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情系國球

乒乓球一直被尊稱為中國的“國球”，這項體育項目長期以來為國爭光，大長了中國人的志氣。中國乒乓球運動之所以取得輝煌的成就，是與周恩來總理有很大關系的。周恩來對乒乓球情有獨鐘，很喜歡打乒乓球，十分關注乒乓球隊的成長和取得的成就，并巧用乒乓球進行“乒乓外交”。

對中國乒乓球隊關懷備至

作為黨和國家領導人，周恩來總是高瞻遠矚，從國家、人民利益的高度來看待中國的體育事業，時刻關心中國乒乓球在各種世界賽事中的情況，密切關注國家乒乓球隊的成長。

在所有的體育項目里，周恩來最喜愛乒乓球，對著名的乒乓球運動員都很熟悉，不但叫得出名字，而且連每個人的打法和特點也頗有了解。每逢國內外有乒乓球大賽，國家體委都要給周總理送來秩序冊，他辦公桌上擺著的這份秩序冊，成了文件報告堆中一道獨特而亮麗的風景。秩序冊上詳細編列著分組情況、誰與誰對陣、怎么樣淘汰、如何出線等等。他幾乎每天都要問：誰出線了，誰被淘汰了，下一輪該哪家跟哪家比了。身邊工作人員根據最新的消息，在秩序冊上面用紅筆勾出。稍有空閑時，他也親自勾畫，那股關注勁兒，不亞于面對國家大事。

每逢大賽出征前，周恩來都要為乒乓球隊壯行，而且在球隊賽完歸國后，盡可能地抽時間熱情接見和鼓勵運動員們。

1961年，中國乒乓球隊在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奪冠后，周恩來熱情地接見了運動員代表和體委負責同志，對乒乓健兒的拼搏精神和愛國壯舉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同時諄諄教導大家要謙虛謹慎、戒驕戒躁，繼續提高技術水平，不斷攀登新的高峰。

“文革”前，中國乒乓球隊幾次出國比賽歸來，周恩來都備好家宴來招待參賽隊員和教練員。這時，他會樂呵呵地打趣說：“我請你們到我家吃飯，錢我出，但要自帶糧票。”

席間，周恩來噓寒問暖，平易近人，與大家談笑風生。飯后，有時他還跟國球高手們打上幾場，切磋球藝。當然，周總理主要是借此機會增進彼此了解，同時也活動一下筋骨，做短暫的鍛煉。通過這樣的接觸，周恩來不僅了解了國內外乒壇概況及發展趨勢，而且還了解了乒乓球隊員的情況，體現出國家領導人對乒乓球隊無微不至的關懷。

然而，“文革”開始以后，一切幾乎都處于非正常的運行狀態，乒乓球運動亦不例外。在世界乒壇享有盛譽的中國乒乓球隊，竟然連續數年未在國際大賽中露面。即使在如此艱難的時期，周恩來也設法沖破多種阻礙，給予中國乒乓球隊關懷。

一次，周恩來借機向國家體委軍管會和體育院校軍宣隊負責人了解運動員的思想、訓練和生活情況，并指出要抓緊訓練，恢復技術。最難能可貴的是，周恩來根據毛澤東思想，對中國乒乓球隊乃至整個中國體育界提出了著名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方針。這一方針不僅在國內，而且在國際上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對中國體育甚至世界體育的健康發展都具有很好的指導意義。

周恩來十分重視開展同世界各國人民特別是第三世界人民的體育交往。在他的關懷和支持下，我國與許多國家共同發起組織了“亞乒聯盟”、亞非乒乓球友好邀請賽、亞非拉乒乓球友好邀請賽等。這些創舉，體現了大小國家一律平等的精神，樹立了互相學習、共同進步的新風，增進了各國人民和運動員彼此間的團結和友誼，有效地培養了我國運動員的全球意識和國際主義精神。

1971年4月，第31屆世乒賽在日本名古屋舉行，中國乒乓健兒有機會參加。從“文革”開始到1971年，我國已經兩屆沒有參加世乒賽，男女隊的技術水平下降了，能不能再創往日的輝煌，這是全國人民關心的問題。

周恩來總理更加關注這件事，球隊備戰時，國家體委的每一期訓練簡報，他都仔細閱讀，有時還作出批示。他在其中一期簡報上批道：“唐誠、趙正洪兩同志并轉乒乓球男女隊員同志們：今晚讀文件，讀了以后知你們已開始準備……你們不應有包袱，學好了、練好了，就會輕裝上陣，祝你們雙豐收。”

