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高考,成績一塌糊涂的我逃也似的以一種慣性加入了打工仔的行列。
只身來到深圳,這座陌生而美麗的城市讓我有著些許的好奇與興奮,之前關于它的種種傳說一直令我神往。
遺憾的是,我那點快樂沒來得及蔓延,便在接踵而來的打擊面前夭折。奔波了半個多月,工作卻沒有絲毫著落,囊中羞澀的我心里開始發慌,只是初出校門,我還帶著學生獨有的那份清高,執意不肯向家人求救。夜里枕著背包躺在公園石凳上睡覺,還要被巡警驅趕的時候,我才真正嘗到了背離故土的滋味。那種辛酸與茫然,讓我沮喪到了極點。
彈盡糧絕的時候,在一家建筑工地上,我謀到了第一份之前很不屑的那種工作,真不知道該為自己慶幸還是悲哀,只能苦笑。第一天上班,工地上正打地基,由于運送不便,我的任務就是把鋼模搬到需要的地方。和我一道的是一個叫小楊的老鄉。太重的鋼模我們便兩人抬,搬著那些笨重的東西走在崎嶇的小道上,總感覺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又累又餓,趕去和大伙兒一塊吃午飯,可那發黃的青菜加上幾片肥肉,合著干巴巴的米飯,讓北方長大的我一看,饑餓感便消除了大半,只是隨便扒了幾口便倒下稍作休息。下午我就開始后悔了,我吃的那點飯就算什么都不干,也不夠消耗,遠不足以支撐強度那樣大的體力勞動。到后來,我簡直要暈倒了。
更糟糕的是打混凝土,稍不留意便濺得滿身都是,沾在衣服上的很難洗,粘在臉上被太陽一曬,皮膚生痛。由于人手不足,又要趕工期,很多時候,晚上也要加班。昏黃的燈泡下,已經勞累一天的我們推著斗車機械地往返,腿像灌了鉛一樣,每挪一步都那么沉重。下了班,隨便倒下我都能睡得很沉。
大概是在上班的第五天,我和小楊把一袋水泥甩上車子時,車子載貨的那端迅速地滑了下來。我沒來得及躲避,已有三袋水泥的車子剛好砸在我左腳前端。猛然間的劇痛讓我跳了起來,接著,我捂著腳蹲坐在地上。工頭看到后過來問明情況,格外開恩地讓我提前下了班,只是還狠狠地說:“年紀輕輕的,干活就這么不利索,眼睛都不知道長哪兒去啦!”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工棚外僻靜的地方,突然間就有種想哭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我那只大片烏紫已經腫起來的腳。過了一段時間,我聽到小楊叫我的名字,于是起身走出角落。他問:“兄弟,現在咋樣?”
我笑了笑說:“沒事,明天照樣可以去干活。”
他拿了一瓶藥遞給我,說:“在這里要自己多加小心,剛開始都是這樣,慢慢就好了。”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了,地基打好的時候,工頭給我們每人發了100塊錢,還放了一天假。也許是太累了,那天上午,我一直睡覺。
吃午飯時,一位上了年紀的師傅問我:“小伙子,下午我們卸石片,拿現錢,大家平分,干不干?”我沒吭聲。小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咱們出來不就是為了多掙點錢嗎?一起去吧!”我點了一下頭。
那兒離我們工地很近,吃完飯我們就去了。他們已經同貨主談妥:17噸花崗巖片,下午5點前搞掂,1000塊錢,不小心打碎的話,要照價賠償。
接下來,我們就開始卸貨。車上邊四個人往下遞,我們八個人在下面接應,然后將花崗巖片擺放在貨主指定好的位置。開始時,我們每人一次搬兩片,每片20公斤左右,過了一會兒,感覺吃力,就兩人抬三片,到后來確實累了,放的位置也更遠,一次一片也顯得那么重。我們先是右肩扛,痛了換左肩,接下來是用后背背,要么干脆抱在胸前。最后,我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堅持下去的,只知道隨便動一下,全身都是痛的。忙完的時候,感覺渾身上下好像已沒了骨架。看著旁邊兩個工友在為一個下午拿80塊錢高興的時候,我坐在地上,站不起來。
三個多月的時間,我瘦了十多斤,從一個學生變成了一個滿手是繭、面色黝黑的勞動者。原來苦難若成為一種習慣,同樣可以安之若素。那段我所經歷過的最艱苦的生活,也是我人生中的受益時光。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念及此,我便會平添一股勇氣。最初那份狂熱退去之后,對于依稀的夢想,我仍然執著如昔。拭去滿身的疲憊,我期待嶄新的一天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