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紀念井岡山會師80周年前夕,在茅坪烈士陵園的山坡上,矗立起一座新的銅像,一對英武的紅軍情侶深情地仰望著毛澤東當年居住的八角樓。從銅像前的青石墓碑得知,這里安息著江華、吳仲廉這一對井岡山老兵。對于江華,人們都很熟悉,他曾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公審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的首席大法官。對于吳仲廉,人們或許感到陌生,然而,她卻是一位可歌可泣的巾幗英雄。
她是宜章農軍中的一員女將,跟隨朱德領導的湘南起義軍走上井岡山

吳仲廉,湖南宜章縣城關鎮人,1908年12月6日出生。她的父親吳初生在城關鎮開了一爿賣魚的小店,靠小本生意維持一家人的生活。父母省吃儉用供她讀書。吳仲廉天資聰穎,清秀恬靜,喜歡吹簫操琴,寫得一手娟秀的毛筆字。
1926年夏天,國民革命軍在廣州宣誓北伐,洶涌澎湃的大革命浪潮席卷南方各省。毗鄰廣東的湘南地區自然首先受到革命的洗禮。正在衡陽省立第三女子師范學校讀書的吳仲廉,積極投身到革命的行列之中。1927年4月,由同學曾志介紹,吳仲廉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為了保存革命力量,吳仲廉等20多名宜章籍同學,在青年教師、共產黨員張際春的帶領下,返回家鄉宜章縣,在碕石村承啟學校堅持斗爭。
碕石村是個有五六百戶人家的大村子,群眾基礎比較好。吳仲廉和承啟學校教師彭曬等10多名共產黨員秘密建立了中共碕石特別支部,彭曬任支部書記,吳仲廉為委員。
1928年1月12日,朱德、陳毅率領南昌起義余部,在中共湘南特委和當地農軍的配合下,智取宜章縣城,掀開了湘南起義的序幕。
第二天,吳仲廉和彭曬奉中共宜章縣委指示進入宜章縣城,直奔起義軍指揮部,向朱德、陳毅匯報黃沙地區的革命活動情況。
這天,中共宜章縣委在城內西廣場召開群眾大會。朱德、陳毅領導的部隊正式更名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會后,彭曬和吳仲廉與朱德、陳毅一起研究確定了碕石年關暴動和攻打黃沙堡的軍事計劃。
彭曬和吳仲廉從工農革命軍第一師回到碕石村后,立即召開特別支部秘密會議,根據朱德、陳毅的指示部署了年關暴動計劃。
碕石年關暴動之后,一支由300多名赤衛隊員組成的碕石工農革命軍獨立營正式成立,彭曬任營長,朱德派龔楷擔任黨代表,吳仲廉負責后勤工作。這時,參加過南昌起義的蕭克也來到碕石村,向特支書記彭曬和組織委員吳仲廉遞交了黨組織介紹信。特支決定,任命蕭克為獨立營副營長兼第一連連長。此后,這支勢不可當的農軍,將農民暴動推向整個黃沙區。吳仲廉隨軍參加了攻打桂陽縣城、臨武的水東和宜章的象山、大黃家等多次戰斗。這個文靜的女師范生,在槍林彈雨中成長為宜章農軍中的一員勇敢的女將。
朱德、陳毅領導的工農革命軍很快占據了湘南,控制了貫通南北的重要通道湘粵大道,部隊擴大到8000多人,形勢一片大好。3月間,粵、桂、湘軍閥混戰結束,軍閥之間取得暫時的妥協后,立刻勾結起來,以7個師的兵力對工農革命軍進行“協剿”。為了保存軍力,避免在不利的條件下同敵人決戰,朱德、陳毅果斷決定起義軍撤出湘南,向井岡山地區轉移。
4月上旬,工農革命軍第三師和宜章縣黨政軍人員及家屬子女共3000多人,在師長胡少海的指揮下,向井岡山進發。此時,已調到中共宜章縣委組織部工作的吳仲廉,帶領的是一支數百人的特殊部隊,除了少數手持大刀、梭鏢的赤衛隊員外,幾乎是清一色的老少婦孺。為了擺脫敵人的追擊,部隊只能翻山越嶺走小路。