在乒乓球隊訓練的時候，周恩來還派自己的秘書和國務院值班室的同志，去國家體委乒乓球訓練館了解情況。徐寅生讓許紹發當場給他們演示了高拋發球技術，回來后他們向總理進行了匯報。

乒乓球參賽隊出國前，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全體隊員，既提出了要求，又給予了鼓勵。

世乒賽開始后，周恩來總理雖然很忙，但每天仍然不忘過問比賽情況。國家體委送來的比賽秩序冊就擺在他的辦公桌上，總理不僅讓秘書給他報比分，他自己還在冊子上圈圈點點，誰出線了、下一輪對誰，他心里都有數。有一天看比賽實況轉播時，秘書給他講高拋發球的技術，他聽得特別入迷。

男子團體比賽時，前兩盤中國隊都贏了，到莊則棟比賽時先輸了兩局。秘書心想，別讓總理不高興，于是就沒到辦公室向他報告。周總理覺得不對勁，就摁電鈴叫秘書進來問道：“怎么這么長時間不進來？莊則棟打得怎么樣？”秘書說：“他輸了兩局。”總理笑了笑，說：“前面贏了，你那么積極地報告，輸了你就不進來了。是輸是贏有什么關系，兩國交兵，各有勝負，不能只想贏害怕輸，哪能勝了報，輸了就不來了呢。”

輪到李富榮與匈牙利一名隊員比賽時，關鍵時刻對手的一個擦邊球被裁判判為出界，李富榮拿了這關鍵的一分，贏了比賽。賽后，外界對這個球爭議不少，認為球擦邊了。

乒乓球隊回國后，周恩來總理接見了他們。總理當場問李富榮，那個球是不是擦邊了。李富榮承認，是擦邊了。總理便問他，為什么沒有勇氣告訴裁判。李富榮說，壓力太大，太想贏了。總理語重心長地說：“運動員要有風格，如果你的風格高一些，主動示意，將會贏得更多的觀眾和對手的心。”李富榮心悅誠服，虛心地接受了總理的意見。

這場世乒賽結束后，梁戈亮的兩面膠球拍也引起了國際乒壇的議論，驚動了周恩來總理。因為梁戈亮所使用的兩面不同性能的球拍讓歐洲選手大傷腦筋，國外反映梁戈亮使用的球拍顆粒長度超出國際乒聯的規定、梁戈亮發球時有遮擋動作等等。這件事不知怎么就傳到了總理的耳朵里。總理說：“贏球要贏得光明正大，讓對手心服口服。國際乒聯規定不能使用的器材，我們一律不用。”于是，梁戈亮改用普通的球拍打球，但成績很不理想。

不久，乒乓女隊名將梁麗珍騎自行車到國務院西門，找到總理辦公室的人，說要通過秘書給總理送一封信。梁麗珍說，梁戈亮球拍的膠皮顆粒長度在國際乒聯規定范圍以內，并沒有超過標準，希望總理過問一下這件事情，不然梁戈亮的技術很難保持和提高。秘書把梁麗珍講的情況和信的內容一一報告總理。

周恩來總理聽后說：“你把這個情況報告給李德生同志(當時李德生在國務院分管體委工作)，讓他轉告體委，既然符合標準，就可以使用。”可見，總理富有根據實際情況改正自己決定的優良作風。

打造“乒乓外交”千古佳話

值得一提的是，周恩來能把國際體育交往作為我國外交的重要手段之一，加以重視和靈活應用。他以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胸懷，眼觀五洲風云，高瞻遠矚，通過國際體育活動這個極佳的橋梁，推動我國與世界各國人民增進了解，建立和發展友誼，促進我國和世界各國人民的革命與建設乃至世界和平與發展。在這方面，我國的“乒乓外交”堪稱范例。

據日本乒乓球協會的木村先生回憶，1961年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在北京舉行，周恩來總理接見了日本代表團，并提議今后每年都進行日中乒乓球交流。日本的世界冠軍荻村伊智朗等選手響應周總理的提議，數次來華指導，進行技術交流。他們和中國許多優秀運動員是對手也是很好的伙伴。通過交流切磋使雙方的水平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如今中國已成為世界最強的“乒乓王國”，是日本追趕的目標。

