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舞弊誰之過

高考是我國組織最為嚴密的考試，而發生在天水的高考舞弊案中，派出所、學校和招生三大報名關口紛紛失守，其中原因，令人深思。

業內人士表示：天水替考案只是冰山一角。高考舞弊者如何闖過重重關節，完成移民與替考，其背后暴露的官員瀆職及貪污受賄行為，尤其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高考舞弊案頻發，究竟是誰之過？

天水替考案后的

利益鏈

□文/王衡 張曉晶

甘肅省天水市作為5·12地震災區，

日前在該市發生的有組織、有預謀的“移民+替考”的高考作弊案堪稱高考領域的另一場地震。

據悉，甘肅省天水市麥積區人民檢察院目前已對5名參與高考舞弊的犯罪嫌疑人提起公訴。天水市委、市政府宣布，高考舞弊案在天水方面的調查已告結束，31名公務人員受到黨紀、政紀處理。

舞弊事件背后的利益鏈

高考舞弊事件在近幾年屢有發生，甚至愈演愈烈，不僅有移民、替考等傳統方式，甚至耳麥等高科技裝備也重裝上陣。而每一起集體舞弊行為的背后，幾乎都有利益鏈條，都有內部人員“反水”。天水高考舞弊案，正是這樣一個典型的案例。

此案中第一個替考生在天水九中考點被發現。6月7日上午，天水市第九中學考點監考人員在開考前10分鐘核對“三證”（身份證、準考證、考生簽名表）時，發現一名考生與所持準考證、身份證上的照片不符，經考點主任、考務主任等相關負責人及時核查，確認這名考生屬冒名頂替作弊行為，立即按照《國家教育考試違規處理辦法》的規定，認定其當次報名參加考試的各科成績無效。天水市招生辦得知情況后，立即向各考點下發了切實加強對考生身份證、準考證嚴格審查的緊急通知，嚴肅查處“請人代考、冒名替考”的嚴重作弊行為。

當日下午數學科目考試時，麥積區、秦州區又查出11名替考考生。根據作弊考生的供述，麥積區公安局于當日依法拘留審查2名涉案嫌疑人，次日又認定了一名冒名替考考生，以及一名外省籍考生。經公安部門對涉案人進行審查，3名懾于考點嚴格審查而自動放棄替考的考生也浮出水面……

最終調查結果為：天水市9個考點共發現舞弊考生31人，其中“移民＋替考”考生15人，移民考生14人，替考考生2人。替考考生和移民考生均來自山東省陽谷縣。其中17名替考學生為山東省陽谷縣一中學生，他們在陽谷縣一中教師魏成甲、無業人員張玉茹及兩名同伙組織帶領下到天水冒名替考，魏、張二人還指使14名高考移民由其本人參考，絕大多數經天水六中教師蔣鑫介紹，分別在麥積區第三職業高中和天水六中辦理了報名手續，而魏成甲等人帶領學生來天水，則是接受陽谷縣農業局副局長霍繼剛（已被免職）的委托。

從山東到甘肅參加高考，一個必要條件是具有甘肅省戶籍，這些違紀學生中，有20人由蔣鑫通過“正規”途徑辦理了天水本地戶口和身份證。

蔣鑫作為一名普通教師，為何有如此巨大能量完成此事？天水市有關部門調查表明，天水六中教師蔣鑫利用師生、親屬、同事等各種社會關系，采取給予好處費等手段，非法取得了天水市戶籍、假學籍和報名資格。

天水市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李春熙說，現在已經查明，“移民”手續是在2007年辦理完畢的，涉及麥積區5個基層派出所，大部分派出所涉案人員都收受了數額不等的賄賂。

為了順利辦理落戶，蔣鑫在中間人和派出所之間構筑起一個完整的利益鏈條。例如，在中灘派出所辦理的3個落戶手續，首先是由蔣鑫給琥珀鄉霍家川村小學校長羅兆奇6000元，再由羅兆奇給麥積公安分局刑警大隊民警謝海峰4500元，謝海峰又拿出2000元給中灘派出所協管人員鄒容，最終成功辦理。

還是利用這一手段，蔣鑫又打通了學校這一環節。蔣鑫原來是第三職高教師，他通過第三職高為18個移民考生辦理了報名手續，為此分別送給校長黃鴻福和負責高考報名工作的教師張紅舉3000元和1萬元。

