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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魚找到了水

2008-12-31 00:00:00阿拉丁
芳草·網絡小說月刊 2008年8期

現場點評:

這是一部中國版的《青春殘酷物語》,與現在市面上流行的韓版純美青春小說不同,文字間顯露出一種異樣的真誠和寫實,這是一個特殊時代少年成長的寫真,抑或是所有少年成長的寫真,只是時代的特殊性導致了故事的荒誕性,在看似胡鬧的故事表面,隱藏的是我們每個人無法躲避的——生命的青春。青春的欲望是永恒的生命張力,它是自然流暢的、難以抑制的、不可逆反的宿命,一如文中的夏天燥熱的風,和那無可避免的偷竊。說它痛快淋漓也罷,說它丑陋粗俗也好,一切的一切都是青春固有的兩面性,人是斗不過身體的力量的,就好像再高貴的靈魂也只能附屬于鄙俗的肉體,這才是我們坦白的青春,無畏的生命。

點評人:謝岑(南京師范大學文藝學碩士)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臺錄像機,JVC的。從此我再沒進過五一廣場那家錄像廳。我熟悉它就像熟悉自己的身體,我的鼻孔里很久都飄浮著錄像廳里的氣息——汗臭味、漚濕的球鞋的味道、劣質烤煙的味兒,和疲勞工作的機器散發出的烘烤塑料味,還有男人褲襠里發射出的類似次氯酸的氣味。

我就是在那兒認識了周潤發、劉德華、萬梓良,認識了張曼玉、葉玉卿和利智。我記住后者是因為那女人在一個不知何名的片子里晃來晃去的一對豪乳。那時我在黑暗中用極其輕柔的動作拉開了褲子拉鏈,我極力向后仰,裝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在這之前我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楊科,他的左腿蹬著前排的座椅,左手夾著煙搭在膝蓋上,整個身子蜷縮在座椅里,仿佛一張引而不發的弓。

走出錄像廳,我揉了揉眼,把墨鏡戴上。楊科問:“你剛才哆嗦什么?”

“冷”,我說:“空調開得太足了,吹得我渾身發冷。”

“利智那兒,可真大”,楊科兩手抱圓,說:“比葉子楣的還大?!?/p>

我抬腿上車,襠部與車座的接觸讓我很不舒服,我抬了抬屁股,那里面冰涼、黏稠。右腳使勁一蹬,車滑出老遠。陽光穿透肥大的梧桐葉篩下來,細碎的陰影在路面上搖曳,我突然感到頭暈目眩,一陣陣的惡心。我趴在車把上,這個姿勢可以把胃折疊起來,我緊蹬幾下,聽到楊科在我身后喊著:“嗨嗨,你他媽騎那么快干嗎!”

吃完晚飯,我爸好說歹說地拉著我下了盤棋。他是個臭棋簍子,我一個“臥槽馬”連使八百回他都不長記性,跟他下棋太沒勁了。有時候就讓著他一盤兩盤,我爸就特別地美,搖著蒲扇說:“兒子,你這棋藝可是退步了,”口氣跟象棋大師似的,我也不好意思戳破。我媽死了之后,老頭寂寞得很,跟兒子下盤象棋是第二大樂趣,人生第一大樂趣是跟扭秧歌的阿姨們眉來眼去,可也沒見他領一個回來。我跟我爸提過這事兒,說您看著哪個阿姨對眼了,就領咱家來,我也好給您參謀參謀,瞅準了就結婚,您還年輕,老這么憋著也不是回事兒。我爸就說,用不著你小子給老子操心,過過眼癮就行了,真娶個進家,你也難受我也不好受。我是受夠了女人嘮叨啦。

他指的是我媽。我媽是個特能嘮叨的女人,在我的記憶里,似乎她就沒吃過什么東西,仿佛她那張嘴的功能就只有一個:就是在我爸的耳邊嘮叨。其實我爸挺好的,至少我覺得他沒什么大毛病,可我媽的眼是高倍顯微鏡做的,我爸臉上的一粒雀斑在她看來就是一扇磨盤。倒是很少說我什么,我媽是個半文盲,我只要每次把考試卷子杵到她眼皮底下她就滿意了,一百以內的數字她還是認得的。這么說吧,在學習上,我從來沒讓她找到數落我的機會。我爸就不一樣了,他是中學教師,教歷史的,能說會道,一肚子經史子集,還多才多藝。每年學校的晚會上,除了當主持人,他的葫蘆絲也是保留節目。他在家也吹,《月光下的鳳尾竹》一響,我媽就變得安靜無比,面部凌厲的線條似乎也柔和了。

學生們最愛聽我爸的歷史課,原因有二,一是他幾乎不按照課本上的講,我們院一鄰居大哥,一九九○年正在北師大上大二的王小山說:“有一回,你爸講到明朝末年的時候,說‘姚雪垠的《李自成》千萬別看,越看越糊涂’,還說‘課本上的歷史是偽史,是刷了油漆涂了粉墨的歷史’,結果被校領導勒令停課反省。也怪他講得興起,忘了那堂課區教育局長正在后邊旁聽呢!”有關我爸的典故,他講得眉飛色舞,我聽得心馳神往,“講得興起”四個字從王小山嘴里出來全是重音,砸在心坎上,顫悠悠的,還拖著繞梁三日的余韻,說不出的令人神往。第二個原因是,我爸講歷史課就好比劉蘭芳說評書,聲情并茂活靈活現。對此,王小山亦有評價:“別的老師嘴里的歷史人物是死的,你爸講出來的,像剛釣上來的魚,個個活蹦亂跳。”我身為我爸的兒子,卻沒有王小山的福分,有緣做我爸的學生,聽我爸云山霧罩。他的學校離我家太遠,我是就近上的廠子弟小學。有陣子,纏著我爸給我講講歷史,可是你猜他怎么說,他說不在課堂就沒那個氣氛,沒那個激情,眼皮底下,非得坐滿了學生才能講得出來。見我不高興,我爸就笑,漾出一臉褶子。

過了幾日,他給我一摞書,煙黃色書皮,一條退色的紅繩兒打著捆。封皮上寫著《史記》兩字,翻開,一股塵土氣,扉頁上有碩大紅五角星,五角星下面是絳紅色仿宋體的毛主席語錄,再翻內頁,古白話對照,頁腳處有密密麻麻的注釋。

“兒子,這可是好書,雖說不是全本,可這年月能看到這些個東西已經不錯了。”我爸說,“你可愛惜著點兒,別弄得跟你那爛課本似的。”

那時正值寒假,凡人不理,哥們誰叫都叫不動,天天趴在床上讀《史記》。最喜歡的是匈奴列傳里的冒頓單于,覺得此人不是一般的牛逼,張弓搭箭射自己的愛駒、愛妾,不跟著一塊射的,立馬梟首示眾,生生練得手下的將士成了服從命令的機器,殺得興起捎帶著把親老子頭曼單于也宰了,夠狠,夠有領袖氣質。我爸問我,你最喜歡讀的是哪篇,我說冒頓單于這個,他聽了擰了擰眉毛,緊接著就咧著嘴笑,“臭小子,是不是要學著冒頓弒父啊?”