最濃墨重彩的一筆，是發生于上世紀70年代初期的“乒乓外交”。1971年春，中國乒乓球隊參加了在日本名古屋舉行的第31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這時，中國與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已經絕緣了6個年頭，外界要求中國乒乓球隊重返世界乒壇的呼聲日高，甚至認為沒有高水平的中國隊的參賽，就不能算是“世界級”的比賽。這是“文革”開始后中國乒乓球隊參加的首次重大國際比賽。正是因為參加了這次世乒賽，使中國在外交方面打開了新局面，其中毛澤東和周恩來審時度勢，抓住機遇，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當時國際形勢很嚴峻，中蘇對峙，蘇聯大兵壓境；美國雖然開始與中國接觸，但尼克松和美國政界人士仍頻頻表示“不放棄對中華民國的義務”；中日尚無外交關系，日本右翼勢力和臺灣國民黨特務在日活動猖獗。在這種情況下，有人主張不參加第31屆世乒賽。

大賽前夕的1月29日，周恩來在西花廳與參加起草中日乒乓球協會會談紀要的中方人員談話，對會談紀要文本草案提出了具體的修改意見。

在看過他們起草的紀要文本后，周恩來皺起了眉頭，批評說：“后藤鉀二的會談紀要草案已經很好了嘛，后藤先生很早就想來中國，你們對這樣的朋友要求也過分了。”接著又焦慮地說：“你們不要那么‘左’嘛！”

后藤先生是日本乒乓球協會會長，長期致力于中日友好邦交活動，這次正是他專程來華邀請中國派團參加比賽的。在他提出的作為兩國乒乓球協會會談基礎的文本中，明確寫有應當遵守“中日關系政治三原則”（一是反對“兩個中國”，二是爭取恢復中日邦交，三是促進中日友好）。但在會談時，中方代表卻堅持要把臺灣問題寫入紀要，并主張將“三原則”的文字放在紀要的第一條。這時的中日關系還未正常化，日本國內情況也比較復雜，后藤感到十分為難，希望中方能理解他的處境。由于雙方相持不下，紀要一時難以定稿。

周恩來知情后，把中方的會談人員找來，嚴厲批評了他們的做法。他說：“會談要看對象，臺灣問題在這里沒有必要提，你們不要給后藤先生出難題，‘中日關系政治三原則’還是按照日方原來提的，放在紀要第二條。”

在周恩來的直接指導下，中日乒乓球協會會談紀要于2月1日在北京簽字。隨后，中國組成了乒乓球代表團，正式向第31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組委會報名參賽。3月中旬，中國乒乓球隊各項參賽工作準備完畢。3月14日晚，周恩來召集外交部和國家體委等部門負責人開會，聽取關于中國隊赴日參賽問題的匯報。

當時，體委內部又出現了去與不去兩種不同的意見，而且不贊成去的還占了多數，理由是得知國外有幾股敵對勢力想破壞中國隊的參賽，去了危險性很大。

周恩來沉思片刻后，說：“不去怎么行，我們怎么能不守信用呢？”接著，他耐心地闡明派隊參賽的理由，果斷地說：“我們要信守諾言，參加第31屆世乒賽。”

他邊說邊拿起筆來，當場給毛澤東寫報告，認為此次出國比賽已成為一次嚴重的國際斗爭，我方提出“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即使輸了也不要緊，反正政治上占了上風。寫完后馬上要秘書將報告發出。

15日一早，毛澤東的批示傳到體委：“照辦”，“我隊應去”，“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3月28日至4月7日，中國乒乓球隊如期赴日參賽，一舉榮獲4項冠軍，大大震動了世界乒壇。在短短幾天的時間里，與世界體育界隔絕多年的中國運動員，遵照毛澤東、周恩來倡導的“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方針，廣泛開展“乒乓外交”。中國運動員的高超球藝和友好態度廣泛影響了各國運動員、日本各界人士和各國記者，莊則棟等還與美國運動員進行了友好接觸。在日參賽的美國隊向中方提出了訪華的請求。

4月3日，外交部和國家體委就美國隊訪華問題寫報告給周恩來，認為目前時機不成熟。4日，周恩來將加注了意見的報告送毛澤東審批。

毛澤東將這份報告在辦公桌上壓到不宜再等的6日，可見他多么慎重看待。經過深思熟慮，他才將大致同意周恩來意見的批復退給外交部。這天下午4時30分，中國代表團接到了外交部的指示：“……可以告訴美國隊現在訪華的時機還不成熟，相信今后會有機會，可留下他們的通信地址。但對其首席代表，在直接接觸中應表明，我們中國人民堅決反對‘兩個中國’、‘一中一臺’的陰謀活動。”

