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雪災肆虐,如果布什總統表示對受災的中國人民慰問時說這樣的定語:“我代表全體美國人民”,他一定會受到一些較真兒的法律專家批評。因為他只能代表選他當總統的那50%多一些的美國人民——如果刨去三分之一沒投票的美國人,他只能代表可能才三分之一的美國人民向中國示好,我是說當誰誰誰聲稱“以人民的名義”怎么怎么著時,你千萬別太信以為真。
我就欽佩張茵的勇敢和真實,她對新《勞動合同法》若干規定提出質疑,就是從企業主的立場出發的。東莞大量代工企業倒閉,山東的韓國企業老板逃離,企業主在新《勞動合同法》壓力下受損,最終雇員利益也會受損。如果張茵女士從新《勞動合同法》可能導致就業機會減少角度提出對它質疑,這反倒是“裝丫挺的”-——但“裝丫挺的”肯定不會引來潮水般的批語與謾罵。所以“以人民的名義”或叫“代表大眾群體”說話很多時候要么是別有用心,要么是一種可理解的權謀。
假設當年所有參加股市大辯論中聲稱代表大眾利益者都有此善良愿望,但捫心自問你又代表得了誰呢?你了解大眾的現實境況和利益訴求嗎?說代表大眾者首先是假想出與之對立的小眾,殊不知大眾小眾之上還有非流通的國有股東,即政府的利益。就像2005年股權分置改革之前,有人宣稱對價式改革是拿13億中國人民的利益給幾千萬股民。而說此話者又自恃代表了13億中國人的利益。幸虧這樣的大道理無人喝彩,否則真會清談誤國的。
最具中國特色的,是很快就把理論爭辯轉向對論辯者身份道德的拷問乃至攻擊。有人質疑吳敬璉中金公司首席經濟學家的身份與他“賭場論”的沖突;有人指責厲以寧作為《證券法》起草負責人,在為違反《證券法》的事態辯護;還有人爆料厲以寧兒子厲偉在深圳炒股涉嫌“內幕交易”;有人還趁機挑出作為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院長的厲以寧和作為副院長的張維迎“學術之爭”背后存在權力之爭……2007年初與厲偉同時參加佳美口腔集團董事會時,我倆聊起這樁“公案”,他說他“跟維迎很熟很有交情”,那些事都是外人瞎挑的。而厲偉本人在那輪牛市結束后再也不碰二級市場了,而是專事風險投資。
今年年初在北京大學百年大講堂,吳敬璉與厲以寧同臺接受中央電視臺經濟半小時欄目的采訪,公開總結和探究中國改革30年的成敗得失。我從事財經報道17年,記憶中這是第一次看到兩位經濟學泰斗級人物在公眾面前同臺發言。我想,在全身心推動中國改革開放事業和捍衛30年改革開放成果的大原則上,兩位老人的立場是完全一致的。從這個意義上講,“吳市場”和“厲股份”沒有本質的分歧。而包括2001年股市大辯論在內的公開已知的兩位學術之爭,本質上也還是他們對于中國改革開放“路徑依賴”問題的不同認識而已。
或許也因為兩位老先生都已是七十好幾的老人了,也都厭倦了沒有標準也不可能有結論的爭議了。因為爭也好辯也罷,他們畢竟都親歷了中國改革開放事業越加輝煌的過程,而中國的資本市場畢竟已不可逆轉地壯大起來,不可逆轉地納入到規范化、市場化、國際化的發展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