“哪能呢!”我也咧開嘴笑。

剛考上高中那年,我媽死了,死得干凈利索。她照例下了班,照例在車站等車,照例等來了120路電車。接下來沒有照例了,電車剛剛入港,還未停穩,車頂兩只鐵臂中的一只就轟然而下,正砸在我媽的腦頂,評書里的描述手法言簡意賅,就四個字:腦漿迸裂。不到一秒鐘的時間,我就成了沒媽的孩。

托我媽的福,我有幸見到了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市公交總公司的黨委書記。這個中年發福的男人莊嚴地撫慰著我那位呆若木雞的父親,“唉,你說說,這種事出現的概率,差不多是百年不遇,怎么就讓你們給攤上了呢……”

站在一邊的我,在悲哀的間隙突有奇想:假如他換成相反的表情,就是向一位中彩票的大獎得主在宣布獲獎的消息。

再托我媽的福,回去的路上,我和我爸有幸乘坐了公交公司黨委書記的桑塔納,車窗外大雨瓢潑,司機沉默,父子亦一路無話,車內只聞雨刷擺動的聲音。越過司機的肩膀,我望著兩筒光柱穿破雨簾,水滴在光柱中掙扎,我似乎聽到它們的嘶喊聲,不甘和絕望??赡锹曇舨皇莵碜运?,而是濕淋淋的路面對輪胎碾壓之下的回應。

快到家的時候,我爸把大手摁在我臉上,旋轉一圈替我抹去鼻涕眼淚,像是跟我,又像是跟自己說:“怪不得你媽嘮叨個沒完,看來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啊……”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臺錄像機,JVC的。在這之前我還偷過一些東西,但是跟那臺錄像機比起來都微不足道。也就是哪個同學的一支新鋼筆,一塊帶香味的彩色橡皮什么的,很小兒科。值得存入記憶的,是五六年前我和楊科在合作社偷的一盒月經帶,按照慣例,他負責和合作社的售貨員搭訕,我伺機下手,分工明確。

楊科長得童叟無欺,是個漂亮男孩。睫毛卷曲,雙目如點漆,唇紅齒白,一笑兩個酒窩。這些形容詞都是跟評書里學的,反正他長得好看,姿色遠勝我們大院的女孩,特招人喜歡。我們都叫他假娘們,他不愛聽,可打架他不行,為這還挨了幾次揍。再有人叫他假娘們的時候,楊科也低著頭,含混地“唔”一聲。

某一年的春天,寒假結束,天氣暖得邪乎,剛進三月,草就返青,樹就抽芽。我們返校后,驚訝地發現女生們叫著齊地鼓起了小胸脯、撅起了小屁股,似是同施了一個批號化肥的新鮮作物。眼神也叆叇了,迷離了,霧蒙蒙的,像母兔子的眼睛,顧盼間,有種說不出的韻致。課間,我和楊科蹲在操場上,頭上懸一輪暖陽,眼前躍著幾頭蓬勃的小母獸,歡快地,做著人類的游戲,跳皮筋,丟沙包,姣乳顫動,小辮飛揚。

楊科說:“一不留神,都長成小娘們了?!?/p>

我探一只手到他褲襠,中指拇指捏作一環,運力彈了出去。楊科“嗷”了一聲,蹦起老高。

得手之后,我先走出合作社。出門的時候我打了個榧子,楊科甜甜地跟阿姨說了聲“再見”就跑出來。我們倆拐到墻角,把那個紙盒拆開。偷東西的時候我沒什么反應,這時候心卻嘣嘣嘣跳了起來。楊科那雙美目釘在我手里的盒子上,“快快,趕緊打開!”他說。

沒什么稀奇的,不過是一條白色的帶子,棉布縫制,只是這帶子的連接有些怪異,兩個“丁”字縫在一起?!昂孟袷嵌翟谄ü缮系摹保瑮羁普f,“女的要流血了,就用這個帶子一兜,血就沾不到褲子了。”

“你拿回去給你姐得了。”我說。楊科有個姐,不小了,到了用這東西的年齡。

“我才不呢,”楊科晃著腦袋,“我跟我姐怎么說,就說你偷的?”

“那扔了得了,”我說,然后我從右邊褲兜里掏出兩塊油乎乎的桃酥,給楊科一塊,“我看你跟那阿姨聊得帶勁,就順手拿了點吃的?!?/p>

“神偷!”楊科一邊往嘴里塞,一邊表揚我。

吃完桃酥,我把那盒贓物隨手丟在墻根兒。楊科蹲下拾起來,從盒子里抽出那根怪異的帶子,端詳片刻,又湊在鼻子底下聞了聞,然后刨了個小坑,像埋葬一具尸體那樣,鄭重地把它埋了起來。

一九九○年的暑假,我找了個在商業大廈賣電器的差事。我爸說,挺好,這叫勤工儉學。他知道,我的目的不是掙那二百塊錢,而是一臺錄像機。

在來大廈上班之前,我和楊科已經踩點兒多次。大廈的第三層是賣錄像機和音響的,售貨員穿著統一服裝,看著都是國營的,其實全是私人承包。負責賣貨的,都是老板雇的人,要不就是老板哪門子窮親戚,都是一個人看攤兒。中午的時候,賣貨的要去吃飯,相鄰攤位的人就幫著照看一下,等前邊那人吃完了,后邊的人再出去吃。相互之間都爛熟,吃完飯回來的,最多就問一句有沒有人買,根本不點貨。

這就是漏洞。

沒幾天,我就跟旁邊看攤的一個農村姑娘混得爛熟。一張圓臉濃墨重彩,一顰一笑有白粉揚塵舞蹈。有個土得掉渣的名字,不是叫秀珍就是叫秀芹。老板是她表姑父,長著一張暴發戶的臉,兩個下垂的眼袋里盛著備用的奸商的笑,下唇過于肥厚,像是第三只眼袋,耷拉著,下邊紫色的牙齦肉都暴露出來,隨時準備垂涎。一看便知是那種美丑不忌,老少咸宜的主兒。秀珍還是叫秀芹的,一見她姑父整個人就軟了,我猜背著她姑姑的時候,說不定也要盡姑姑在床上的義務。我花了七八天的工夫,就達到了她見著姑父時的效果——我一來上班,她整個人就酥了就軟了,賣貨收錢時,余光都在我身上,跟我說話的時候,胸也往前湊,趁沒人時,我摸了一把,軟,特別軟。然后她整個人靠上來,我就硬了。