當然，周恩來內心深處仍抹不去這樣的一絲想法：美國運動員已來到中國的近鄰日本，咫尺之遙，這是一個打開中美關系局面的非常好的機會。

與此同時，中美兩國運動員接觸的消息馬上在當地傳播開來，并且引起了西方媒體的普遍關注，甚至連正在莫斯科召開的蘇共“二十四大”的新聞都不如這則消息引人注目。

深夜，毛澤東在中南海的書房里閱讀新華社摘編的反映世界各國動向的“大參考”，也被西方新聞媒介連篇累牘的報道所吸引。他看到莊則棟同美國運動員科恩接觸的簡報后，就提出將中國乒乓球代表團同國內的聯系電話由每天2次增加到4次，以便及時掌握動態。

在中美關系出現重大轉折的節骨眼上，對于是否馬上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問題，毛澤東必然慎之又慎。

西方通訊社的報道使毛澤東重新考慮起原先的決定來。他同斯諾講過，歡迎尼克松到北京來，有問題需要跟他解決。此時讓就在家門口的美國乒乓球隊打頭陣是否有利？現在第31屆世乒賽已近尾聲，如果不馬上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就來不及了。

午夜，毛澤東本來吃了安眠藥想早睡，卻似睡非睡，腦子里還在想著是否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華的大問題。他隱約感到某種天賜良機要降臨了。讓美國乒乓球隊打頭陣有何不可？它將為尼克松或者其他特使來北京創造一個良好的氛圍，這是打開中美關系局面一個非常好的時機。

毛澤東在似睡非睡的狀態中，突然低沉含糊地對護士長吳旭君說：“打電話給王海容，邀請美國隊訪華。”吳旭君想到這跟他白天批復的意思完全不同，又想起平時毛澤東交待過“吃過安眠藥以后講的話不算數”。她感到進退兩難，這可不是兒戲，要證實他的真實想法，只有讓他主動講話。

這時，毛澤東坐在床上，頭枕兩手趴在前面的飯桌上，吳旭君坐在他的對面。吳旭君故意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吃飯，同時觀察毛澤東到底清醒與否。

過了一會兒，毛澤東抬起頭，使勁睜開眼睛，說：“小吳，你還在那里吃呀，我讓你辦的事你怎么不去辦？”毛澤東平時都稱呼她“護士長”，只有在特別嚴肅的時候才叫她“小吳”。

她故意大聲說：“主席，您剛才和我說什么呀？我只顧吃飯了，沒聽清楚，您再說一遍。”

于是，毛澤東又一字一句、斷斷續續地把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這回她聽清楚了，是真的要邀請美國乒乓球隊訪問中國。但她還是不放心，反問了一句：“主席，白天退給外交部的文件不是已經辦完了嗎？您親手圈閱的，說不邀請了，怎么現在又提出邀請呢？你吃過安眠藥了，說的話算數嗎？”

毛澤東果斷地一揮手，說：“這回算！趕快辦，要不然就來不及了。”事實表明，毛澤東此時頭腦非常清醒。

吳旭君立即跑去打電話，把毛澤東的最新決定告知王海容。這時已是午夜了，王海容立即將這一非同小可的決定告訴周恩來。

接到毛澤東的決定后，周恩來立刻告訴外交部，通知在日本的中國代表團負責人，宣布正式邀請美國隊訪華。

這一富有象征性意義的重要消息公布后，立刻引起轟動，日本各大報紙都在頭版頭條報道中美之間的“乒乓外交”。周恩來興奮地在轉給毛澤東的一份報告上寫道：“電話傳過去后，名古屋盛傳這一震動世界的消息，影響超過第31屆國際比賽的消息。”當晚，周恩來向出席全國旅游和援外工作會議的代表宣布：從今天起，我們展開了新的外交攻勢，首先從中國乒乓球隊開始。

美國乒乓球代表團是被中國政府和人民當作前來打開中美友好關系之門的外交使節來對待的，代表團訪華的所有具體安排都在周恩來的直接掌握之中，比較重要的安排與做法，周恩來都向毛澤東做了匯報。