經過20多天的艱難行軍,這支特殊隊伍終于和大部隊一起到達井岡山。
她曾是毛澤東身邊的書記員,古田會議決議最初就是由她抄寫出來的

井岡山會師不久,吳仲廉被調到紅四軍政治部工作,在毛澤東身邊任書記員。
前委的工作緊張、繁忙,起草通知,抄寫命令,往往軍委會議剛一結束,就要將會議決定抄寫多份,立即分發到各部隊去。吳仲廉經常一個人干幾個人的工作,刻鋼板、抄文件、印材料,樣樣工作都完成得很出色。
為了打破湘、贛兩省敵人對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第三次“會剿”,解決部隊給養問題,1929年新年剛過,紅四軍和紅五軍在柏路開會,決定分兵作戰。紅五軍堅守井岡山,紅四軍下山到敵人后方牽制敵人。
為了更好地開展群眾工作,紅四軍下山前,成立了工農運動委員會,由前委委員譚震林擔任主任。譚震林調來曾志、伍若蘭、賀子珍、吳仲廉和康克清等7名精明強干的女將,組成婦女組。
1929年1月14日,毛澤東、朱德率領紅四軍的主力離開井岡山,進軍贛南,先后進行了大余、大柏地、寧都、廣昌等一系列艱苦戰斗。
婦女組一住下來,就積極開展群眾工作,幫助地方建立雇農工會和農民協會,為部隊籌糧籌款。她們還跟隨毛澤東開過幾次調查會。毛澤東親自制定了一份了解農村階級關系的調查表,婦女組走一路問一路,把訪問的內容記錄下來。晚上,由吳仲廉將記錄整理抄寫出來,送交毛澤東。
在井岡山革命紀念館里,陳列著一件珍貴的歷史文物——《紅四軍司令部布告》。這是一份用四言體寫成的布告,只有368個字,將紅軍的性質、任務、宗旨和方針寫得一清二楚。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看過這件文物,并在上面批字:“這是紅四軍1929年1月從井岡山下山向贛南閩西進軍途中的布告。”紅軍進入贛南后,譚政、江華、譚冠三、吳仲廉等軍委秘書處的文化人,就一路走,一路抄,一路貼。這張布告對發動群眾,擴大革命影響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在紅四軍前委工作的那段日子里,吳仲廉經常給毛澤東抄寫報告、講話,她也增長了不少見識,明白了許多革命道理。1929年12月,古田會議召開。吳仲廉作為工作人員參加了古田會議。古田會議總結了南昌起義以來紅軍建設的經驗,批評了各種錯誤思想,堅持以無產階級思想建設黨和人民的軍隊。大會經過熱烈討論,一致通過了毛澤東代表前委起草的3萬余字的8個決議案,即古田會議決議。這個決議的最初版本,就是經吳仲廉親手抄寫出來的。
1929年12月,21歲的吳仲廉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其實,她心中已經有了尚未公開的戀人——前委秘書、頗有才氣的瑤族小伙子江華。但在領導和康克清等人的熱心勸說下,吳仲廉還是服從了組織。1930年夏天,她與紅一方面軍政治部秘書長曾日三結婚。朱德是他們的主婚人。日后,吳仲廉與曾日三成為一對同甘共苦的好夫妻。

隨著中央根據地的不斷擴大,許多青年婦女踴躍參加支前工作,其中一些人不愿回去,堅決要求當紅軍。經過中革軍委和地方黨組織協商,決定將她們編入紅軍學校女子義勇隊,為地方蘇維埃培養能文能武的婦女干部,并決定調吳仲廉和康克清分別擔任女子義勇隊的指導員和隊長。
朱德常對康克清說:“只有嚴格治軍,才能帶出好兵。”吳仲廉和康克清遵照朱德傳授的經驗嚴格帶兵,不論隊列訓練、內務衛生、日常作息,還是值勤放哨都非常嚴格,從不懈怠和馬虎。經過半年的學習和訓練,女子義勇隊180多名學員全都領到結業證書。她們中間的一部分被分配到紅軍醫院工作,大部分則由江西省蘇維埃政府分配到各縣、區、鄉,從事地方工作,成為那里的工作骨干。
