑幾步，追趕消費需求之變。通用計劃馬上向市場推出一款更省油、配置更豐富的轎車，旗下大宇制造的雪佛蘭Aveo也即將面市。總體上，瓦格納計劃將北美產量從目前的420萬輛、到2010年時減產至370萬輛。與此同時，通用還在目前生產雪佛蘭和龐帝亞克轎車的兩座工廠實施三班制，加大轎車產量，產自這里的雪佛蘭負著努力贏回美國消費者的重任。

在過去數十年的轎車市場，美國消費者似乎已忘記了本土汽車品牌，購買日本汽車是一個不言而喻的消費習慣。對瓦格納來說，新舉措更像是個宣言，通用努力調配原有資源，重塑北美市場的消費習慣。的確，新款Malibu轎車目前的銷量給了通用以信心，而且，新生代年輕人不再認為雪佛蘭是一個糟糕的老品牌，由于父輩們青睞雅閣或凱美瑞，這個通用當前最重要的轎車品牌給了年輕人一個反叛的機會。

然而，要想借轎車賺取的利潤來彌補每況愈下的卡車市場，則是一場望不到盡頭的鏖戰。

隨后幾年，通用將會面對前所未見的低迷時期。該公司今年上半年銷量連續下滑，6月銷量同比降低18．6％，而整體美國汽車市場今年將會低于1500萬輛銷量。更可怕的是，通用仍在不停燒錢，旗下通用汽車金融公司的抵押貸款部門需要更多現金，何況，和通用千絲萬縷關系的零部件供應商德爾福也對來自通用的大筆現金求之若渴，以擺脫破產危機。

在架構改革的同時，瓦格納一以貫之的削減成本行動一直在進行。從2005年底到2007年底，通用汽車結構性成本減少了90億美元，而去年秋天通用汽車與工會達成的勞工協議，將使它在2000年到2011年間再減少50億美元的結構性成本。最近，瓦格納又采取措施使成本降低10億美元。未來10年內，通用汽車的結構性成本有望減少約150億美元。

盡管減產和持續降低成本將會進一步幫助通用，但韓德勝坦誠“在利潤方面，我們現在還沒有做預測。”對通用來說，此事關乎底特律重獲尊嚴。Volt更像個綠色引擎，公司的投資結構和戰略重點隨之轉變，瓦格納所做的一切都在與時間賽跑。這位前大學籃球隊的隊長，能夠跑贏嗎?祝他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