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貴人,原不必是達官,不必是富豪,不必是名人。
一句話的貴人
朵娜是我的同事,從希臘來。昨天我們一起吃午飯,由電影聊起愛情。她告訴了我她的故事。
“我那時剛到女王大學,每月給家里寫一封信。學校里有個小郵局,我每次都去那寄。賣郵票的老太太很喜歡跟我聊天,她去過希臘,所以也聊得起來。一天,她對我說:‘有一個很好的男孩,名叫鮑爾,也是從希臘來的,你認識他嗎?’我說不認識。‘那你一定得認識他,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孩。’我對希臘男人并沒好感,所以一直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盡管她還是常常重提。兩年一下子就過去了,我忙于畢業(yè),有一次有三個多月沒去郵局。她見了我,喊起來:‘你到哪里去啦?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呢。下個月我就要退休了,我一定要你見了鮑爾再走。’說完她遞給我一個電話號碼:‘你今天就打,聽到了嗎?’我點了點頭,實在是被她的誠意所感動。就這樣我認識了鮑爾,發(fā)現(xiàn)他還真不錯。”
朵娜喝了一口水,說:“就這樣。”她用雙手托住下巴,微笑著,眼睛里有明晃晃的幸福。她和鮑爾結婚有半年了。
“那個老太太是不是圓圓臉,胖胖的,總是笑?”我好奇地問。
“對呀,她就是那個樣子。你認識她嗎?”朵娜睜大了眼睛。
“不認識。”我笑,“只是覺得她應該是那個樣子。你們結婚的時候有沒有請她來喝喜酒?”
“沒有。我們沒找到她。只知道她的名字叫安娜。”
真可惜。我心底一聲輕嘆。否則真是一個很完美的故事。將來她的兒女長大了,也許會想知道這個安娜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他們大概不會猜到他們的存在居然是源于一個賣郵票的老太太的美好心愿和不懈的堅持。
朋友喬治生命中的貴人也只是一個小雜貨店的老板,他的名字叫山姆。喬治在紐約的一個貧民窟長大,小時候的日子很苦。每次喬治去買東西,山姆都會告訴他:“我的孩子,你跟別的小孩不一樣,你會讀書,你一定要做個好小孩,知道嗎?”多少次他想放棄,腦子里卻總有老山姆的聲音:“你一定要做個好小孩”。結果他不僅成了家中世世代代唯一的一個大學生,還當上了人人稱道的醫(yī)生。講起舊事他常常激動不已:“我不能想象沒有山姆我會是什么樣子。”
笑容原來可以傳遞
我生命里的一個轉折點,發(fā)生在十八歲的那個夏天。我和父親從外面散步回來,在門口碰到了學校里做飯的周師傅。她見到我,臉上立刻浮起濃濃的笑意,很慈祥很溫暖的笑。“我們的大學生回來了。”她喊,然后拉了我的手問寒問暖了半天。她走后,我對父親說:“我好喜歡周師傅。”父親問:“為什么?”“她很好啊,每次她都很主動地跟我打招呼,很關心我。”父親看了我一眼,頗為語重心長地說:“其實你也可以對人主動一點,不要總是別人跟你說話,你才動起嘴來。”
知女莫若父。那時的我,整天宿舍、教室、圖書館三點成一線。走起路來目不斜視,健步如飛。真的是健步如飛呢,同學曾戲言:“你走得比國民黨逃跑還快。”我極少主動跟人說話,見到當頭頭的更是非得等到他們先跟我打招呼,我才跟他們說話,生怕有攀附權貴之嫌。畢業(yè)時還鬧笑話,因為同窗五年,我還叫不出班上所有男同學的名字。
以后的日子,時常想起周師傅,想起父親語重心長的樣子。十多年過去,現(xiàn)在的我,跟從前真是很不同了。和公司副總裁一起去開會,在飛機上兩個小時不到,我已經(jīng)挖出了那發(fā)生在遙遠的南非的愛情故事。平時見到面無表情的同事,也會自自然然地綻開一個笑臉,熱情地道一聲你早。即使是碰到對我并不友好的人,心血來潮時也會突然為他或她做一件好事,讓他們好好地吃驚一下。我越來越發(fā)現(xiàn)人其實是很有意思的,我的生命也從此多姿多彩起來。前次去美國開會,碰到十年不見的兩個老同學,他們都奇怪:“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可愛了嘛?”
人生真是很奇妙。你不知道什么人,在什么時候、什么地點就讓你的生命改變了模樣。繁星滿天的時候,偶爾我也會想:活了三十多年了,是否我也在來來往往的人心里,留下過一點痕跡,因為我的一個微笑,一句話語,一個好意?甚至,成為別人生命中的貴人,雖然我不是達官,不是富豪,不是名人?
(摘自《楓華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