從二萬五千里長征到鏖戰河西走廊,她是悲壯歷程中的堅強女性
1934年10月,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失利,紅軍主力被迫離開中央根據地,開始長征。
紅軍出發時,吳仲廉是軍委衛生部擔架隊政治指導員。這支擔架隊共有30多副擔架,100多名紅軍戰士和一部分途中請來的民工。
在長征開始的前3個月里,紅軍日夜兼程,一路強行軍。擔架隊的同志除了自己的行裝,還要抬著傷病員,付出的艱辛可以想見。走著走著,一些民工便偷偷離開隊伍。為了照顧傷員和整個擔架隊,吳仲廉不顧辛勞,跑前跑后,不斷地勸說和鼓勵民工們克服困難向前走。
離開中央蘇區時,曾日三是紅五軍團政治部主任。而紅五軍團擔任整個大部隊的后衛。1935年6月,紅軍兩大主力會師后,吳仲廉才被調到紅五軍團教導隊任教員。
紅一、四方面軍會師后,中革軍委對紅軍部隊進行了一系列組織調整。7月下旬,紅五軍團改為紅五軍。后因政治委員李卓然負傷,曾日三代理紅五軍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
10月5日,張國燾公然另立“中央”。面對張國燾分裂黨、分裂紅軍的罪惡企圖,曾日三極為憤慨。在張國燾召集紅五軍營以上干部開會時,他公開抵制張國燾的命令,也拒絕向部隊傳達會議精神。張國燾惱羞成怒,將曾日三調離紅五軍,并降職到原紅四方面軍所轄的第九軍任政治部主任。
1936年10月,中國工農紅軍第一、二、四方面軍在甘肅會寧勝利會師。
為了建立新的革命根據地和打通國際通道,中央組建西路軍,西渡黃河,向河西走廊進軍。吳仲廉奉命西渡黃河。此時,身為紅九軍政治部敵工部副部長的吳仲廉,已經懷有8個月的身孕。不久,她在張掖西北的臨澤縣生下了一個男孩。
西路軍在西進途中,面臨的是以剽悍、兇殘而著稱的全副日式裝備的馬家軍。在4個多月時間里,西路軍廣大指戰員浴血沙場,與數倍于己的馬家軍殊死鏖戰,但終因眾寡懸殊,兵敗祁連山。
1937年3月14日,在康龍寺南石窩附近,西路軍軍政委員會被迫決定:將現有兵力和人員分為左、右兩個支隊進行游擊活動,等待與黨中央派出的援西軍會合。李先念和李卓然率領的左支隊向西行進了幾天后,為便于主力機動,決定成立一支干部支隊,由畢占云任隊長,曾日三任政委,與主力分開行動。吳仲廉和西路軍政治部組織部部長張琴秋也在這支隊伍中。
干部支隊不足400人,除了原直屬隊的一些領導干部外,主要由總部特務團、婦女抗日先鋒團余部、各軍醫院、后勤部的部分戰士組成,大都是傷病員和婦女、小孩。支隊領導決定派人將重傷員和年齡較小的戰士護送出山,到群眾家中養傷或自尋出路,剩下的人堅持在山上打游擊,尋機突圍。
干部支隊離開主力后,曾多次遭遇敵人。一天傍晚,當他們到達北川門時,馬家軍騎兵像海嘯一般洶涌襲來。為了掩護傷病員和婦女突圍,政委曾日三親自擔任火力掩護。因寡不敵眾,部隊陷入敵人的緊密包圍之中。敵人兇狠地嚎叫著:“當官的出來!否則,統統殺掉!”曾日三挺身而出……吳仲廉親眼看著自己的丈夫倒在血泊之中。
吳仲廉被俘后,被敵人從張掖押解到西寧,在中山醫院做苦工。在那里,她被敵軍醫羅承訓認了出來。幾個月前,羅承訓隨馬家軍在一條山阻擊紅軍時,曾被紅九軍俘獲。經吳仲廉和敵工部同志的教育,羅承訓獲釋,還得到紅軍發給他的路費。羅承訓非常感激紅軍的俘虜政策。當他認出吳仲廉時,當即表示要幫助吳仲廉脫離虎口。
此時,在馬步芳第一○○師跳舞團里,擴充進三四十名被俘的西路軍政治部劇團的女戰士。當得知張琴秋、吳仲廉和婦女獨立營營長陶萬榮等重要干部被俘的消息后,女戰士們非常焦急,千方百計地將她們認領到跳舞團,保護起來。吳仲廉與張琴秋、陶萬榮商議,準備利用羅承訓的幫助逃出西寧。然而,事情正在籌劃之中,卻出現了異常情況。