在霍繼剛與蔣鑫之間、替考學生和被替考學生之間，也存在著利益關系。天水市公安局麥積公安分局副局長宋心濤說，請人替考肯定會支付報酬，數額多少還與成績高低掛鉤，這方面的具體情況仍在進一步調查之中，不僅要看當事人怎么說，還要找到真憑實據。

內部失守讓違規報名暢通無阻

戶籍、學籍、準考證是高考報名的必經環節，分別對應著派出所，學校和招生三大部門。天水教育部門有關人員說，這三個部門只要有一個把關嚴格，高考移民就很難得逞。

記者調查了解到，除了收受賄賂導致失職瀆職外，監管不嚴、制度不完善，也是造成舞弊行為闖關“成功”的重要原因。

天水市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李春熙說，麥積公安分局甘泉派出所違規辦理的6個落戶手續，有5個是由戶籍民警賈旭東自己操作的，只有一個是經過所長同意；而五龍派出所違規辦理的一個落戶手續，則是因派出所領導礙于情面。

李春熙介紹，31名違紀考生中，有12名是在天水六中辦理的報名手續，校長劉彥博并沒有收受蔣鑫的好處費，她之所以同意這樣做，一是這些學生具有天水市戶籍，二是為了提高升學率。

按照有關規定，考生參加高考，需經縣區招生部門審查后，才能領取準考證。舞弊行為發生地之一的麥積區，招生部門考前曾到第三職高，但只審查了兩個畢業班中的一個；而在秦州區，招生部門雖然審查出問題，但在天水六中以“飯錢”的名義送給招考中心主任緱金海（已被撤職）1000元后，最終還是予以放行。

“去年辦理落戶時，派出所不知道是為了今年參加高考；而天水六中之所以讓這些學生報考，是因為一開始不知道他們是外省的，只有蔣鑫一人知道內情。”李春熙說。

與緱金海相比，麥積區招辦主任萬錄明（已被行政撤職）似乎有些“冤枉”。今年高考前夕，他與分管招生的副主任劉永強（已被行政撤職）及兩名工作人員到第三職高，對高三學生的“兩證一人”（即戶口本、身份證和本人）進行審查，以此確定學生是否具備報名資格。

李春熙說，第三職高有兩個畢業班100多名考生。到校后，萬錄明沒親自到班級審查，而是與校長黃鴻福在辦公室聊天。劉永強等人只審查了一個班。返回后，劉永強將此事向萬錄明作了匯報，但他沒有要求繼續審查。

“對于萬錄明是否構成犯罪，我們起初有些爭議，后來我們綜合考慮各種情況，以涉嫌玩忽職守罪對其進行立案偵查，并決定對其取保候審。”李春熙說。

天水市近期公布的調查結果認定，市公安局、市教育局和市招生辦公室作為主管部門，戶籍管理混亂，監管不力，高考招生資格審查不嚴，致使造成嚴重后果，因而給予通報批評，并責成主要領導和分管領導作出深刻檢查。

天水市相關部門人士說，綜觀近年來的高考移民案件，不難發現都是發生在內蒙古、新疆、青海、甘肅、海南等邊遠欠發達省份。同時，大城市落戶困難，監管嚴格；而太偏僻的地方，交通住宿不方便，出現很多外地人又太顯眼。因此，中等城市往往是高考移民的首選，而作為甘肅省第二大城市的天水，完全符合這一要求。

“天水替考案”只是冰山一角

值得注意的是，天水替考案并非個例。2007年全國高考期間，河南鄲城、安徽碭山曾發生替考案；2006年，陜西洋縣也發生過替考案。從各種渠道了解到的情況看，類似替考這樣的高考舞弊行為在其他一些地區也存在著。

接受記者采訪的部分縣級高中教師說，替考事件并不稀奇，在一些地方已成了公開的秘密。“天水替考案只暴露出冰山一角。事實上，每年都有被替考者‘闖關’成功。”一名高中教師說。

這名老師的話還可以在大學里得到印證。近兩年，由于替考現象增多，部分大學在開學后都要進行新生身份復查，每年都有假冒者被清退。

2001年至今，山東經濟學院通過新生復查清退假冒大學生60余名。據該校多年從事“打假”的原招辦主任劉伯榮介紹，其中一部分被發現的假冒大學生是通過找人替考進來的，打假多年，“只有漏網的，沒有打錯的”。

