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是在鄧小平等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的領導和支持下開展起來的。這場討論,沖破了“兩個凡是”的嚴重束縛,為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實現歷史性轉折和我國邁向改革開放的新時期,做好了思想準備。在這場真理標準大討論中,老一輩革命家譚震林給予了積極關注和支持,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譚震林一直關注著真理標準討論

譚震林是大革命時期入黨的老革命家,建國后曾擔任過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國務院副總理、中央財經領導小組副組長。1977年8月,在黨的十一大上,譚震林當選為中央委員。1978年2月,在五屆全國人大第一次會議上,譚震林當選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他愉快而認真地做好自己所分擔的工作。在1977年11到12月的中央工作會議上,敢于直言的譚震林一鳴驚人,在發言中大膽地提出,進行工作重點轉移,先要解決一些問題,如“天安門事件”、“二月逆流”、“百萬雄師”等問題。
在粹碎“四人幫”之后的頭兩年,由于“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黨的工作呈現出徘徊的局面。鄧小平對此憂心忡忡,他針對“兩個凡是”,向黨中央致信,果斷地提出:“我們必須世世代代地用準確的、完整的毛澤東思想來指導我們全黨、全軍和全國人民,把黨和社會主義的事業,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的事業,勝利地推向前進。”鄧小平指出:“馬克思、恩格斯沒有說過‘凡是’,列寧、斯大林沒有說過‘凡是’,毛澤東同志自己也沒有說過‘凡是’。”他還指出:“一個黨、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如果一切從本本出發,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就要亡黨亡國。”1978年5月11日,《光明日報》發表了特約評論員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當天,新華社作了轉發。12日,全國各大報多數加以刊載。文章說出了許多人想說而不能說、不敢說的話,引起強烈的反響,引發了一場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大討論。
對于鄧小平的講話和《光明日報》特約評論員的文章,譚震林非常贊賞。他叫來秘書,幫他把各大報大刊上刊登的有關討論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文章都找給他。他認真地鉆研,一字一句地推敲,為敢于沖破思想“禁區”的這些文章叫好。
5月17日,當時主管宣傳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汪東興,在一次小范圍的會議上點名批評《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篇文章,說它“理論上是荒謬的,思想上是反動的,政治上是砍旗幟的”。他責問:“這是哪個中央的意見?”“要查一查,接受教訓,統一認識,下不為例。”“《人民日報》要有黨性,中宣部要把好關。”
5月18日,汪東興在人民大會堂找熊復談話,傳達中央決定,讓熊復出任《紅旗》雜志總編輯。同時告訴他:《紅旗》雜志不要介入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討論,并強調要把它作為宣傳工作的一條紀律來遵守。熊復上任后,嚴格按照上級的指示辦事,所發文章一律不涉及真理標準的討論。作為黨中央理論刊物的《紅旗》雜志,對思想理論戰線上如此重大的討論竟然不表態,引起了社內外群眾的議論和不滿。有人說:對真理標準的討論,全國各省市都表了態,只有臺灣省和湖南省沒有表態;全國各報刊都表了態,唯獨《紅旗》沒有表態。在當時,《紅旗》雜志的處境十分孤立和被動。
契機:《紅旗》雜志約譚震林寫稿
恰在這時,《紅旗》雜志為紀念毛澤東誕辰85周年組稿,約請老同志寫文章,他們想到了井岡山斗爭時期的老同志譚震林。譚震林曾任湘贛邊界第一個紅色政權茶陵縣工農兵政府主席,又是毛澤東之后的第二任湘贛邊界特委書記,幾十年來跟隨黨中央和毛澤東征戰南北。在當時,像他這樣的井岡山的老同志已是鳳毛麟角,請他寫紀念文章,應該說是非常合適的人選。
5月19日上午,《紅旗》雜志社派人來到譚震林的家。譚震林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在聽到他們說明來意后,譚震林笑著說:“《紅旗》約我寫文章,那很好呀!不過,我不能光寫回憶錄,我要通過回憶毛主席在井岡山斗爭的實踐,來闡明毛澤東思想的形成和發展,并論證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譚震林詳細回憶了井岡山斗爭的情景。1927年9月秋收起義之后,毛主席親自率領工農革命軍,開辟了以井岡山為中心的湘贛邊界根據地。1929年1月,紅四軍離開井岡山地區,挺進贛南、閩西。在井岡山的斗爭實踐中,毛主席開創了農村包圍城市、依靠農村積聚和發展革命力量,最后奪取城市的道路。他把武裝斗爭、土地革命和革命根據地的建設密切結合起來,并且確立了人民軍隊的建軍原則和人民戰爭的戰略戰術,制定了土地革命的綱領和根據地建設的各項政策。這些正確思想,正是來源于實踐,經過實踐檢驗,是科學的真理。對井岡山的斗爭歷史,譚震林如數家珍,滔滔不絕地談了近三個小時。