原婦女獨立團女戰士楊紹德被俘后,被“賞給”國民黨青海省黨部宣傳科長陸澄做小老婆。一天,楊紹德去跳舞團看望女友,無意中發現了張琴秋,回家后便向陸澄告密。陸澄的上司正是蔣介石派駐青海監視馬步芳的國民黨省黨部特派員、政訓處長李曉鐘。為了把張琴秋、吳仲廉等紅軍重要干部從馬步芳的手里弄出來,李曉鐘和陸澄假意應承將她們送回原籍的要求,并親自護送。可一行人到達西安后,李曉鐘和陸澄便原形畢露,竟把她們交給國民黨憲兵隊,直接將她們押往南京,關進國民黨關押政治要犯的南京曉莊“反省院”。
她和丈夫是參加中共七大為數不多的夫妻代表,毛澤東教他們“察言觀色”
1937年8月18日,周恩來、葉劍英乘在南京參加國防會議之便,親自到曉莊“反省院”探視在押的政治犯,并積極開展營救工作。10月初,吳仲廉和張琴秋一起回到延安,進入中央黨校十二班學習。
吳仲廉自從1935年8月隨左路軍行動,離開戰友們已經兩年多了。在延安,她見到毛澤東和許多當年中央紅軍的老戰友,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當年曾和她一起在毛澤東身邊工作的戰友江華,此時已是軍委四局局長,他對吳仲廉更是關心備至。吳仲廉在講述了這些年異常艱苦的戰斗經歷后,又談到曾日三不幸英勇犧牲,以及留在河西走廊的不滿周歲的兒子。這位在嚴酷斗爭中從未掉過一滴眼淚的堅強女性,此時已禁不住潸然淚下。
西路軍突圍時,隊伍被打散,吳仲廉忍痛把孩子寄養在甘肅臨澤一個叫王學文的保長家里。吳仲廉被俘后,王學文曾前往張掖看望過她。王學文讓吳仲廉放心,他一定將孩子撫養成人。為了紀念丈夫曾日三,吳仲廉給孩子取名王繼曾。
聽了吳仲廉悲痛的述說,江華的心情非常沉重。他安慰吳仲廉說:“等到革命勝利了,一定把孩子接回來,我們一起撫養他!”
見江華對自己仍然一往情深,吳仲廉非常感動,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1938年春天,吳仲廉從中央黨校畢業,被派往陜西涇陽縣,在安吳堡青訓班任女生大隊指導員。
中共中央非常重視山東的戰略地位,為了統一領導進入山東的各支部隊,決定成立山東縱隊。江華被任命為山東縱隊政治部主任。
離開延安前夕,江華去鳳凰山向毛澤東辭行。毛澤東在分析了山東的抗戰形勢、叮囑了一番關切的話語后,又關心地問江華:“這次去山東,還有什么困難嗎?”
在毛澤東身邊成長起來的江華,索性一吐為快:“我想和吳仲廉結婚!”
毛澤東笑了:“這很好嘛,你和吳仲廉曾一起參加學生運動,又都是‘井岡山人’,我同意你們結婚!不過,還要履行一下組織手續才是。”
聽毛澤東這么一說,江華喜出望外。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飛到涇陽,把這個喜訊告訴吳仲廉。
1938年8月,由張經武司令員率領的山東縱隊從延安出發了。在途經涇陽時,吳仲廉也參加到他們的行列之中,并擔任山東縱隊政治部組織部部長兼秘書長。江華和吳仲廉騎著馬并肩開赴山東抗戰前線。
1945年4月23日,中共七大在延安召開。江華和吳仲廉作為七大正式代表出席了這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黨的代表大會。在500多名七大正式代表中,除了朱德、康克清,周恩來、鄧穎超,張聞天、劉英,李富春、蔡暢等人外,夫妻雙雙同為七大正式代表的實不多見。
江華和吳仲廉是在1943年冬天回到延安的,不久,便進入中央黨校一部學習。
一天,中央黨校副校長彭真來找江華和吳仲廉,說是有個“老同事”要見他們,請他們到他的辦公室來一下。江華夫婦納悶地猜測著:“這個‘老同事’能是誰呢?”彭真神秘地一笑:“見了面,你們就知道了。”
江華和吳仲廉跟著彭真來到他的辦公室。門剛推開,他們便驚喜地叫了起來:“毛主席!”