美國代表團在華活動的所有消息，以及《人民日報》的版面安排、《參考消息》的報道篇幅，都由周恩來親自安排，甚至連美國客人下榻的賓館、用餐的方式，還有旅游、比賽、看戲等日程，也都是周恩來最后決定的。當時美國和其他國家的運動員們想一睹當年中國皇帝居住的紫禁城（下稱故宮）的風采，但故宮在“文革”中已經關閉了幾年。周恩來為此批示：“故宮可在14日開放參觀。”重新開放的故宮，首先接待美國客人。

周恩來十分關心中美兩國運動員友誼比賽的結果，他特別提出：“我們都勝了不好，要讓他們贏一點，還要教他們。”

4月10日，美國乒乓球代表團如約而至，由9名運動員、4名乒協人員及2名家屬和3名記者組成的代表團走過了羅湖橋。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第一個來訪的正式的美國代表團。

美國運動員們對中國政府的接待十分滿意，他們在中國的情況也源源不斷地傳到大洋彼岸，傳到全世界。最后幾天，運動員們又向中國接待人員提出見一見久負盛名的周恩來總理的請求，周恩來同意了。

4月14日下午兩點半，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接見美國乒乓球隊全體成員與隨行記者，同時還接見來中國的其他四國乒乓球代表團。

周恩來為安排坐席煞費苦心，美國代表團無疑是這5個國家代表團中最受世人關注的，如何把握代表團之間、國與國之間平等的原則，不使每個代表團有失落和充當陪襯之感，需要高超的外交藝術。總理提出一種全新的坐席安排方案，即在每個代表團中間設置主座，總理談完一處，再去下一處繼續談。這樣一來，等于既集體會見了5個代表團，又逐一會見了每個代表團，而且還與每個代表團逐一合影，客人皆大歡喜。總理這樣設身處地為客人考慮，給后人留下了太多的啟示。

周恩來總理精神飽滿，在與美國代表團成員一一握手后，坐在斯廷霍文團長旁邊作了講話。他說：“我請你們回去把中國人民的問候轉告給美國人民，中美兩國人民過去往來是很頻繁的，后來中斷了一個很長的時間。你們作為前來中華人民共和國訪問的第一個代表團，打開了兩國人民友好往來的大門。盡管中國和美國目前還沒有外交關系，我相信中美兩國人民的友好往來將會得到兩國大多數人民的贊成與支持。”

美國全體運動員為中國國家總理分寸恰當、措辭嚴謹、坦誠熱情的開場白熱烈鼓掌。周恩來謙遜和睿智的風度、親切和藹的笑容、誠摯和友好的談話，給第一次來到這塊被認作“神秘國土”的美國人以深刻印象，并且引起全世界輿論的關注。

接著，周恩來問大家：“你們住得怎么樣，習慣中國菜的口味嗎，還有沒有什么問題要問？”

翻譯剛把周恩來的話譯完，科恩首先站了起來，略微欠了欠身子，大聲說：“總理先生，我想知道您對美國嬉皮士的看法。”這個問題很突然，斯廷霍文團長想阻止也來不及了。大廳里靜靜的，大家都盯著周恩來。

周恩來客氣地微笑著打量了科恩一眼，瞄了瞄他蓬松飄垂的長發，說：“看樣子，你也是個嬉皮士了。”接著把眼光轉向大家說：“世界的青年們對現狀不滿，正在尋求真理，在思想發生變化的過程中，在這種變化成型之前，會出現各種各樣的事物。這種變化也會以不同的形式表現出來，這是可以容許的。我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為了尋求真理嘗試過各種各樣的途徑。”

對于周恩來的回答，科恩感到十分意外，他以為這個大革命家會以大道理來訓人，但周恩來不僅沒有這樣做，還表示出十分理解當代青年的思想。科恩不由自主地表示出敬佩的神情。

周恩來又盯著科恩說：“要是自己做了之后，發現這樣做不正確，那就應該改變，你說是嗎？”

科恩聳聳肩，友好而誠懇地笑著點了點頭。周恩來略作停頓，又補充了一句道：“這只是我個人意見，只是一個建議而已。”周恩來的這番話，在第二天被幾乎所有的世界大報與通訊社報道。

科恩的母親知道周恩來總理親自對其子教導后，于4月16日從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威斯沃德，托人通過香港將一束深紅色的玫瑰花送給周恩來總理，感謝他對兒子的一番教誨。

