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日記

2008年5月12日 川北南江縣城

天氣晴好，陽光明媚，將去未去的春天還在這座小城里流連。這是小城一年里最美的季節，河里的水柔藍而飄逸，四遭的山上，杜鵑花正開得不可收拾。幾乎在所有人的眼里，這都是一個祥和而美好的日子。何況這天還是佛祖的誕辰，小城里有數十對新人選擇在這個吉祥的日子喜結連理，一隊隊婚車扎花結彩，在小城緩緩行進，喜氣寫滿每一個人的臉龐。我忍不住對身邊的朋友笑說，這南江城里，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結婚。

沒有任何人會將任何不祥的事件與這么一個美麗的日子聯系在一起，就像面對陽光時，你永遠不會想到黑暗一樣。時間移動到下午兩點過后，我正倚在窗口，看河對岸，兩個孩子正在河灘上放風箏。風箏在天上飄飛，孩子在地上歡快地奔跑，這是一幅多么美好的圖景啊！正在此時，一股巨大無比的毀滅的力量突然爆發！先是感到樓房顫動起來，一片不知源于何處的恐怖的聲音洶涌而來。即便如此，我還是沒有想到這是災難的顫動、災難的聲音。此時，恰有一輛大貨車從樓下疾速駛過，我以為是那車引發的震動，但車過去了，震動不僅未停，并且急速劇烈起來。這時，一個可怕的詞鉆進了我的腦子——地震！樓房在巨大的晃動中搖搖欲墜，我緊緊地抱住門框，屋頂上的漆皮紛紛飄落，我感到死神已經緊緊扼住了我的咽喉。巨大的驚恐像一股傾天而泄的洪水，一瞬之間將我徹底淹沒！不知道我是怎樣從那樓里跑出來的。到了樓下的公路上，無數驚惶無比的人都出來了，竟沒有人說出一句話來。我腦子里已是一片空白，腳下的地面還在劇烈地抖動和扭曲，山坡上有石頭滾下來了，公路上的人群又是一片驚慌。這時，似乎才意識到應該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人們開始飛快地往開闊地上涌。我感到地面的震動似乎已經平息下來，便回到樓上拿出了行李和車鑰匙，開上車，想找一個空曠的地方。我開著車在小城里走，到處都是奔逃的人，小城的大街小巷里流動著驚惶的人群，我不得不時時停下來避讓。短短幾分鐘時間里，小城的所有店鋪都關上了門。當我的車還沒有開出城區時，小城在頃刻間已完全空了。我跟隨在一輛當地牌照的車后，來到縣政府辦公大樓外的廣場上。廣場上早已擠滿了人，公路上停滿了汽車。而陽光卻依舊明麗如故，天空干凈得沒有一絲云彩。這么美麗的日子，怎么能跟災難聯系在一起呢？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個惡夢，我掐了一下自己的腿，真實的痛感告訴我，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正處在一場巨大的災難中。好不容易找了個地方停好車，和許多人一起找了一塊空地坐下來。這才想起應該了解一些相關信息，便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這才看見有三個未接電話，都是從成都打來的，一個是女兒，兩個是朋友，趕緊回撥，卻怎么也打不通。我回到車上，打開收音機，但所有的頻道都是忙音，一連搜索了許多遍，莫不如此。一切都像在頃刻間死去了一般。我不知道外邊的情形到底如何，震中在哪里？直到下午四點過后，才收到兩條短信，一條是朋友發來的，一條是女兒發來的，內容一樣，都說地震中心在汶川，震級是理氏7.8級。汶川，一個山青水秀的地方，一個羌、藏、回、漢混居的地方，一個民族風情十分濃郁的地方，你還好嗎？我開始十分虔誠地祈禱，為汶川祈禱。同時，心里生出無數牽掛，牽掛在成都的親人和朋友，千里之外的南江尚有如此讓人喪魂失魄的震感，那與汶川近在咫尺的成都怎樣了？而我的企業又在都江堰市的崇義鎮境內，那里離汶川更近，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的員工，我美麗的成都，你們還好么？

我心焦如焚，電話打不出去，只有不斷地發短信，至少發了幾百條，卻只收到寥寥幾條，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所有的親人都平安；地處都江堰的企業沒有任何損失；一些朋友健在如常；成都震感強烈，但幸無大礙；都江堰許多房屋倒塌，上萬人被埋；汶川一切消息中斷，情況不明！到晚間，又知道綿竹、什邡重災，許多房屋坍塌，隨處可見尸體……一股巨大的悲憫徹底擠占了我的心，我躲進車里哭了。整整一個通宵，我一直蜷縮在車里，夜半后，山城的寒意緊緊包裹著我，悲痛的淚水泡軟了這個不眠的夜晚。

