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寫字。大概是從初中開始,寫碎片似的美不勝收的心情。因為寫字,得到佳許,被冠以“才女”的美名。在潮伏人群中,我不過是一個眉眼清秀、欲綻未綻的小角色。寫字,讓我加冕為王。筆耕不輟。寫詩。寫散文。后來,邂逅小說。一見鐘情。小說呵,多么謙遜的名字,卻有無窮的魅力。我加快腳步,走進它,仿佛置身于如癡如醉的仙境,有無限洞天,流連忘返。
每寫完一篇小說,我都要大刀闊斧地改好幾次。每一次都像動了大手術,心力憔悴。要知道,我有多么多么不忍,心兀自地疼。你也許不曾回味,這是一種忍痛割愛的心情。語言是我手中把玩的積木,是我精雕細琢的玉器,是我悉心篩選的紅磚與綠瓦,如若不能堆砌成瑰麗的城池,就無法淋漓盡致地頌唱不朽的傳說。因此只能被推翻,即便是慘淡經營的浩瀚工程。我埋怨自己太過殘忍和苛責。可是只能這樣,僅僅想讓自己的文字無止境地趨向完美,絕不允許有瑕疵和敗筆。這有錯嗎,難道?我是如此挑剔,如此認真。
孕育文字的過程是辛苦的。我的生物鐘紊亂。抓不住睡眠。有一個暴食的胃。我敬畏時間的力量,聚斂破土而出的靈感,像極了懷胎十月的母親,我的骨血流淌成熱淚的故事,純真的靈魂,壯麗的情愛,世俗的幸福和爛漫的罪惡。我深情地把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小說喚作是膝下的兒女。他們大多苦命而難產。千呼萬喚始出來。各自長大,在寂靜無愛的天地。寫不出字的時候,腦子一片混沌。坐立難寧。六神無主。靈感走失,我仿佛經歷了讓人魂銷的流產,元氣大傷,徒剩凄楚的母體,哀哀地望著夭折的孩子,手足無措,欲語淚先流。
獨自闖過了二十二個春秋,我糟糕地發現歲月把我變成了一個美麗笨女人。人即江湖。身在江湖,我總是埋怨自己不夠灑脫,不夠淡定與從容,無力做到緣來不拒緣去不驚。讀好了的詩:夢想是琉璃。愛情是水晶。破滅是永恒。揭開世間繁華隆重的假相,我總在緬懷,與舊時光癡纏。愛走了,世界走了,純真的眼睛也走了,我站在原地,從未遠離。我是淹沒在人潮洶涌中的一座孤島,繁榮卻肅靜;我是蟄伏在遠天的一朵玫瑰灰色的烏云,形影相吊,未成氣候;我是我的朋友和敵人。惟有忠貞的筆墨,與我并肩作戰,朝夕相伴,不離不棄,書寫著心靈深處的流水賬。
我的小說貼上了都市,情愛,寂寞,華麗敘述,小資策略的標簽。我的主人公優雅,坦率,愚頑,多思,敏感,掙扎,狂野,天真邪惡,美麗而多情。他們不懂生活技巧,在而不屬于塵世,周旋在命運玄機深重的朱門。聲東擊西的情節是我精心布置的雕梁與畫棟。嬗變,是我慣用的伎倆,像嬌容三變的牡丹,初開色綠,開盛淡紅,開久大白,充斥著百轉千回的情結。我那些天花亂墜般的神經末梢,星羅棋布,延展成自己的敘述王國。我的話匣子是一個八音盒,充滿波瀾起伏的旋律,唯美而激揚。像所有有著蕙質蘭心的女作家一樣,文字如果成全我,我想作那只小資文學的領頭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