我對自己說,你是來偷錄像機的,不是來偷人的。

錄像機得手后,我很快就忘記了她叫什么,記住她的名字對我來說是個負擔。

我決定動手。我告訴楊科十一點就到大廈,在一樓噴泉邊的長椅上等我消息。大約快十二點的時候,姑娘軟軟地扭過來,讓我先去吃飯,吃完了給她帶一份釀皮回來。我說我好像有點發燒,渾身沒勁,懨懨地告訴她,“你去吃吧,也不用給我帶什么吃的了,沒胃口?!彼颜菩姆旁谖翌~頭上,說,“不怎么熱呀?!蔽艺f,“肯定燒,頭疼?!彼团踔业哪?,腦門貼腦門地試我的溫度,她嘴里熱乎乎的氣息令我一陣頭暈腦脹。

“別不吃東西,一會兒我給你帶點粥回來吧?!彼吡?,到樓梯口,回頭瞅我一眼,說,“柜臺上趴會兒吧,反正這會兒也沒人買東西。”

我趴在樓梯護欄上打了個榧子,讓楊科趕緊上來。我從她的貨架最高一層拿了一臺沒有開封的錄像機,紙箱上有三個大寫的英文字母:JVC。我用一個黑色塑料袋裝好,遞給楊科。

“拿走,趕緊著?!?/p>

楊科抱起來就往前竄,我壓低嗓子說:“別跑,慢著點兒?!?/p>

“再慢點兒。”我說。

那天之后,我仍然每天準時上班。我離開大廈那天應該是一個禮拜六的下午,周六周日這兩天生意最火。我正在給一位顧客調試錄像機,就聽見一聲脆響。我愣了愣神的功夫,又聽到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

“您先等會兒,”我跟顧客說了一聲,就跑出去。響聲來自那姑娘的臉,她那位表姑父雙眼暴突,平日色迷迷的眼神消失不見。叫秀珍或者秀芹的姑娘坐在地上,后背倚著貨架,右眼只剩下一條縫,半邊臉腫得老高,淚痕把粉底劃得溝壑蜿蜒。男人的雙腿叉開,橫跨姑娘的雙膝,站了個逼奸的姿勢,貓著腰,一手薅著姑娘的脖領子,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在姑娘的臉上摔,嘴里罵著一些短語,節奏與姑娘挨的耳光吻合。幾個顧客和賣貨的在一邊勸,但沒人敢上前把暴怒的男人拉開。

我站在他身后看了一會兒,感覺自己的右腿越來越熱,越來越沉。我抬腿、屈膝,勾著腳尖迅速彈出去,目標肛門。

在大廈保衛科呆到晚上十一點多,我被放了出來。我在路邊一個烤肉攤坐下,要了一瓶冰鎮的鐘樓啤酒,十個肉串,我吃了一口,把肉串遞給小老板,“多放點辣椒,”我說。

一個軟乎乎的肉體緊挨著我坐下,是她。

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碰了下她的臉,“疼吧?”我問。

“你疼嗎?”她也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腹碰了碰我的眉弓。

“不疼。”我說。

“你明天就不來了嗎?”

“不來了。”

“能給我留個地址嗎?楊科……”她的胳膊從我腋下穿過,身子斜著靠過來。我歪了歪頭,四大洋的水,在她眼里蕩開(此句抄襲自行吟歌手周云蓬) 。

我說,“我沒固定地址。”然后我又補了一句:“回家種地去吧。”

忘了跟你們說了,在那個大廈里,我的名字叫楊科。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臺錄像機,JVC的。我用它看到了我從未見過的影像,下面是片段之一。

門反鎖上了。

窗戶關上了。

窗簾拉上了。

單位組織,我爸去北戴河療養了。

楊科搬了把椅子踩上去,拎著一床湖藍提花毛巾被,扭過脖子,我瞅見他嘴里叼著兩根釘子,說的話是從半開的嘴唇擠出來的,說了兩遍我才聽清楚,“鄭平,把錘子遞我?!?/p>

“我操,那他媽是我爸的,你——”

“小聲點!”楊科說:“就兩個釘子眼,你爸發現不了?!?/p>

“你別弄撕了可?!蔽已鲋^沖他說。

“鄭平,你爸的毛巾被有股子味兒,”楊科抽了兩下鼻子,沒等我問就說,“精液的味兒?!?/p>

“我一腳踹下你來你信不信?”

“別別別,我不說了行了吧?!?/p>

他把兩個被角釘在窗框上,慢慢放下毛巾被,吸收了殘余的光線,整個屋子頓時暗了下來,我的心跳開始加快。我從沙發上起來,想去開燈,“別別別”,楊科及時制止,見我重又坐下,他在電視機前蹲下,把一盒錄像帶插進去。轉身一屁股坐在我邊上,說道,“得謹慎點兒,這可是在你們家,要是讓警察抓了,我多少還差點兒,最多算一個從犯,你可就慘了,肯定勞教?!?/p>

我說:“哪那么多廢話,趕緊看?!?/p>

“這帶子我早看過了,再陪你看一遍吧?!睏羁栖E上二郎腿,一顫一顫地說,“你好好看吧,挺過癮的,武則天一個人跟倆男的干。”

在楊科營造的黑暗中,我看了這輩子的第一個毛片。屏幕上武則天白生生的肉體在我腦海中戰栗抖動,她的大和尚,我的小和尚,她的喘息聲,我的呼吸聲。

楊科掏了我一把,我掏了他一把。我們小聲笑著,測試著相互的硬度。

楊科說:“你說歷史上武則天是不是真這樣啊,好賴是一皇上,能這么浪?”

我說:“當然,你丫要是皇上,你也這樣?!?/p>

“那,不一樣啊,她可是一女的?!?/p>

“女的怎么了?”我點了支煙,此時上官婉兒正在幫武則天試槍,“你丫以為是別人操她呀,那是她在操男人呢!”

楊科走后,我躺在床上閉上眼,那個丟了錄像機的姑娘跳上來,三下兩下脫去了衣裳,帶著神秘的笑容與我對視,她的身子慢慢低下去、低下去,直至幻化為一滴水融入我的身體,而那一刻,我,開始有節律地顫抖。事畢,周身是汗,委頓至極,空乏虛弱,似只余皮囊一具。

半晌,爬起來去廁所沖涼,剛脫了褲衩背心,電話鈴就響了。楊科在電話里笑得無比淫蕩,說,“我一走你丫是不是就跑馬了?”