5月13日 南江、成都、都江堰

余震不斷。

天剛亮，我便拔打114，想查詢南江到成都的公路情況，號碼百事通的服務員說，成綿高速已出現坍塌。我便詢問成南高速的情況，服務員讓我自己拔打成南高速公司的電話。在得知成南高速暢通的消息后，我立即驅車上路，繞道巴中、儀隴，經成南高速回成都。南江至巴中的公路上，隨處可見垮到路面上的石塊和泥土，但多數已被清理，不影響通行。我以每小時100公里的車速疾行，一路上，隨處都是被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嚇得驚魂未定的人，他們早已在公路兩旁搭好了各式各樣的棚子，棚子顏色各異，花花綠綠，許多人在棚子里酣睡，更多的人露宿在自家屋外的空地里，一夜的驚恐似乎已經耗盡了他們的體力，而在他們的意識里，似乎陽光總能讓人覺得安全、祥和。他們或許并不知道，在這場大災難中，他們跟我一樣，都是幸運的，大難就從我們身邊掠過，帶走了許多人的生命，卻把我們留了下來。不覺間，我們已經成了幸存者，而這一切竟然如此短暫，只在天崩地裂的一瞬之間，無情的大災已經完成了這最是無情的選擇，那么多美麗的生命被那只罪惡的巨手奪走了，在這滿地狼藉、一片瘡夷中，我們卻得以存活，生死之間原來如此無界！空曠的田野里再也看不見勞作的身影，熟透的麥子和油菜似乎也睜大了驚恐的眼睛，所有的房頂都沒有一縷炊煙，整個世界都休克了。

通訊情況已明顯好轉，不斷有電話打來，不斷有短信發來，從這些短信和電話里，我知道了更多悲慘的信息：北川、青川、平武、彭州、三臺、德陽……城市被毀，房屋坍塌，道路損毀，無數鮮活的生命被活活掩埋！淚水不斷涌流，我不得不時時停下來，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這時，我心里卻突然生出了一股無法遏制的歉意，對那些曾在生活和工作中有過爭執、有過沖突的人，對所有曾因我的過失和錯誤感到過不快的人，無不充滿了歉意。我想知道他們，還有所有我認識和不認識的人，現在還好嗎？然而電波阻絕，無法獲取更多的消息。我在城南高速公路上以每小時180公里的速度狂奔，心里只有一個想法，直接到都江堰去，去為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做點什么。一路上，遇見了許多從重慶方向飛奔而來的救援車隊，一輛領跑的小貨車上，掛了一面國旗，那紅色格外奪目，像燃燒的火。老實說，我平生第一次對這面旗生出了無限的情感和敬意，這情感和敬意是自發的，沒有號召和引導，我突然覺得那旗的寬度是無限的，她覆蓋了所有的國土，包裹了十三億民眾的生命。車子在離終點八十多公里的路段一頭鉆進了迷茫的雨霧之中，同時調頻收音機也捕捉到了無線電波，是成都交通廣播電臺的頻律，主持人以悲痛的聲音播報災區的情況，我由此知道了，在第一時間里，成都市近千輛出租車自發開到都江堰，義務運送傷員；很多人將自己一天以來的營運收入當即捐獻，一位副省長在向媒體通報這一消息時，忍不住熱淚橫流；許多成都市民自駕車趕赴都江堰、北川、什邡、綿竹等地實施救助……千千萬萬的人已經加入到志愿者的行列中了。

到了成都已是下午五點，幾乎跟我在沿途看到的景象一樣，所有的商店差不多都關門謝客。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家未關門的商店，便進去將貨架上所有的餅干都買下來，又買了幾件飲料和一些雨具，裝在車上，一路往都江堰去。到了西延線，雖然心里有所準備，但還是沒想到有這么多的車擁擠在這條道上。成灌高速已被劃定為生命通道，只允許搶險救援的救護車、軍車、警車和其他運送搶險物資的車輛通行。我只有隨在眾車的后面緩緩前行。雨越下越大，我們慢慢走過了郫縣，到了老成灌路上，卻不斷有車輛從不同的地方匯進來。所有的車都擠在這條寬敞的路上爬行，短短五十公里路，我們差不多用了近三個小時。都江堰境內是一派可怕的黑暗，只有無數盞車燈穿透了雨夜，映照出一團團慘白。公路兩邊滿是災民們自己搭起來的雨篷，勉強遮擋著無情的風雨。一雙雙無助的眼睛順著車燈的光亮看過來，像無數只手緊緊揪住了我的心。但我不知道這里的情況到底如何，誰更需要食品和飲水。沒有車停下來，一路到了都江堰。平時彩燈輝煌的都江堰，完全墜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里。