“從山東高校查處的情況看，這些假冒大學生既有山東生源，也有全國其他省市的生源。大城市替考現象少，主要集中在經濟欠發達的偏遠地區。”劉伯榮說。

據淄博市教科所副所長魏耕祥介紹，高考的程序很嚴格，比如辦理高考準考證，首先由各學校審查報考學生資格，然后上報當地招生辦公室。當地招生辦再上報省市招辦，領取同等數量的準考證，再由當地招生辦統一填寫姓名、編號、考場等信息后下發學校。學校再次核對相關信息后，由學校組織考生在學校老師的監督下粘貼個人照片，確認無誤后再上報當地招生辦。

據知情人士介紹，從近年來暴露出的替考案來看，替考一般有幾種手段，一是由替考者拿著被替考者準考證、身份證進考場，這需要買通考場監考人員；二是用替考者的照片、被替考者的名字報名，制作準考證，再如法炮制一張假身份證；三是被替考者以真實身份和替考者身份報兩個名，以求“雙保險”。有的干脆直接在高考招生圖像采集系統中，調換電子檔案中的照片，臨時弄一個準考證。最后再請招辦的人把圖片信息還原成考生本人。

安徽省碭山縣發生的嚴重高考團伙舞弊未遂案，是有41名在校大學生被雇參加高考替考。這個縣教育局副局長、縣招生辦負責人、碭山中學的4名教師及縣公安局2名派出所負責人卷入舞弊案。

河南鄲城的舞弊手段是給替考者辦假準考證，在高考圖像采集系統中調換照片，或者報假名，買通監考老師等。“替考的手段并不高明，但是原本非常嚴密的層層關口因為內部失守，給替考者造成了可乘之機。”這名知情人士說。

從近兩年的替考事件看，都有教育系統內部人員參與，有的甚至是有組織行為。老師為什么熱心于參與組織替考呢？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高中老師說，一是經濟利益驅動，另外是教育政績驅動。一些學校為了提高升學率，對替考現象睜只眼閉只眼，甚至由老師親自組織替考。2006年發生的陜西省洋縣高考替考事件，就是學校為了追求高考上線率，由個別教師出面組織部分高二學生替考。■

鏈接

實踐中具有一定效果的

法規措施的部分內容

2005年教育部辦公廳公安部辦公廳《關于做好普通高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考生報名資格審查工作的通知》規定：

要嚴格執行現行戶口遷移政策，規范公民辦理戶口遷移程序，堵塞管理漏洞；對于18周歲以下人員單獨進行戶口遷移，以及有組織的集體戶口遷移等各類涉嫌高考移民的戶口遷移事項要嚴格審核把關，區別不同情況認真處理；要根據本地實際，配合當地招生管理部門開展高考報名考生的身份審查工作；對于工作中發現的違規落戶人員，要與其原籍戶口所在地公安機關取得聯系，及時辦理其戶口回遷手續，同時要追究公安機關有關人員的責任；對于偽造戶口身份證件的違法犯罪案件，要發現一起，嚴肅查處一起；對處理高考移民問題過程中出現的群體性或突發性事件，要積極配合教育行政部門做好安全保衛和處置工作，確保社會穩定。

河南省《2008年普通高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報名資格審查工作的通知》重點：

第一，加強考生身份證件的辦理和審核。報名照相實行同步“捆綁”掃描并校驗采集考生身份證圖像信息，規范和嚴肅身份證件的使用；必須提供真實、合法、有效的身份證件；身份證包括一代身份證、二代身份證，如考生暫無身份證且無法在報名期間及時辦理正式身份證的，可使用二代臨時身份證，不能以戶籍證明等其他證件或身份證復印件替代身份證；……對身份難以認定的考生和證件，教育招生部門可請公安機關幫助認定；對教育招生部門提出的需要協助審核認定考生身份和證件，公安機關要認真負責地對待，及時辦理、回復，不得推諉、拖延。

第二，做好少數民族考生身份確認工作。為確保準確無誤，省轄市或縣級招生部門對本轄區少數民族考生名單匯總后，集中報同級公安機關進一步核實；公安機關通過戶籍信息對照進行核實確認，由經辦人或主管人員在名單上簽字并加蓋公章，然后由招生部門逐級上報省招辦；戶籍不在本轄區的考生，由報考地公安機關協調戶籍所在地公安機關核查確認，戶籍所在地公安機關應予配合。

第三，嚴肅紀律。各級公安機關要落實崗位責任制和責任追究制，實行誰審查、誰簽字、誰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