楊科弄來了一大堆錄像帶,那陣子我們遍覽香港人的、臺灣人的、日本人的、白種人的、黑種人的裸體,記住了當時很多人都不熟知的名字:李麗珍陳寶蓮徐錦江單立文曹查理。我和楊科彼此熟知了雙方的品位,我喜歡看白種人干事兒,他對黃種人更感興趣。我們的偉大友誼還體現在準確閱讀對方的內心,當我呼吸急促時,楊科就會躲進廁所,關好門,無聲無息。反之亦然。我寫下這段的時候,抑制不住地想說想嘆,感人啊,感人至深。

我才不在乎你們怎么看。

很久之后,我才發覺那似乎是一個陰謀,我自己設置的陰謀。

我是說我爸把我和楊科堵在屋里這件事。

我知道我爸那天回來,我沒告訴楊科,門也沒反鎖。那件事過去了很長時間,我對自己的懷疑才浮出水面。一只捆在石頭上的皮球,繩子泡糟了,斷裂了,充滿懷疑氣體的球升上水面,彈起來,水花四濺。

我為我的懷疑感到恐懼,那時我爸的故事已經成為歷史,如今他還活著,甚至活得很好,看不出那件事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煽謶诌€是猶如剎車失靈的鋼鐵怪物,似乎永遠撞擊不到我的內心隱秘處,似乎,我的內心一直在奔跑在躲閃,但,威脅一直存在。

有時我對自己說,我愛他,愛我的父親??捎忠粋€懷疑隨即躡足潛蹤而至,你愛他嗎?真的愛他嗎?

我清楚,這種情緒會導致我無法繼續把這個小說寫下去,我現在必須讓另一個我站起來,繼續為你們講這個故事。

你可以感覺一下,“我”還是不是我的口吻。

那個海螺可真好看。我爸從北戴河買回來的,他說這叫鸚鵡螺,“兒子你把耳朵貼在海螺上,就能聽見海潮聲?!?/p>

他讓我聽海潮聲那天,已經是幾個月之后的事了。單說這天,一九九○年八月十二日。

鑰匙插進鎖眼轉動的聲音,我坐著沒動,楊科彈了起來,“是不是你爸?”

“可能……是?!蔽艺f。楊科像一條受驚的魚,撲棱了一下,游入廁所。

我爸推門進來,把旅行包墩在地板上,“咦?”,他說,“怎么這么黑?”然后,他轉向屋子里最明亮的物體,電視屏幕。兩團白花花的肉正纏繞在一處,“嘿咻嘿咻——”

“你?你看的是……黃色錄像?”

“是。”

“你……知不知道看這個犯法?”

“知道。爸,你怎么說話哆嗦?”

“知道?知道你還敢看?”

我沒回答。

“你說,這帶子是哪來的?錄像機是哪來的?”

“帶子是我租的,錄像機——”我停頓了一下,隨后我聽見自己說,“錄像機是楊科的?!?/p>

廁所里靜謐無比,我家廁所沒窗戶,楊科可能是潛入抽水馬桶游走了。

“鄭平,你跟我說實話,為什么明知犯法還要看?”

“爸,能讓我先關了電視再問嗎?我不大習慣跟您一起看?!?/p>

“放屁!誰看了?誰跟你一起看了?!”

“我瞧見了,您剛才瞥了好幾眼……”我站起來,想去關電視,可我腿麻了,晃晃悠悠抬不起腿。隨后我就倒在地上,我支起胳膊,望著他,此時神情復雜的父親。這一腳,踹在我的髖骨上。因為麻木,所以不疼。

楊科溜出來。一條毫無血色的魚。魚眼躲閃著我父親瞟來的目光,從門縫中游走了。

“他……是楊科?”

我說:“嗯?!?/p>

那天晚上,我頭一回吃到那么好吃的海蝦。從北戴河到我所在的城市,乘火車要九個小時。我爸把活蝦裝在布兜里,找賓館的服務員要了冰塊鎮上,可還是怕壞,就一路把車窗開著,右手把布兜挽了兩圈,套在手腕上,布兜懸在車窗外,這樣蝦就不會在悶熱的車廂里腐爛。

這九個小時,蝦一直在他手上。它們見到我的時候,大都還活著。

我吃了差不多所有的蝦,我爸說他在北戴河吃了很多,我也就不客氣了。我是整個兒吃下去的,蝦頭都沒浪費。煮蝦的湯我也喝得一滴沒剩,鮮,我算知道“鮮”的詞義是什么了,這個字用眼白搭,得用味蕾去認識。

看得出,他對我的吃相很滿意。我低著頭,腦頂上一小方頭皮發癢,那一定是他臉上的笑意拂動的。他還給我倒了一杯啤酒,說:“兒子,陪爸爸喝一杯吧,長大了,可以少量喝點兒,不過煙不能抽?!?/p>

切,你以為我還是第一次喝酒啊,好笑,我早就是我們同學里知名的酒鬼了,我一口氣能喝三瓶。還有,煙我也抽過。希爾頓,白劍,還有最便宜的不帶嘴兒的葛洲壩。

“咱們邊喝邊聊,”我爸上臉,兩杯下肚就猴屁股著火,酒量還不如我呢。“嗨,你還倒,最多兩杯啊,不許再喝了,酒精可影響發育?!?/p>

“我早發育好了,你看你看,哥們絕對成熟?!蔽疫?,小臂內收,讓我爸欣賞我的肱二頭肌。壞了,我忘了把“哥們”換成“我”或者“您兒子”了。

“哼,”我爸沒看我的肌肉,也沒注意我那“哥們”,他撇了撇嘴嘴,說,“是夠成熟的,都敢看黃色錄像了?!?/p>

“爸,其實看看也沒什么”,我說,“我這就十八了,你說我什么事不懂,莫非看完了我真還當強奸犯去啊?”

“那倒不至于,”我們的談話上了既定軌道,我爸的話也柔了也順了,和踹我一腳時判若兩人。他說,“我的兒子我最清楚,你絕對不是作奸犯科那種孩子。”

“您看人很準,爸,到底是講歷史的,閱人無數?!蔽矣X得要及時表揚一下。

“你小子別臭美啊,怎么說你也沒成人呢,看這種東西……早了點兒?!?/p>

“也不早了,我們同學都看。”

“甭跟我頂嘴,都看你也不許看了,這可是最后一回,下不為例?!彼尤挥纸o我滿上一杯,“來兒子,干一個,喝完這杯你得答應我,以后不許再看了,學業為重,明年你就該高考了?!?/p>

“嗯,我不看了。”

“那錄像機趕緊還人家,那孩子叫……叫什么來著?”

“楊科?!?/p>

“對,楊科,明天一早就給人家送去。”

“行,早晨起來我就還他。”

他把我抱起來,說是抱,其實是拖或者架到床上,我覺著他快弄不動我了,可我就是不配合他,就不。一挨床我就醒了,譚詠麟的歌,半夢半醒,我問他,“爸,你說武則天歷史上是不是真那么荒淫無恥???”