我知道，66歲的溫總理也與許多人一起，在這黑暗里掙扎。我相信，他會將這里重新點亮。

5月14日 成都、都江堰

余震不斷。

我回到公司。公司的情況竟然意想不到的好，所有的建筑物和設施都完好如初。昨天夜里，我們收留了從都江堰逃生出來的一家人，三位老人，兩夫婦，和一個孩子。我把他們安頓好，讓他們安心在這里住，不管三個月還是五個月，不管三年還是五年，無家可歸時，這里就是他們的家。我以為做到了這些，我的內心應該感到一絲慰藉了，然而當我通過電臺得知，已有無數人自發趕到災區，許多被埋在廢墟下的兄弟姐妹，在他們刨挖得血淋淋的雙手下生還時，我突然愧疚不安起來，相比他們，我其實什么也沒做。我便決定再去都江堰，但搶險救災指揮部正通過媒體向廣大市民發出通告，不要開車前往災區，以免占用了有限的道路資源，使搶險大軍和物資不能順利通過。主持人說，有無數開往災區的自駕車把通往災區的路堵得水泄不通，警方被迫對這些路段實施交通管制。我只好放棄再去災區的打算。這時，已到早晨八點，突然，一個當地居民跑來公司說，都江堰一家化工廠剛才爆炸，大量的氯氣泄漏，街上的居民已經跑光了，叫我們快跑。我們沒跑，兩天前發生的災難已經使我們學會了鎮定。約兩分鐘后，當地政府工作人員出來緊急辟謠，說根本不是什么化工廠爆炸，只是一家橡膠廠失火。但這一傳言卻極快地影響到成都，說成都的自來水將在幾分鐘后被化工廠大量泄漏的氯氣污染。極度恐慌的市民開始搶接自來水，全城的自來水立即全面失壓，都以為水已經停了，不敢再供被污染的自來水了。于是極度恐慌的市民又把目標鎖定在瓶裝水上，人們一齊涌進超市，將全市的瓶裝水搶購一空。這時，女兒打電話哭著說了城里的情況，我立即告訴她不要驚慌，那是謠言，叫她注意主流媒體公布的信息。女兒情緒穩定了些，但還是哭。我說，你無論如何不要去搶購瓶裝水。女兒馬上說，爸爸我知道，我不會去搶購任何東西，我知道災區的人比我們更需要。這一刻，我突然覺得女兒長大了，她已經學會了擔當。這時，女兒突然欣喜地給我說，爸爸，我看見很多剛才買了水的人都到超市里去退了，他們太好了！女兒這句話，使我看到了與她一起成長的千千萬萬的人。我忍不住又一次哭了，但不再是悲傷，是欣喜。

銀行一直關門，身上的現金已經不多，我想捐出一份心意，竟無法實現。便想起恰是這個月，湖南的《文學界》將刊發我的一部中篇小說，一定已經發刊了，便決定通過他們，捐出全部稿酬。我給《文學界》的編輯部主任黃斌先生打了電話，把我的意思告訴了他，請他幫助我完成這一微薄的心愿，并決定捐出今年所有的稿酬。

夜間，狂風大作，陣雨頻發，災區一定在肆虐的風雨和不斷的余震中哭泣吧。

5月15日 成都

余震不斷。

我和女兒以及停課的小侄女一起來到浣花溪公園。公園里到處是帳篷，許多神形俱疲的人躺在里面，看得出，地震以來，他們一直呆在這里。但令我驚異的是，這么多人聚在一起，竟看不到一點生活垃圾，到處都干干凈凈，這在過去幾乎是不敢想象的事。我們在一家茶園里坐下來，給女兒和小侄女要了菊花水，給自己要了一杯綠茶。我不是來這里放松的，我是專門抽出時間來陪女兒的。地震發生以來，我還沒有跟女兒在一起呆過，我擔心女兒弱小的心承受不住這突來的大震動。但很快，我就發現，我所有的擔心都是多余的，女兒是堅強的，她已經在千百萬人共同經歷的這場大災中長大了。她講了很多別人的事，講天崩地裂的那一刻，有人相互攙扶，有人用身體為他人擋住了災難，有人在跑出來之后，又返身沖進搖搖欲墜的樓房里，把別人的生命從災難的黑洞里奪回，自己卻在漫天飛舞的塵煙中凝固成永恒……我知道在大災突降的那一瞬，女兒獨自一人呆在八層頂樓，她是一個人從頂樓上跑到樓下的空地上的，長長的樓道里沒有一個人。女兒說，我沒想到通向成熟的路竟然這么短，只是從八樓到一樓的距離，我只用了兩分鐘的時間。是啊，只用了兩分鐘，一起成熟的何止我的女兒，整個民族都在這兩分鐘里成熟了！正說著，強烈的余震又來了，卻沒有人慌亂，所有的人都到了空地，但所有的人都顯得十分鎮定，很多人的手自發地拉在一起。

