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生存在社會，而非“市場”中

美國《商業周刊》的調查顯示，在當前標準普爾500指數的成分股公司當中，有177家屬于家族企業——創始人或其家庭成員在企業管理中扮演關鍵角色的企業。無論經營還是與管理，它們都比標準普爾500中的其余公司更勝一籌:按10年平均值計算，家族企業的投資回報率為15.6%，而非家族企業則只有11.2%?？梢?，家族企業必有其獨特之處。

普林斯頓大學教授哈羅德·詹寧斯在《家族企業》一書中，對來自法、德、意的三家歷史悠久的家族企業進行了歷史考察，發現由于家族企業具有傳統的誠信性，因此，在客戶為有特定結構、高度依賴某種社會關系的、并存在穩定和忠實核心成員的群體時，更容易取得長期發展。書中選取的三個家族企業，不但都擁有長期的傳統，都經歷了從工業革命興起到當今時代的各個經濟發展階段，并在其國家具有代表性，并且它們都滲入社會甚深，介入了政治和社會的廣泛領域，從而折射出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何以成長的真實脈絡。

透過此書，能夠看到一部不同于經濟學模型的真實經濟成長史。在模型化的經濟學中，企業生存在“市場”的大海之中，通過勞動和資本兩鰭富有技巧地劃動在大海中奮勇前進，因而，高度專業化的經理人將比家族成員更具經營管理能力。

然而，《家族企業》卻告訴我們，真實的企業更像生活在森林，而不是大海中。大海的環境處處相同——都是水，只要會游泳就能前進，而森林的環境卻復雜多樣，兼具攀、跑、爬、跳等多種技能才能生存。

簡言之，真實的企業生活在“社會”，而非“市場”之中。比如，書中考察的三個家族，雖然來自三個不同國家，但都曾從事同一個行業——鋼鐵。鋼鐵是工業社會支柱，為幾乎所有行業所需要，但其產品銷售卻并不依賴在自由市場上“擺攤”，而是依靠與機械、汽車等大宗客戶的傳統關系，即便在法、德、意這樣工業革命起步比較早的國家，以競爭和法制為基礎的市場體系興起也是20世紀之后的事情。

實際上，在主要工業國家，其工業體系的核心部門，總離不開著名家族企業的影子，比如意大利的菲亞特家族，美國的杜邦家族、洛克菲勒家族等，他們代表了把分散在社會各個角落的資源凝聚起來形成脈絡的力量。而家族企業進行股份化改制，也往往并不意味著治理能力的提升，而只是意味著融資渠道的拓展。

家族企業進行經營權改造，離不開一個良好的經理人階層存在。但這個前提卻并不是任何時候都存在。事實上，經理人階層的存在，是離不開現代化的管理教育、法律體系、人才流動體系和電子通信基礎的。但這些基礎，尤其是法律體系和人才流動體系，其實是作為企業體系發達之后的結果，而非原因出現的。試想，假如沒有基金會這種在發達的金融和法律體系之下才能存在的組織形式，洛克菲勒、卡內基等家族企業有可能完成股份化改造嗎？

對于一個公司而言，最重要的是公司業績，而非所有權結構;業績來自于公司的管理能力，而不是管理者的背景。因此，在更需要社會資源的產業，尤其是依賴長期穩定客戶的行業，家族企業反而比經理人企業更有優勢。公司治理結構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其完善最終依賴于法律環境的完善，而不是企業所有者的主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