“荒淫倒是荒淫,”他在黑暗中說,“無恥倒未必?!?/p>

“睡吧?!?/p>

十一點多,我被啤酒化成的尿憋醒,室內闃靜,一道藍熒熒的光讓我睜不開眼。我坐起來,從一線眼簾中窺視,沙發靠背隱去了他的身子,只剩下少半個腦袋。電視屏幕上,一個涂著橄欖油的女人,閃閃發亮,金發飄飄,雙乳跳動,頭稍向后仰,雙眼緊閉,睫毛在顫抖,正馳騁在一個男人的軀體上??褚盁o匹。

我憋住尿,側過身,無聲地躺下。極力睡去。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臺錄像機,JVC的。它是個贓物,我是個害人精。我媽活著的時候,我要是打碎個杯子瓷碗什么的,她就罵:你這個害人精,你這個掃帚星。給我兩個很夸張的頭銜。有時候,這倆頭銜我爸也有份。

杯子瓷碗都是錢買來的,摔碎了還得讓家里破費,當然是我害的,所以她罵我就聽著,就是我媽使我養成了不跟女人較真兒的好習慣。有個挺有學問的人說過,女人是天生的政治動物。有理,為個屁大點的小事就上綱上線,這就是女人。

可是那天晚上我真覺得自己是一個害人精了、掃帚星了。要是你親爹讓你給連累了你也會這么想。

第二次睜開眼,不是被尿憋醒的,是被“砰砰砰”的砸門聲吵醒的。我猛地抬起頭,差點兒沒嚇死,我爸兩只胳膊撐在床沿,老臉煞白,直勾勾地盯著我,賊亮,仿佛兩只電力充足的小燈泡。他的身體像是一臺高速運轉的發電機,緊張、攣縮。

“電視我關了,錄像機怎么關?你快起來!”他的聲音是撕裂破舊抹布的聲音。

門依然響著,響聲越來越大,從剛開始有節奏的響,到后來的雜亂無章,似乎有多人加入。我張著嘴,有那么一些些字在我口腔里四下亂撞,卻找不到出口,我的下顎還有我的整個身體變得像石頭一樣僵硬。我爸撇開我,貓一樣竄到電視機前,蹲下,我聽見電源插頭迅速脫離插座的聲音。

那扇門宛如一匹跑累了的烈馬,漸漸安靜下來。接著就聽見有人在門外說,“老鄭你快把門打開,我知道你在屋里?!?/p>

這個聲音讓我的身體軟了下來,我跳下床。“嚇傻了吧你,”這當口我沖他笑了,“拔了電源,帶子就退不出來了?!?/p>

“老鄭,你別裝聽不見,公安局的同志在外面,你最好趕緊開門!”我聽出來了,是我家對門的鄰居,一個平日沉默的寡婦。我叫她吳姨。

我竄到窗前,劈手把我爸那塊毛巾被扯下,“快,爸你跳窗戶跑!”我家是二樓,我爸身子不重,窗戶底下是土地,跳下去沒什么危險。

“那那那那你呢?”

“我還未成年呢,頂多教育教育,你不一樣,快,趕緊跳吧!”

“好好好我聽你的。”

我關上窗戶,門又響了。

“別砸了別砸了!”我打開門,一個女人一個警察兩個聯防沖了進來。那個精瘦的女人首當其沖,跳到床邊彎腰撩起床單,雙膝下跪,撅著兩只鋒利的屁股搜查床下。見沒人,又蹦起來沖進廚房、廁所,旋即又呼嘯著沖到我面前,“你爸呢?你爸呢?”

“找人下象棋了,一個臭棋簍子癮還挺大,這會兒還沒回來呢。”我說。

“警察同志,他撒謊!”女人拎著我爸的褲子,拎得老高,像是展示戰利品,“小兔崽子你說,你爸莫非是光著屁股出去下棋啦?”

兩個聯防的,一個把插頭插上,另一個把電視打開,錄像機的帶倉彈出,看了一眼,又塞回去,插電源的也走過來,兩人蹲下,等著圖像出現。

那女人喘著粗氣,幾根刺出來的鼻毛被氣流吹得筆直,女人指著我說,“警察同志,這是老鄭那老流氓的兒子,也不是好東西,他爸肯定是讓他放跑了!”

腋下夾個包的大肚子警察像個蟈蟈,他問:“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都趴門上聽好幾天了,那聲兒啊,哎呦,難聽死了,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們學,”女人“呸呸”啐了兩下,“浪,真浪!”

我樂了,“阿姨,趴著聽那得多累呀,想看您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在派出所,我作了筆錄,登記了學校、班級、姓名、年齡、性別。以及我爸所在的學校、我爸的姓名、我爸的年齡、我爸的性別。大肚子蟈蟈警察說,下一步我們要聯系你們學校,把你的情況如實反應給你們校長,你雖然沒滿十八歲,可我想你也知道后果。他咳嗽了兩下又說,我也是為人父母的,你比我兒子大不了幾歲,說實話我真不想毀了你的前途。你要真是替自己著想,當然也是替你爸著想,就找著他,勸他來自首,我們一定會寬大處理。

警察摟著我后腦勺,把我攬過來,兩片熱乎乎的厚嘴唇貼在我耳朵上說,“在這兒我說話管用,多大個事兒啊,誰沒看過黃色錄像啊,放心吧孩子,沒事,讓你爸來一趟,交代交代情況,寫個檢查就行了,頂多罰點兒錢?!?/p>

“您也看過?”

“嗯……這個嘛,我看沒看過不重要,現在咱們談的是你爸的問題?!?/p>

這警察挺和氣的,早晨他吩咐聯防隊員給我買來豆漿和油餅,豆漿甜油餅脆。他囑咐的,我一概應承。我說叔叔我答應,我幫你找我爸。

中午,我被放了出來。在烈日下我跟那警察揮手告別,“叔叔,再見!”就跟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剛剛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邊似的。警察也揮揮手,“再見,別忘了讓你爸來一趟?!本透臀野质嵌嗄晡匆姷蔫F哥們似的。

到了家,錄像機沒了,錄像帶沒了。我洗了把臉,坐在沙發上發呆。電話鈴響了,我拿起聽筒,是王小山。“鄭平嗎?”我說我是。“你旁邊沒別人吧?”我說沒,就我一個?!澳悄阋矂e說話,你聽我說,你爸在我這兒呢。”

“你聽著,等天黑了我到你家,你先把你爸的衣服準備好?!?/p>

我說嗯。

“兄弟,你可把你爸害慘了,”王小山一見我就說,“你爸大半夜的,穿著個褲衩敲我門,好歹是一老師,那樣兒可夠狼狽的,也是一把年紀了,讓人瞧著心酸。都他媽你這當兒子的害的。”這位仁兄跟我媽一個調調。不過我還真沒什么可說的。

“我問他怎么了,你爸還不好意思說呢,后來零零碎碎地,我也聽明白了。”