這時，遠在湖南的黃斌先生又發來短信，詢問都江堰的情況。我告訴他，都江堰只是魚嘴和放水閘有輕微受損，但不影響運行。黃斌說，真是不幸中的萬幸，那可是祖宗留下的東西呢！

下午，我們從公園出來。街上秩序井然，所有的車都開得較慢，再也沒有搶道的車輛和橫穿馬路的行人。有許多車的車身都貼有標語，有一輛車的后視窗上貼著這樣的橫幅：十三億同胞一起走，我們是山，我們是海！

城里到處可見從全國各地趕來的救援車隊。救護車拉著警笛疾馳而過。

我給太原的陳振奎打了電話，他是一家商貿公司的老板，他說他正急著要將價值數十萬元的食品運到災區。通話結束后，陳振奎又給我發來短信：你我皆愛國之士，深切地企盼祖國騰飛。我一定要到災區來，和你在一起，和汶川在一起，和四川在一起！國難當頭，我一定要做出一點什么！三晉自古多義士，我輩焉能不熱血！

5月16日 成都

余震不斷。

上午九點，接到海南某物業公司總經理陳斌的短信：從來沒有這樣一個民族，歷盡滄桑而百折不回；從來沒有這樣一個民族，面對大難而緊緊凝聚……是啊，這就是中國人，在平常狀態下，我們像沙子一樣散落在各處，或許，我們看上去并不優雅，也不高貴，但在危難時刻，我們所迸發出的大愛和力量卻足以贏得所有人的敬重，足以摧毀任何阻擋我們生存和前進的障礙。我們的生存環境并不十分美好，因而，在一般情況下，我們可能并不灑脫，并不軒昂，我們忍受著生的艱辛和活的不易，但在我們并不高大的身軀里卻蘊含著無比巨大的力量，一旦爆發，足以照亮整個世界，足以讓天地為之顫栗！因此，我想對世界說一聲：請尊重我們！

陳斌是陜西安康人，是一條有情有義的漢子。我給他回短信說：我是這場災難的親歷者，我看見大災之后，許多人紛紛涌向災區，許多人本來就是災民，卻又反過來去救助他人。陳總是三秦義士，面對無數等待救援的同胞，您一定會有所作為。陳斌隨即回復：我已經組織公司所有員工和業主獻出我們的一片愛心，記住一句話：我們在一起！

是的，我們在一起，所有中國人，無論身在何地，我們都緊緊地靠在一起！

夜里，得到另一條可怕的消息，被譽為山水畫廊的風景名勝銀廠溝在地震中消失了……

十點左右，書法家楊昭鴻通過短信發來一首詩，題目叫《孩子，快抓緊媽媽的手》，詩的原文如下：

孩子

快抓緊媽媽的手

去天堂的路

太黑了

媽媽怕你

碰了頭

快

抓緊媽媽的手

讓媽媽陪你走

媽媽

怕

天堂的路

太黑

我看不見你的手

自從

倒塌的墻

把陽光奪走

我也再看不見

你柔情的眸

孩子

你走吧

前面的路

再也沒有憂愁

沒有讀不完的課本

和交不完的答卷

你要記住

我和爸爸的模樣

來生還要一起走

媽媽

別擔心

天堂的路有些擠

有很多同學

和朋友

我們說

不哭

所有的媽媽

都是我們的媽媽

所有的孩子

都是媽媽的孩子

沒有我的日子

您把愛

給所有活著的孩子吧

媽媽

您別哭

淚光照亮不了

我們的路

讓我們自己

慢慢地走

媽媽

我會記住

你和爸爸的模樣

記住我們的約定

來生還要一起走……

我不忍讀下去，太揪心了。這時，又收到朋友的短信：天佑四川，天佑家鄉人民，讓我們共同祈禱，災難早日過去，祥和重照天空！今晚十二點，讓我們共同許愿，愿死者安息，愿生者無恙……請轉發……

