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雨露：一個知本家的全景解構

42歲的陳雨露有很多種身份。他是中國人民大學的副校長、也是一名給本科生授課的大學教授；他是一位完成了多部專著的經濟學家，也是我國現行官員體制下的一位副局級官員；他是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富布賴特高級訪問學者，也是我國最年輕的金融學博士生導師；他帶領著一支國家級“金融學國際化人才培養模式創新教學團隊”，也在為漢語的國際性推廣做著積極的努力……關于他的頭銜可以說出很多，因此，也有人評價他是“在教育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

校長·官員·經濟學家·教授

10月23日下午三點，當記者如約來到中國人民大學時，陳雨露校長正在接待來訪的外賓。在其秘書的辦公桌上，記者發現了一份《陳雨露校長一周日程安排》——周五上午9點，開會；下午一點三十分，外事接待；下午三點，接受《中華兒女》雜志采訪；晚上7點，主持國劇精粹彩排；周六早晨……這7天里，幾乎每個時間都安排的滿滿的。

在等候的間歇，陳雨露的秘書接到了多個電話，有聯系講課的、有預約采訪的、甚至還有邀請他主持活動的。給記者的感覺是，陳雨露的大部分時間似乎都用于接待，甚至周六周日也是在接待中度過的。

半個小時之后，當秘書引導記者來到陳雨露的辦公室時，他已經站在門口迎接，笑著，握手，表達遲到的歉意。從他儒雅的容貌上，看不出大學校長的威嚴和架子，舉手投足間滿是學者的睿智和涵養。10月末，記者先后兩次前往拜訪，陳雨露總是在會議或接待中迎來送往，“我現在一半的時間用于行政工作，一半的時間用于教學，真正屬于自己的時間并不多。”

初識陳雨露是在2007年1月中國人民大學主辦的第十一屆中國資本市場論壇上，當時陳雨露作為主持人妙語連珠，臺風頗受好評；而今，坐在記者對面的陳雨露在校長、教授、官員和學者之間不斷變換著身份，話題也從求學、治校、治學、經濟等多個領域延伸……

數學PK金融

1983年，陳雨露考入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系國際金融專業，他笑稱當時對金融沒有任何概念。“我為什么填報金融專業呢，是因為覺得財經專業可能更重視數學。”

當年參加高考時，陳雨露的數學成績獲得了120分的滿分，而他本人對數學也特別感興趣，“當時只有理科考生才能選擇數學系。”于是，作為文科考生的陳雨露陰差陽錯地選擇了金融專業。

事實上，除了數學，陳雨露其它科目的成績都很一般。“英語成績最差，高考只得了64分，其它科目都在80分左右，是數學的分數把我帶進了大學。”

“數學好是因為遇到一個好老師，他教學很有水平，所以我從小就喜歡上數學課。”1969年，三歲的陳雨露隨父母從石家莊下放到河北省一個叫做陽臺的偏遠山村。在這個名字充滿詩意的村子里，陳雨露待了10年，并邂逅了他認為“很有水平”的數學老師，也完成了他的初中課程。

高中時，他到了鄉鎮的中學，但整個學校的教學水平并不高，這讓他的物理、化學等學科的成績一直沒有起色。高考前，他被迫選擇了文科。“政治、歷史能突擊一下，只要肯背就成。”就這樣，陳雨露以學校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中國人民大學金融系。

陳雨露承認自己當時沒什么理想，和那個年代的很多人一樣，他也把考大學看成改變命運的惟一途徑。“我當時只知道金融是搞經濟的，具體是怎么回事就不明白了。不過歪打正著，國家越來越以經濟建設為中心了。”

盡管當初的選擇多少有些懵懂，然而一學上金融，陳雨露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和特有的潛力。“金融既虛又實，既宏觀又微觀。”他認為一個國家的經濟體現為實體經濟和金融經濟兩個方面。只有這二者都順暢的運行，才能保障整個市場經濟良性發展。實踐也充分證明，市場經濟越發達的地區，其金融也越發達。

目前，陳雨露將自己的研究方向確定為開放經濟下的金融理論與政策。對此，他解釋說，中國的金融體系在1978年以前是封閉的，但中國經濟的經濟必然會越來越走向開放，直至融入國際規則。因此，研究這一領域是一種與未來經濟和金融走向相吻合的必然趨勢。

物質PK精神

1980年代后期，“下海”成為一個時尚的名詞。尤其是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后，全國人民的經商熱情更被充分地調動了起來，這其中也包括剛畢業的大學生和學校里的老師。“當時的學校很浮動。學生經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今天老師還在上課，明天可能就辭職了。”陳雨露介紹說：“1989年，我碩士畢業那會兒正是下海的熱潮，我們班的多數同學都下海了，只有一小部分人去政府工作了。”

但是，和大多數同學的選擇不同，陳雨露選擇了留校任教。“我喜歡教書，教書讓我在思想上很有收獲，我的生命也因此顯得充實。”事實上，陳雨露當時留校有主觀和客觀兩方面因素。主觀原因是他希望進一步深造，繼續讀完博士的課程，用他的話就是“把書念透”；客觀原因是當時學校領導的極力挽留。雖然當時的教育環境并不景氣，但學校教學需要有骨干和人才，領導的誠懇讓陳雨露走上了講臺。