“山哥,警察跟我說了,不算什么事兒,到所里說說就行,最多罰點兒錢。”

“你懂個屁!”王小山說,“我們系有個胡佳,就因為看黃色錄像讓公安抓了,勞教兩年,還被學校開除了,真他媽慘。”他垂下長滿卷毛的大腦袋,繼續說,“胡佳是我特好一哥們,要多仗義有多仗義,還是一才子,詩寫得極好,幾位老教授惜才,聯名保他,可也沒保住……”

我把我爸的衣服包了個包袱,遞給王小山,他接了夾在胳肢窩,伸手拍了拍我臉蛋,“鄭平,別去看你爸了,放心,我是他學生,肯定餓不著他。過兩天我就把他送鄉下去,那兒我有親戚,吃喝住都有人管,也安全。還有啊,我爸有個戰友,好像就在市局刑警大隊,我讓我爸托托人,沒準用不了十天半個月的你爸就能回來了。”

送走王小山我就睡了。凌晨一點我被電扇吹得渾身發冷。醒了,記不得做了什么夢,臉上奇癢似有蟻行,一摸,滿臉的淚。

下樓,走出單元門,繞到樓后。我站在夜幕中,望著這棟矩形板樓,窗戶大都黑著,像是一排排齲齒。那三兩個還亮著燈的窗,是三兩顆幸存的好牙,閃著釉質的森森白光。

我摸了半塊磚頭,瞄準齲齒中的一顆,振臂一揮。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臺錄像機,JVC的。這臺先進的影像機器帶給我的視覺享受只有區區十幾天。不過十幾天足以學會性交,它是個速成班的老師,而學生我,業已畢業。為了吸引你們閱讀,我不妨先透露一下,用不了多久,我就找到了實習的機會。

走出大院左轉,到公交車站再右轉就是先鋒街。午夜的馬路上車輛稀稀拉拉,人氣都在路兩邊的便道上。這兒全是一字排開的大排檔和烤肉攤,孜然粉和辣椒末和羊肉的味兒與煙霧混雜,蒸騰在人們的頭頂。男人們光著膀子亮出肌肉和贅肉,喝酒吃肉侃大山,女人們趿拉著拖鞋坐在板凳上,啜著可樂,陪著她們的男人,有的分開雙腿,露出看不清顏色的內褲,有的夾緊雙腿,只露出兩只胖乎乎圓滾滾的膝。

我沿著馬路牙子走著,目測著經過的每個大排檔的人數,想找個最清凈的地兒坐下來。走著走著,就看見楊科和我們大院兩個孩子正在啖肉喝酒,一縮脖快步往前走,可還是讓他瞅見了。

“鄭平,過來過來,哥們這正喝著呢”,楊科過來伸手挎住我胳膊,臉上有點掛不住,“不好意思,我沒敢叫你出來,我瞧著你爸脾氣上來了,就趕緊撒丫子了,老爺子沒怎么著你吧?”

我沉著嗓子說,“還他媽說呢,我爸差點讓警察逮起來,錄像機也沒收了?!?/p>

“啊,不能吧,到底出什么事兒了?”楊科嗓音尖利,連烤肉的老板都停下手里的蒲扇往這邊瞅。“我操你小聲點兒,”我沖我們大院那倆哥們打了個招呼,“沒事沒事,你們坐著,我和楊科這就過來?!?/p>

“我爸躲起來了,我告你啊,這事兒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一會兒喝酒一個字也別提?!蔽因v出左胳膊摟著楊科,兩人勾肩搭背地往前走?!暗壬⒘耍以俾齼焊阏f。”

“嗯,我明白。”

天都快亮的時候我們才散,我和楊科說順便帶點油條豆腐腦回去,打發那倆哥們先走了。我講了昨天晚上發生在我家的一切。楊科聽得舌頭都砸了腳面了,人話也不會說了,嘴張著,一串“我操我操我操我操”,操完了就說,“對了鄭平,那寡婦有個兒子,當兵的,前兩天剛從部隊回來探親,”楊科歪著頭看著我,脖子上爆起一根青筋,“要不,咱找幾個哥們,給丫花了吧!”

“跟她兒子有什么關系,操,再說你他媽是打架的人嗎?”楊科的青筋潛入皮下,囁嚅著,“跟你們……一塊,我就不怕,哥們……下手黑著呢!得得得,不說了,我不就是想幫你出口氣嘛……”

“昨晚上我把她家玻璃砸了,稍稍出了口惡氣,”我說,“那筆賬以后再算,現在當務之急是怎么讓我爸安安全全地回來。”

“對了楊科,你們家公安局有人嗎?”

“我到家就問我爸去,不過,好像沒聽他說過認識什么公安的人,估計懸,我爸你還不知道啊,就是一老蔫,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沒什么朋友。還不如你爸呢,這事兒要擱他頭上,別說跳窗戶,根本就挪不動步,早拉一褲子了?!?/p>

“楊科,你們家有地兒嗎?”我問,“我這兩天不想回家了,警察不找我寡婦也得找我,我倒不是怕她,我就是嫌煩。”

“我家?行,你跟我一屋睡,不過你得委屈點,打個地鋪行嗎?”

我說行。楊科又歪著頭做賊似的瞄我,一個字比一個字聲小,“鄭平,你說……我要是讓你……在我們家睡,算不算……窩藏人犯???”

“你他媽才人犯呢!”

“那,我跟我們家人怎么說?”

“你就說讓鄭平輔導我功課,共同學習共同進步,齊心協力迎接高考。”

“切,得了吧,您老的成績跟我比,最多是一難分伯仲……”

我在楊科家樓下等著他。過了幾分鐘他下來了,手攏著嘴就往我耳朵邊湊,我說你丫至于那么神秘嗎,說你是假娘們你還真是,他嘿嘿笑,“特大喜訊,你這逃犯的問題順利解決,我姐答應窩藏你,說你要是愿意,就在她公司里睡,正好給她看著點兒,還管你兩頓飯,敢問落難公子意下如何?”

“我操,太好了!謝姐隆恩——對了,咱姐姐做的是什么大買賣?”