5年不見了,毛澤東比剛到陜北的時候胖了一些,但衣著還是那么樸素,精神特別好,談笑風生。毛澤東關切地詢問起江華和吳仲廉在山東敵后及回延安途中的所見所聞,特別是老百姓的生活情況。江華告訴毛澤東,魯西北、冀魯豫、太行等地群眾的生活比較苦,最苦的是太行山區,老百姓面黃肌瘦,衣衫襤褸;在邯鄲,由于鬼子多次“掃蕩”,老百姓的糧食都被搶光了,沒有飯吃,只好吃棗子充饑……
毛澤東又問:各地的生產情況怎么樣?江華因一路沒有留心生產問題,只好如實地向毛澤東作檢討。
毛澤東沒有批評江華,而是耐心地開導說,我們的干部,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善于“察言觀色”,就是說,要看老百姓吃得怎么樣,穿得怎么樣,臉色怎么樣,情緒怎么樣,通過這些現象的觀察,就能了解到群眾生活的基本情況了。當然,這還不夠,但了解群眾的第一步,應當是“察言觀色”。
參加整風學習,參加黨的七大,吳仲廉和江華在延安生活了近兩年時間。讓江華夫婦感觸最深,且一生受用的,是當面聆聽毛澤東的教誨。在后來的工作中,他們十分注重調查研究,時刻把群眾的冷暖記在心頭,全心全意地當好人民的公仆。
她是新中國第一位省高級人民法院女院長,毛澤東對她說:法院萬歲嘛
1952年,吳仲廉出任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成為新中國擔任這一高職的第一位女性。
新中國的人民法院是在廢墟上建立起來的。“提高老干部,培養新干部,改造舊司法人員”,成了人民法院最迫切的任務。吳仲廉剛一上任,便帶領省法院的同志,“一邊作戰,一邊建軍”。他們攜卷下鄉,巡回審判,在浙江全省普遍建立起人民法庭和巡回法庭,清理了數以萬計的積案,使人民法院的工作很快走上健康發展的軌道。吳仲廉本人也迅速完成了從黨的政工干部到司法戰線領導人的角色轉變,成為頗有建樹的人民法官。
吳仲廉認為,人民司法工作既要講專政又要講民主,一個國家是否真正做到民主,律師制度的建立是一個重要的標志。1955年,她率先提出建立律師協會,允許律師依法為被告申訴、辯護。
吳仲廉十分重視人民來信、來訪和對申訴案件的處理,并將此作為人民法院同人民群眾聯系的一條重要渠道,作為上級法院對下級法院實現審判監督的必要手段之一。在她的倡導下,浙江省法院較早地建立了人民來信登記、編號、轉辦、催辦、審批、答復、總結等歸檔制度,做到件件有交代,事事有著落。省法院還規定了院長、庭長、處長定期輪值接待來訪群眾的制度。吳仲廉的接待記錄詳細明了,受到最高人民法院的好評,并轉發全國各高級人民法院參閱。
吳仲廉堅決反對一切不按法律規定辦事的違法行為,力求從法律程序和制度上確保判案的正確。對于法院“獨立審判”有爭議時,吳仲廉大膽地給最高人民法院負責同志寫報告,明確提出法院工作就是要依法實行獨立審判。在指導審判工作時,她一貫強調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嚴禁逼供信。她經常說:“審判案件是關系到人的政治生命甚至生殺予奪的大事,認定事實、執行政策一定要過硬,來不得絲毫馬虎。”
1956年,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在清查案件時,各地上報的死刑犯有854人之多。吳仲廉覺得這個數字非同小可,800多個死刑犯人要牽涉到數千名家屬,影響面很大。于是,她親自審閱案卷,核對事實,經常工作到深夜。她還派出近百人的工作隊到各地核實情況,經過一一甄別,再三審核,最后確定非殺不可的只有24人。吳仲廉依法辦事,有膽有識,被群眾稱贊為“女包公”。
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多次去杭州。在杭州期間,毛澤東經常把江華和吳仲廉找去敘舊,回憶當年在井岡山和中央革命根據地的斗爭,評說其中的是非曲直。毛澤東還經常風趣地與他們聊民俗,談家事。當毛澤東得知吳仲廉一直擔任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時,便詼諧地說:“法院萬歲嘛!”