“當時的待遇確實不好。”陳雨露回憶說，但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他覺得那時候的生活條件比自己隨父母下放時的日子好多了，所以他很享受那段充實的日子。但他也不否認自己曾猶豫和彷徨過，尤其是和自己當年的同學坐在一起時，物質貧乏也讓他產生過巨大的心理落差。在1990年代前后，這種緣于知識和物質的境遇落差而導致的“腦體倒掛”現象，在中國知識分子階層普遍存在，很多知識分子也因此而走上經商之路，但陳雨露仍舊留在了講臺上。

“我堅信，教育界可以有一種清貧的精神，但國家不能把這種清貧看成是應該的。因為教育者不能安居，他就不可能塌塌實實做學問，同時他也沒有尊嚴。”在隨后的幾年間，陳雨露的說法得到了落實。“現在生活穩定了，至少可以不愁吃穿，關鍵是教師的社會地位獲得了提高。”

在他的同學中，現在的陳雨露仍舊不是富有的，但是很多經商的同學都很羨慕他。“他們覺得我變得越來越豐富。因為我有可以自由支配的思想，我有物質無法換取的精神財富。當然，我也很享受學校里的工作和生活環境。”

校長PK教授

陳雨露單純傳道授業的教授生涯并沒有維持多久。

1993年2月，他被調任人大財政金融系副主任；1997年5月，任人大財政金融學院常務副院長；2002年1月，升任人大財政金融學院院長；2005年5月，任人大副校長。他自己也承認，過多的行政職責擠壓了他的教學時間，但即便如此，他仍舊堅持參與一線教學。

事實上，他不僅指導碩士生和博士生，還堅持開設本科生課程。他覺得教師是自己最看重的身份，教師也是他思想的一個重要源泉。“思想來源于學生。在課堂上，不是我給學生思想，而是他們給我新思想，我告訴他們經驗，但真正的火花是在跟他們討論中產生的。”陳雨露認為，通過課堂教學的提問與回答，經常能夠觸發研究的靈感。因此，教師給學生上課并不是單純的輸出，更是一種吸收，這也是他一直堅持與學生交流的原因。

“作為教師也會有一種成就感。”陳雨露分析說。“尤其是看到自己的學生在各個領域做出突出貢獻時，這種感覺是其它領域所難以企及的。”

“做校長對教師這個角色是有沖擊的，但校長的行政身份對科研和教學工作同樣有促進作用。”陳雨露對記者表示。“首先，校長的職務能夠驅動我以更高遠的視角來看待問題，知道什么是當下最值得研究和探討的問題。其次，校長的身份有利于組織教學研究團隊，尤其是在跨學科的研究方面，行政身份將起到很大的作用。”

因為是副校長，陳雨露在中國人民大學家喻戶曉，但他的學生更習慣稱他“陳教授”而不是“陳校長”。“教師是一個更能接近靈魂的職業，而校長只是一個行政身份。”

兩個角色的互為轉換，陳雨露把握的恰到好處。現在，“陳教授”每學年給本科生上專業基礎課，給博士生上討論課。而“陳校長”則在教學之余從事大量的接待來訪、學校建設等行政工作。

經濟學家PK官員

10月20日，陳雨露做客中央電視臺“直擊華爾街風暴”節目，該主持人芮成鋼以“著名經濟學家”稱呼他。對此，陳雨露認為自己離“家”的稱呼還很遠。

“我只是一個研究金融時間比較長的一個學者。”他覺得只有原創思想誕生的人才能稱之為“家”，而自己的思想仍舊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事實上陳雨露雖然年輕，卻非常高產。自1997年以來，他完成專著、譯著等代表性學術成果14部，論文75篇，其中很多著作成為高校課本。

近年來，陳雨露在金融領域的聲望也日漸提高，很多金融人士和財經媒體都對其給予高度評價。他本人也兼任中國金融學會副秘書長、常務理事，中國國際金融學會副會長等職務。2002年，陳雨露更是代表學校為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同志做過匯報。“在教育界冉冉升起的一顆政治新星”，不少人認為陳雨露今后將“官路”坦蕩。

“我不同意這樣的評價。”陳雨露對記者表示。“在學校里，官員更多的是一個組織者，組織教學、科研，以此實現效率。而且，大學里的官員和黨政機關不一樣。黨政機關里高一級的干部說話，下級必須聽，但大學要保護個體性，不能設置太多約束。再比如像我這樣生在人大、長在人大的年輕管理者，我面對的很多人是自己的老師，也難以發號施令，我只是在行政職務上努力地為學校組織、服務和創造一個更好的環境。”

雖然是副局級行政級別，但陳雨露仍舊堅稱自己不是官員。“在我們學校現有的管理團隊里，我的優勢是年輕，知識結構可能也比較新一些。從這個層面來說，我就是一個最年輕的為人大打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