“就是一復印的,我姐特臭美,說自己是搞廣告策劃的,創意產業。”

“虛——榮,女——人,唉——”我倆同向搖頭,異口同聲。

楊秭二十出頭,燙了爆炸頭,這發型毀幾載青春,合成之后入眼就有二十六七了。眉眼間與楊科有頗多相似之處,比如睫毛長而上卷,比如讓人擔心只能容一根面條通過的小嘴兒。身材挺豐滿,我不會形容女人,反正是凹凸有致前挺后撅,發育得極為完善。這點與乃弟不同,楊科心里蓬勃腫脹,身子卻還是男孩的身子,似仍留戀童稚狀態,拒絕著青春的洶涌而至。

她在前面走,鼓鼓的臀部包在橘黃色一步裙(這種裙子下擺極瘦,只能邁一步的幅度,步子再大點就要撐破,就要春光外泄,因此得名“一步裙”)里,像一個快要漲破的大橙子。我和楊科在她身后跟著,有一搭沒一搭地瞎聊,我暗自使勁,竭力把視線拽離那只誘人的橙。

楊科他姐的廣告公司并非臨街門面,而是在一爿剛建成的小區里。有幾棟樓還沒完全交工,靠西側倚著墻有一排簡易房,有民工進出。我們一行三人走進一個單元,楊秭掏鑰匙打開一層沖西的101,這是套一室一廳,客廳不大,兩臺復印機、兩臺電腦和一個雙人沙發就填滿了,陽臺上,摞著A4和B5復印紙以及墨粉等電腦耗材。楊秭推開那一室,正對門的位置擺放著一張看著挺氣派的黑里透紅的老板桌,桌后是高靠背的轉椅。靠窗有一張單人床,鋪著印有花仙子圖案的粉色床單,和枕頭是一套。枕頭上有一只肥胖毛絨熊盤踞。床頭是個老式的電視柜,安臥一臺十四英寸的日立,電視下面的一層令我心跳提速,那個黑匣子,是一臺JVC的錄像機。

“鄭平,你就睡這張床吧,洗漱用具你帶了嗎?沒有我讓楊科去幫你買。”楊秭拍了拍床,兩手繞后由臀向下整了整裙子,然后斜著坐下,蹺起套在肉色絲襪的小腿,腳尖微顫,鞋跟吊在腳上。

“帶了,姐,這就夠麻煩您了?!蔽艺f。

“客氣什么,”楊秭拎著熊脖子抱在懷里,胖熊的頭低垂,似乎是在努力嗅著,收集著來自女主人的味道?!澳愫蜅羁剖呛酶鐐?,你也算是我弟弟吧?”她歪了頭笑,眼睛盯著我。

我的臉發熱,那股熱電光火石地傳至耳根,我低頭垂手,說,“算,當然算,姐。”

“這張桌子你隨便用,你不是想找個清凈的地方復習功課嗎?我這地方就挺合適的。聽楊科說你們倆老是考班上的前三名,齊頭并進,真挺棒的,我是完了,天生不愛學習,看見書就頭暈,只能做個小生意了。”她停了停,又說,“你們可別學我,沒出息?!?/p>

“誰說我姐沒出息了,你這公司多好啊,創意產業,還有個詞叫朝陽產業吧,鄭平。”楊科嬉皮笑臉地問我。我趕緊點頭。

“貧吧你就,”楊秭把熊放下,轉身趴在窗臺上,說,“鄭平你看,小區里還有好多民工,晚上挺亂騰的,讓你住這呢,一是方便你復習功課,二是你也幫姐看著點兒,別讓人偷了咱們的電腦啊復印機什么的,這機器貴著呢。”她轉過身,兩手向后撐著窗臺,雙肩高聳,上身后縮,髖向前挺,說,“聽楊科說你打架挺厲害的,是不是啊?”

楊科及時截住我的謙恭,“姐我不妨跟你透露一二,你知道他外號叫什么?”隨后又截住他姐的好奇,“我們都叫他瓶子,我們晚上出去喝酒,要是跟人打起來,他是第一個動手的,抄瓶子就往那幫孫子腦袋上砸,都花了好幾個了!”楊科興奮得很,就跟講述自己的英勇事跡似的。

“是這樣嗎?鄭平?”

“您別聽楊科胡說,他是經過藝術加工了,我哪有那么狠?!?/p>

“男孩子嘛,打打架正常。別出大事就沒什么,我男朋友也愛打架,他在東關那邊可有名了,”楊秭點點頭,說,“楊科說你還幫他打過好幾次架呢,是嗎鄭平,瓶子?”

她笑得俏皮,我的臉蛋和耳根退了色,說話也順暢了,“鋤強扶弱,俠之大者,我和楊科是好哥們,”我把胳膊搭在楊科脖子上,“您弟弟如花似玉柔柔弱弱的,我可不能讓他挨欺負?!?/p>

“又來了又來了——你丫想當東方不敗是嗎!”楊科右手捏了個劍訣,作勢向我下身刺來。我踮步擰腰避過這一劍,還了一招“風擺荷葉”,化掌為刀劈向他露出破綻的右肋。

我的笑聲渾濁,楊科的笑聲清亮,她的笑聲婀娜。

有形容一個人的笑聲婀娜的嗎?

有,有的女人的笑,是帶著身段的,是裊裊婷婷的。

晚上十一點多,我溜回家拿了換洗衣服,又從我爸的抽屜里拿了存折,明天取了錢去買個BP機,漢字顯示的。我早就惦記上了,可我爸就不答應給我買,說是考上大學再買?,F在是非常時期,我爸回頭即便發現也沒心思埋怨我動他錢了,而且買了我就能跟王小山聯系上,讓他把我爸的情況及時匯報給我。

回到楊秭的公司,我沖了個涼水澡。光著屁股在客廳轉悠。我打開復印機,摸著上面的鍵,琢磨著怎么使。我放好紙,把手放在那塊玻璃上,綠光一閃,一只黑糊糊的手出現在A4紙上。我又把臉貼在玻璃上,綠光閃過,圖案出現,我捏著紙看,怎么看也看不出這是一張人臉。但是它似乎是有表情的,興奮?沮喪?憂傷?孤獨?恐懼?都像,又都不像,它就是一張紙。我把它撕碎,丟在廢紙簍里。

回到臥室,又看到那臺錄像機。我翻了電視柜,沒找到錄像帶??蛷d也沒有,我坐在轉椅上拉老板桌的抽屜,鎖著。

回到床上,我從書包里掏出《笑傲江湖》,和令狐沖和田伯光以及儀琳小尼姑一干人馬,嘯聚山林,仗劍江湖。

楊秭教會了我用電腦,這樣我就能幫客戶打印復印文件了。我發現我挺會干活的,又快又麻利。某一日來了一個老外,我花了兩個晚上,幫楊秭把老外的資料翻譯成漢語,打印出來,楊秭高興得要命。她再回來的時候,給我帶回了兩瓶冰鎮啤酒,一只德州扒雞。她興高采烈,跟撿了什么寶似的,“鄭平,姐得敬你一杯,才子啊,你可幫了我大忙了?!彼鲱^干了,眼圈一下子就上了一層酡紅,看來是喝不了酒。她又瞪大眼睛,努著嘴,臉上飄出一瓣壞笑,“今天姐可賺了,狠宰了老外一刀,我聽不懂老外說什么,不過我能感覺出來,他還挺滿意的,所以,我還得敬你一杯。”

她包里的BP機響了,她看了看,說,“我得走了,我男朋友呼我去見個客戶?!彼焓帜罅四笪夷?,嘟起嘴,把歉意擠出來,“對不起了,你自己吃吧!”