周恩來接見美國乒乓球代表團的消息傳到美國時正是清晨。當天，美國總統尼克松發表了有助于改善中美關系的五項對華新政策：1、美國準備迅速發給從中國到美國來訪的個人簽證；2、美國準備迅速發給從中國到美國來訪的團體簽證；3、允許中國使用美元；4、取消對供應前往中國或來自中國的船只和飛機的燃料限制；5、準許掛外國旗幟的美國船只停靠在中國港口。

不久，中國乒乓球代表隊應邀赴美國進行友好訪問，受到同樣熱情的接待。

1971年春天的“乒乓外交”，確實將中美關系的突破性進展展現在世人面前。毛澤東和周恩來用那經綸山河的大手，把這小小球兒輕輕一撥，就“打”到了大洋彼岸的美國。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訪華的美國乒乓球隊充當了兩國之間的民間外交特使，小小乒乓球彈開了中美彼此緊閉20多年的國門和冰凍的政治僵局，震動了世界。

送走了美國乒乓球隊，迎回了從日本凱旋歸來的中國乒乓球隊，周恩來在許多場合都提到了“乒乓外交”。5月30日，周恩來在外事工作會議上，第一次在有著眾多參加者的情況下，頗有詩意地說：“4月7日，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把乒乓球一彈過去，就轉動了世界，小球轉動了地球，震動了世界呀！”

關于“乒乓外交”，許多人僅僅知道它打開了中美交往的大門，其實它還在更廣的范圍內被作為中國通向世界的鑰匙。

1971、1972、1973年，北京先后舉辦了亞非乒乓球友好邀請賽、亞洲乒乓球錦標賽、亞非拉乒乓球友好邀請賽。亞非拉邀請賽的參賽國家和地區達到86個，其中包括26個未建交國，旅日、旅美臺胞也在受邀之列。

在北京舉行的一系列錦標賽和邀請賽，讓周恩來頗費思量：碰到哪些國家和地區的球隊要棄權，碰到哪些國家和地區的球隊要禮讓，全都關乎國際關系。他特意叮囑組委會的負責人莊則棟，要每天寫報告匯報遇到的問題。

“乒乓外交”直接或間接催生了中國外交史上一系列重大事件：1971年7月，美國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基辛格秘密訪華，隨后雙方發表了公告，宣布美國總統尼克松將訪問中國；10月，基辛格再次來華，為尼克松訪華作了安排。10月，中國重返聯合國。1972年1月初，尼克松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副助理黑格率先遣組來華做尼克松訪華的準備工作。2月21日，尼克松訪華。

隨后緊接著，是中日建交。其間，中國與許多亞非拉國家也相繼建立了外交關系。這一連串的新聞，使得全世界都把注意力投向了中國。除了乒乓球，世界上還沒有任何一項運動，能在國際關系中發揮這么巨大的作用，這其中凝聚著周恩來總理的很多心血與汗水。

百忙之余愛打乒乓球

作為國家總理，周恩來總是日理萬機、廢寢忘食，每天工作十幾甚至多達二十個小時。鄧穎超和身邊的工作人員心疼他太忙、太累、太辛苦，便在他繁忙工作之余，把他拉出來打一會兒乒乓球，好讓他休息一下腦子，活動一下身體。

周恩來喜歡打乒乓球，與莊則棟、李富榮、徐寅生等優秀球員為國爭光不無關系。這批運動員打出了國家和中國人民的威風，把董必武這樣的老文人也吸引了過來，常扔下毛筆去玩乒乓球。周恩來當然比毛澤東、董必武等更喜歡打乒乓球，但由于右臂在延安摔傷后接骨不正，落下殘疾。他的右臂彎不到頭，也伸不直，不能像正常人那樣180度彎臂直臂，活動受限。好在周恩來青年時代在南開上學時，打過乒乓球，有些基礎。上世紀40年代初，共產黨的軍隊穩固了陜北根據地，乒乓球運動也傳了進去。戰士們在領袖的住地旁壘起幾張球臺，毛澤東、周恩來等人便在辦公之余，利用休息時間揮動球拍，調節一下疲勞的神經，活躍一下緊張的戰斗生活。周恩來右臂雖然伸屈不夠自如，但他還是能執拍上陣，沉穩地回球。

周恩來難得有時間打球，飯前飯后的10分鐘左右，在身邊工作人員地一再勸說下，他會答應：“好，玩幾下‘衛生球’。”或者是星期天，客人和孩子們來時，衛士長和秘書班都要硬拉總理出來打一會兒球。