我把這條短信轉發給了所有的朋友和親人。零點的鐘聲敲響之際，我默然佇立，雙手合十，與千千萬萬的生者一起，虔誠地禱告。

5月17日 成都

余震不斷。

早上打開手機，有山西一個叫陳振權的朋友發來短信，要我幫忙，他想收養震后余生的孤兒。接下來的時間，一直守在電視機前，關注災區的一切。不斷有朋友打電話或發短信，無不對中央、國務院在抗震救災中表現出的強烈的責任感表示由衷的贊佩。第一時間，溫總理來了，胡主席也趕來了，他們一直在最危險的地方，行進的路上有不斷發生的余震，有紛亂的飛石，他們就這樣與災區融在了一起。沒有警車開道，沒有前呼后擁，他們跟所有尋常的民眾一樣，經受著共同的考驗。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也是志愿者。我相信，他們的心里除了巨大的悲痛和責任感之外，一定也有巨大的欣慰，中國人的堅韌和倔強一定使他們更有信心將這個偉大的民族帶向更為輝煌的明天。我更相信，和全國人民共同經歷了這一巨大災難的黨和政府更加值得期待！

晚些時候，作家牛放發來一條短信：66歲的溫家寶這幾天在四川災區不眠不休，他不僅為災區贏得了救援的黃金時間，也給中國帶來了感動和安慰。讓我們共同轉發，為這位老人征集一百萬條祝福！

我立即將這條短信轉發，懷著感恩的心。從廢墟里救出的那位兒童，不顧傷痛，在擔架上向救出他的解放軍舉出手，敬了一個并不規范的軍禮，那是感恩；在廢墟里堅持了六十多個小時的都江堰姑娘樂劉會，卻在不斷安慰救助的人，透過這一份堅強，我看到的是信任和感恩；那位已忘卻姓名的身在災難中的老人，擔上家里所有的稻谷前去捐贈，透過老人身上折射出的質樸和無私，我看到的還是感恩……此時，我轉發這條短信，同樣出于純凈而質樸的感恩之心。在這場突發的大災中，我們學會了太多太多，但代價實在太大了，在欣慰和感動的同時，有一絲悲哀卻永遠揮之不去。有人說，在這場大難中，我們的民族成長了，但這種方式的成長我們寧肯不要。

我祈求上帝，讓經受了太多磨難的中華民族，以及所有善良的人們永遠平安，我們不需要這樣無情的考驗，不需要在大難臨頭之際來突現我們的善良和美好，我們本就善良，本就堅韌啊！

5月18日 成都

余震不斷。

收音機里傳出江油昨日發生六級余震的消息，那里是詩仙李白的故鄉啊。我連忙給居住在江油的詩人蔣雪峰打電話，他說，許多房子倒了，自己也在街頭，電視震碎了，電腦震碎了，那里面有他許多詩稿，都一起毀了。他告訴我，美麗的竇圌山已垮了一峰，李白紀念館也損壞嚴重，李白的塑像被震成了數截……他和許多活下來的人一起，正在幫助災民。我只說了一句話，兄弟，保重！

我已經流干了眼淚，我知道，災區不需要眼淚，四川不需要眼淚，中國不需要眼淚。除了承擔和面對，我們別無選擇。打完這個電話，我把車開到街上，我看到街上行進的人都似乎不再緊張了，商店開業了，學校復課了，一切正在復歸正常。我想，悲傷救不了我們，我們必須站起來，趟過這片廢墟，擦干血，擦干淚，朝前走。

下午，從收音機里得知，國務院發出通知，5月19日至21日為全國哀悼日，全國下半旗，向地震中死亡的同胞致哀；5月19日14時28分，全國人民向死難的同胞默哀三分鐘，屆時汽笛和防空警報同時拉響，所有行進的汽車靠路邊停下，鳴笛致哀。我立即將這一消息編成短信發給所有的朋友，同時將手機鬧鈴調至5月19日14時28分。

5月19日14時28分

我準時將車停在路邊，所有行進的車輛和行人都同時靜止下來。這一刻，防空警報、汽笛一齊鳴響，我也同時按響了汽車喇叭，卻禁不住一下子痛哭起來。所有的人都低下了頭，所有的心都在哭泣，但我知道，流下的已不止是悲傷，更多的是沸騰的血和燃燒的激情。進而，我聽見了十三億人發出的巨大的吼聲：

中國，加油！

我相信，在這吼聲里，世界為之震動了，天地為之震動了，那個躲在暗處的制造了這場巨大災難的惡魔膽怯了！

中國，加油！

中國，加油！！

中國，加油！！！

責任編輯 李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