她把我捏疼了,那兒有一枚含苞未放的青春痘??丛谒氖种赣窒阌只姆稚希也还炙?。

一九九○年的夏天我偷了一臺錄像機,JVC的。一九九○年的夏天我還偷了我爸的存折,買了一個BP機。這是我在那年全部的犯罪記錄。

我給王小山打了電話,告訴他我的呼機號。他說,我爸已被他送到鄉下安頓好,讓我不用擔心。我問他能不能給我爸打個電話,他說那山村偏遠,改革開放的好政策尚未蔭及此地,偌大個村子就一部電話,很不方便。我問我爸好嗎?他說,你爸身體倒是沒什么事,就是話少了。

電話那頭的王小山聽我不吭聲,就說讓我Don’t worry,他正在托關系,很有希望,他和所里那個大肚子蟈蟈也見面了,給了他兩條玉溪,警察答應了,先不通知我爸的單位。這樣我爸的名節暫時無虞。

“不過那個警察說,這案子不能撤,他們有指標的,你爸這事早列入指標之內。限期一個月,你爸必須按時歸案。到時候是勞教還是罰款,視認罪態度而定。”

我說我都不知道怎么謝你了山哥。王小山說,等你將來掙了錢,給我買兩條玉溪。

那段時間,說實話吧,我沒怎么想我爸。我天天能見到楊秭,她占據了我爸的位置。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楊秭、我爸坐在一輛電車的最后一排。楊秭不停地挪動屁股,把我爸擠呀擠呀,我爸的臉都貼在車窗玻璃上了,青紫變形,那張臉看上去讓我不寒而栗。醒來后天快亮了,我把臉貼在復印機上,刺眼的綠光閃過,白紙上浮現一張人臉,我看著它,不寒而栗。

在夢里,楊秭的臉上是我熟悉的壞笑。在夢里,我周身僵硬一語不發,任由她蠻橫地把我爸擠得無立錐之地。

又過了幾天,我的BP機上出現王小山的留言:現在煙大,鄉下也不安全了,已將你父轉移。

“煙大”就是嚴打。

那天晚上,我租了兩盤周潤發的帶子,買了幾瓶啤酒和一些下酒的菜。路過一個報刊亭,想給楊科打個電話讓他來一塊兒喝酒看錄像。有個女人站在我身邊,背對著我正在打電話。我剛拿起聽筒撥號,就聽見我熟悉的聲音,那女的是楊秭。

她縮著脖子,肩胛劇烈抽動,雖然聲音壓得非常低,但我還是聽出她在哭,她在央求、請求、乞求電話另一端的人,一個男人。我在一邊呆呆地站著,聽著她把女人的矜持和尊嚴通過聽筒一股一股地輸送到另一端。我眼見她一點一點地軟下去軟下去??彀c軟在地時,我扔掉手里的東西,把她扶起來,我的嘴唇貼著她的耳朵,說,“姐,是我,我是鄭平?!?/p>

她轉頭看了看我,像是開啟了一道閘門,眼淚和哭聲傾瀉而出。

我扶著她躺在床上,拿起那只胖熊放在她懷里,她摟著熊,熊又打開了一道閘門,她咧開嘴,涕淚滂沱,哭得撕心裂肺。我趕忙把窗戶關上,窗簾拉好。

哭著哭著,她驀地彈起來,兩手抓住我的胳膊,熊滾到地上?!澳阏f你說,他怎么就不要我了呢?去年他還為我砍過人呢,就因為那人沖我吹口哨,他就動了刀子,你說,他怎么這么快就變了呢?”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我還是給她擦眼淚吧,“我去拿毛巾,姐你先躺下,躺下?!?/p>

毛巾很涼,她臉很燙。我給她擦了眼淚,眼淚汩汩不絕。

她突然又彈起來,掙脫我的胳膊,跑到客廳,我追出去,她一腳一腳地,踢在復印機上,“這是他給我買的!我不要了,我不要了,我踢死你!我踢死你!”

我一把抱住她,像是抱著一臺失控的機器,她還在一腳一腳地踢,我不得不用雙腿夾住她的雙腿,短褲下我雙腿的皮膚摩擦著她大腿的滑膩,我抱得她更緊了。

她突然不哭了,她把胳膊從我的緊抱中掙脫出來,環住我的脖子,說,“鄭平,你抱我回床上?!?/p>

我把她抱起來,她全身松軟,可,很重。

“把我的包遞給我?!?/p>

“你的腳破了,姐。”我看見她白嫩纖細的腳鮮血淋淋,那是該死的復印機的反作用力。

“沒事,你把包給我。”

我遞給她,她從包里掏出一串鑰匙,捏起一把遞給我,“你打開左邊最上頭的抽屜,把那幾盤錄像帶拿出來?!?/p>

很黃很黃。白種人的片子。

我要炸了。

床很窄,她讓我躺在她身邊。我胸部猛烈起伏。她側過身,把我的短褲褪下,我配合著抬起屁股,它撲棱棱跳出來,受驚的鳥一般顫抖。

她站在床上,脫去上衣,胸罩,裙子,內褲,我仰視著她,就像卑微的信徒仰視法力無邊的女神。

她伏在我身上,嘴唇貼著我的嘴唇,她探出舌尖分開我的牙齒,歡快地在我的口腔深處跳躍,就像魚找到了水。

我尋找著她的溪谷,急切地尋找著,清澗涓涓,山花爛漫,我找到了溫暖濕潤的水源地,我迅速滑入,歡快地游動,打著挺兒,撒著歡兒,就像一尾干渴的魚找到了水。

第二天中午,我和她從前世醒來。她再一次飄出一朵壞笑,她捧著我的臉說,“你說夢話了,你說,你別擠我爸啦行不行??!”

“夢見什么了,跟我講講?!?/p>

我說:“等一下我跟你說,我先看看BP機,好像聽見響了?!?/p>

王小山說:你父被抓,當警察站在他面前時,他蹦起老高,跟警察說,抓我吧抓我吧,我就是鄭光明,就是我看黃色錄像來著。

我合上雙目,我爸就像一條快干死的魚,被人從沙灘上拾起來扔進大海。

我對她說:“姐,我要走了?!?/p>

“你去哪兒?”

“回家,等我爸。”

(選自今天http://www.jintian.net/xiaoshuo)

網友評論:

少年如風:這是國家史上不可缺少的一筆。

你不是一個人在打飛機:看得老子鼻頭一酸,想不到小時候我干過的事你也干過。

泥巴:我覺得寫得很好了。或許過一段時間再重寫一下。據說有些名篇是反復試圖用不同的方式表達的最終結果。

心懷鬼胎:少年往事,寫出都有心酸與無奈,更寫出恐怖與不安。

特約編輯:許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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