起初，西花廳有一張自制的乒乓球臺，既不標準又不牢靠，碰一下就東倒西歪，“吱吱”亂響。臺子雖然簡陋，但周恩來和身邊工作人員打球的樂趣還是不減。

1960年末，王丹鳳、張瑞芳、桑弧和秦怡作為上海代表，趕往北京參加由周恩來總理和陳毅副總理率領的政府代表團赴緬甸訪問。

由于他們遲來京兩天，未能趕上周恩來對代表團的接見和宴請，周恩來便在百忙中特意安排他們去中南海自己的寓所做客，共進午餐。

飯后，周恩來陪4人在院子里散步漫談。談話中，總理十分關心他們的藝術創作和生活狀況。不知不覺地，一行人踱步來到了一間休息室。周恩來領4人進去，只見室內擺著一張墨綠色的乒乓球臺。他們想，看來總理在緊張的工作之余，很重視體育鍛煉。見大家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被乒乓球臺吸引，周恩來語重心長地對他們說：“文藝工作者也要注意鍛煉噢。”

說著，周恩來順手拿起球拍，熱情地邀請他們打一會兒乒乓球。周恩來與張瑞芳等對打時，王丹鳳這位好靜不好動、平常對任何運動都不碰的人便在旁邊“怦怦”心跳起來，直往別人身后躲，希望總理別點她的將。

誰知與3位打完后，周恩來笑瞇瞇地邀請王丹鳳上去與他對打。王丹鳳漲得滿臉通紅，連連擺手推辭說：“總理，我不會打的。”

周恩來毫不在意，一再鼓勵她：“不要緊的，來試試嘛。”

王丹鳳最終拗不過總理的一片好意，走上前握起球拍上場了。面對這么一位國家領導人，她特別地緊張，手腳笨拙得很，球不是碰網，就是出界。總理看她確實不會，也就不再難為她了。他放下球拍后，和藹地叮囑王丹鳳說：“打乒乓球是很好的運動，以后要學學。”王丹鳳忙不迭地頻頻點頭。

一年以后，周恩來到上海視察工作，期間接見了文藝界人士。周恩來見到王丹鳳時，第一句話就問：“王丹鳳，學會打乒乓球了嗎？”

1961年，我國球隊在第26屆世乒賽上奪得三項冠軍后，一天，周恩來身邊的工作人員馬列碰到了榮高棠，靈機一動，提議說：“總理愛打乒乓球，夜里工作疲勞的時候，讓他活動活動。你們的乒乓球臺那么多，比賽完了不用的臺子可不可以給我們西花廳弄一張？”

榮高棠當即爽快地滿口答應了下來，說：“沒問題，沒問題！”

第二天，榮高棠和國家體委的同志便很快把第26屆世乒賽爭奪團體冠軍賽的墨綠色帶白邊的標準臺送給了周總理，以表達他們對總理關心支持體育事業的謝意。

周恩來卻表示不能收這張乒乓球臺。當天，周恩來還批評了身邊的工作人員，要求按價把錢送給榮高棠。

榮高棠堅決拒絕了，說：“給總理一個舊臺子鍛煉身體是應該的。”

體委的同志無奈，請總理辦公室人員一起做做工作，說這臺子不只是給總理一個人的，而是送給辦公室的全體同志打球用的。總理還是堅持原則，大家拗不過他，只好說：“那就先借給我們用吧。”

周總理這才破例地接受了這份特殊的禮物。

有了這張標準的乒乓球臺，周恩來打乒乓球的機會就多了起來。白天辦公時間長了，他抽空利用打球來休息一下腦子；夜間辦公困了，他便打一下乒乓球來提提精神，秘書、警衛員和醫生都陪他打過。由于周恩來的右臂不靈便，大家就盡量地適應他，常常有意將球往他右手附近的臺面上送，而且要送得不高不低，便于他抽殺、重扣、吊球。球的位置合適時，總理常常能抽出一流的漂亮球。但送幾次球被他發現后，他不干了，沒有抽殺，而是拿左手將“衛生球”一把撈過來，沖著大家嚷嚷說：“不干不干，盡給我容易的球，那不行！我不要照顧球，我能夠輸得起。”一副很認真的態度。