20世紀50年代以后,賀子珍長期住在上海。吳仲廉與賀子珍從井岡山起就是要好的姐妹。賀子珍每次來杭州,吳仲廉都要親自到火車站去接她,還要請她到家里吃飯,聊上一會兒在中央根據地的戰斗生活。
1966年夏天,“文化大革命”爆發后,林彪、江青一伙陰謀篡黨奪權,煽起“懷疑一切”、“打倒一切”的極左思潮,并瘋狂叫嚷“砸爛公檢法”。吳仲廉是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院長兼黨組書記,又是浙江省“頭號走資派”、省委第一書記江華的妻子,更是難以幸免。
1967年1月18日,在上海“一月奪權”風暴影響下,浙江省的造反派開始在公檢法系統全面奪權,大批廳、處級干部遭到批斗,工作陷于癱瘓。
第二天下午5點左右,勤務員去給被隔離審查的吳仲廉送飯。他推開門,只見吳仲廉坐在沙發上,頭伏在沙發扶手上。勤務員以為她在休息,便過去喚她吃飯。走到跟前,勤務員驚呆了,吳仲廉已經死了……事后,有關方面給出的結論是:吳仲廉畏罪自殺。
吳仲廉去世后,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的造反派只通知她在上海的大兒子吳長征(即王繼曾)前去料理后事。可料理后事的整個過程既不讓家人參與,又不讓家人知道,甚至將吳仲廉的骨灰秘密處理掉。
吳仲廉去世的消息,當天就報告到周恩來辦公室。周恩來怎么也不相信一個經過井岡山斗爭和二萬五千里長征考驗的堅強的紅軍女戰士會自殺!他要求立即查清情況,另行報告。但在“文革”非常時期,周恩來的這一要求根本無法落實。
發生了這么大的事,被關押在浙江美術學院的江華卻一點也不知道。同年2月,毛澤東指示要把一批省委第一書記接到北京保護起來。當周恩來的一位聯絡員幾經周折找到江華,告知要送他去北京時,江華的第一個反應是:“我去了,吳仲廉怎么辦?”直到這時,人們不得不告訴他:“吳大姐已經不在了……”聞聽噩耗,江華如五雷轟頂,一下子癱軟了,人們只能用擔架把他抬上北去的列車。
吳仲廉的孩子們事后也曾作過許多努力,秘密尋找證據,力圖查清母親的死因。省法院的一些同志曾偷偷地告訴她的孩子,說吳院長的死疑點很多:一個人怎么可能坐著,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自己將自己勒死呢?就在她去世的前一天,她曾回家取過衣服,還請家里的廚師清燉了一鍋雞湯,說明她要保護好自己的身體,繼續堅持斗爭;她幾次利用上廁所的機會,鼓勵其他同志,要相信黨,要堅強……而眼下,現場完全被破壞,遺體已經被火化,連骨灰都不知去向,林彪、“四人幫”在浙江的死黨和爪牙“砸爛公檢法”的行動更加肆無忌憚。孤立無援的孩子們心中一片茫然……
然而,歷史是公正的,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團最終被押上了歷史的審判臺。1978年11月,浙江省政法系統為吳仲廉召開平反昭雪大會。
1987年1月27日,在紀念吳仲廉罹難20周年的日子里,康克清、曾志和彭儒三位井岡山女兵在《浙江日報》發表署名文章,深切懷念她們敬愛的老大姐吳仲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