見總理如此認真，大家只好認真對待，既要真打，又不能一下子打死，必須給總理一定的招架和還手余地。這種球讓身邊工作人員打得既緊張困難而又興奮不已。

周恩來出現球下網或出界等失誤時，就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態，連說：“唉，輸了，輸了！”他雖然右臂不太直，但是抽球的技術還是不錯的，如若球落的位置合適，他能抽殺得很好。如果一記重扣或一個大力抽殺擊中了，對方未能接回去，總理會為自己漂亮瀟灑的擊球高興地歡呼鼓掌：“打中了，漂亮！”“你輸了，你輸了！”那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和痛快，真像一個天真快樂的孩童。

高振普與周總理打球時，一般先遞球，后來從中摸索出一套適合周恩來鍛煉的打法。如果周恩來開會回來，精神較佳時，高振普除遞球任他扣、吊之外，一有機會，也回敬他一個硬球。倘若是辦公中間休息一下時，主要是把球供給右手，有時也送中線球，讓他稍微挪動一下腳步，但要做到角度一定不能過大，以防摔跤。若是夜間打，就要把球供給他最好的位置，使他不用挪步，他就可以較輕松地調動對方左右奔跑。

周恩來打乒乓球和辦事一樣認真，每打一球，都很用力氣，善用技巧，調動對手左右奔跑。他儼然是個高級軍事指揮官，很能過點調兵遣將的癮。誰勝誰負他卻從不計較，只是求得休息娛樂一下的效果。

在周恩來的帶動下，辦公室的工作人員，從辦公室主任童小鵬到每一位服務員、警衛員，都喜歡上了乒乓球。

一天，有人提議：辦公室的同志搞一次乒乓球賽。大家聽了都拍手稱好。

此事讓周恩來知道了，他高興地說要觀看大家的冠亞軍賽。不僅如此，還興致很高地請鄧穎超為冠軍準備了一份獎品，說他要給冠軍親自頒獎。

這場比賽的決賽安排在周總理有空閑的一天下午，是高振普同王甲芝的爭奪戰。按技術水平，高振普打不過王甲芝，這也是多數同志的一致估計。周總理也比較熟悉他倆的水平，因為他們不止一次地陪總理打過。

開始比賽時高振普有些緊張，很少進攻，只是防守，第一局很快就被王甲芝吃掉了。這一輸，高振普反倒不緊張了。第二局一開始，高振普依舊以守對攻，王甲芝要勝他一球需扣殺好幾板，這樣下來，王甲芝的體力就有些不支了。這時，有位觀戰的同志著急地喊道：“小高的戰術是拼體力，王甲芝你別上當。”這一喊反而提醒了高振普，他索性以放高球和左右吊球的戰術拿下了后兩局。

周恩來興致勃勃地觀看了這場激烈而有趣的決賽。決賽完后，周恩來微笑著說：“小高的技術沒有王甲芝的高，他是用體力拼出來的，今天的獎品不能只有一份，應給他們二人都發獎。”說著，又讓鄧大姐拿出來一套小巧精致的酒具。

接下來，周恩來把他從莫斯科帶回來的一個帶有克里姆林宮圖案的溫度計發給高振普，作為第一名的獎品，而將那套酒具發給了王甲芝。

周恩來興猶未盡，笑逐顏開地建議大家在乒乓球臺上擺上了幾盤杏仁、花生米，拿來了茅臺酒，為這場愉快的乒乓球賽的圓滿結束與大家同飲共樂。

周恩來打球、看球都是圍繞工作運轉，如果影響了工作，他是決不答應的。

第26屆世界乒乓球錦標賽之后，全國乒乓球熱升溫到最高點，西花廳里的秘書們打球也達到了最高潮。

這天，乒乓球正打得激烈，一位外事秘書忽然驚叫起來：“哎呀，不好了，把一件大事忘了！”扔下球拍就跑。但還是把事情誤了。

這下子惹火了周恩來，他將全體工作人員召集在一起，狠狠批評了一番。大家心里都不好受，挨個作檢查，保證引以為戒，不再發生類似情況。

于是，周恩來的態度緩和下來，望著大家，帶著感慨萬千的語氣：“唉，時間不饒人哪。你們看，你們年紀輕輕跟了我，現在都有了白發；我也老了，記性都衰退了。”他朝其中一位秘書吩咐一聲，讓把準備好的小筆記本取來，親手發給每個秘書，然后宣布：“以后你們就用這個本子備忘。我交待的事，還有外面反映來的重大事情，你們就把它記下來，不要再誤事。”

有了周恩來這一精明巧妙的辦法，以后類似的事情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