10月下旬,譚震林寫出了《井岡山斗爭的實踐與毛澤東思想的發展》的文章,他在文中指出:“以實踐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呢,還是以思想、意識等精神方面的東西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呢?這是馬克思主義辯證唯物主義同形形色色的唯心主義、形而上學之間的一條根本分界線,也是是否真正高舉毛澤東思想旗幟的根本標志。”他結合自己的親身實踐,追述了毛澤東思想之形成與發展的歷史,令人信服地指出:“毛澤東思想同馬列主義一樣,不是教條,而是在實踐中總結出來又用來指導實踐的革命理論。”
譚震林與《紅旗》雜志針鋒相對的對峙
收到譚震林的稿件后,《紅旗》雜志編輯部內部對它有很大的爭議,產生了兩種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文章的第四部分都是講的關于真理標準的問題,應該刪去,因為主管宣傳的中央常委汪東興,已明令《紅旗》不要對這個問題表態。不管以誰的名義發表文章,一旦《紅旗》雜志刊登,就代表《紅旗》的表態。《紅旗》是黨中央的理論刊物,不得不持慎重態度。另一種意見認為,文章是譚震林寫的,又是以他個人名義發表,應該尊重他本人的意見,況且他是黨和國家領導人,文章又寫得很深刻,有見地,有獨到之處,文責自負嘛!這兩種意見,互不相讓,針鋒相對。
正在雙方相持不下的時刻,譚震林派人給《紅旗》雜志送去了修改稿,還附上了一封信,闡明自己的觀點。他在信里寫道:“文章只作了一點小的修改,主要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這一點原文上是有的,只是不夠突出,不夠明確,我把它加強了……如果你們認為還有什么修改,請想好后,到我家當面商量。”
在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個焦點問題上,譚震林不但不同意刪去文字,相反還要加強,還約請編輯、記者到他家來談,真是旗幟鮮明,寸步不讓。編輯部又討論開了,覺得對譚震林的意見不能掉以輕心。有人想出如下處理意見:
一、先派人去同譚老商量,說明中央已指示《紅旗》不介入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請他考慮刪去有關段落。
二、萬一譚老不同意刪去,就將他的文章打印送中央政治局常委審查。
11月14日,編輯部派人去譚震林的家,專門轉達雜志社的意見。他們告訴譚震林:中央給《紅旗》的方針是不介入討論,請他刪去有關段落。譚震林沉思片刻后,斷然說:“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觀點,一點也不能動!”他已經有些著急上火了:“如果是材料的取舍,可以商量;如果改觀點,絕對不能動!關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問題,我已經想了兩個多月,才想出兩句話:凡是實踐證明是正確的,就要敢于堅持;凡是實踐檢驗是錯誤的,就要敢于糾正。我就是拿這兩個‘凡是’,和他們的那兩個‘凡是’相對抗。”譚震林指出:“當前正在展開的真理標準的討論,是關系到全黨的大事,要旗幟鮮明,決不能含含糊糊。”“現在群眾中流傳‘人民’上天,‘紅旗’落地,就是因為《人民日報》積極投入了這場討論,而《紅旗》則一直按兵不動,采取不介入的態度,已經陷入非常孤立和被動的地步!你們回去以后告訴熊復:發表我的這篇文章,丟不了黨籍,住不了‘牛棚’,如果有誰來辯論,來找我譚震林好了!”臨別時,譚震林說:“你們回去以后,給熊復捎個信:這是我給他臺階下,就看他敢不敢下,肯不肯下。”
后來,熊復就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曾作過檢討:“1978年5月,我剛剛調到《紅旗》雜志社任總編輯。當時,理論界正在開展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我的錯誤就在于,從1978年7月到11月期間,共五期《紅旗》沒有參加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也就是實際上執行了當時主持黨中央工作的同志,對黨刊提出的‘不介入’的指示。在這個問題上,《紅旗》雜志的錯誤就是我的錯誤。”
“官司”打到了黨中央
對于“譚老板”的脾氣,《紅旗》雜志社的同志是清楚的。他們將稿子送交中央審查,并附請示:“我們請譚震林同志寫了一篇紀念毛主席誕辰85周年的文章,準備在12期發表。譚震林同志強調,要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作為這篇文章的指導思想。這就要使《紅旗》卷入這場討論。我們建議他修改,他表示不同意,于是請中央主席審查,現送上這篇文章,請審定。”
華國鋒首先表示同意在《紅旗》上刊登此文。李先念看到文章后,在上面寫了一句批語:“文章確長,沒有時間看,反映對《紅旗》意見不小。”文章送到鄧小平的案頭。他認真審閱,仔細推敲,并作了修改,并在稿子空白處作了耐人尋味的批語:“這是一篇好文章,我看至少沒有錯誤。我改了一遍,把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加強了。如果《紅旗》不愿登,可轉《人民日報》登。為什么《紅旗》不介入?不介入是假的,實際上已經介入了。可以發表不同觀點的文章,看來不介入本身,可能就是介入。”
兩天后,李先念抽空看完了譚震林的文章。他感慨地說:“這么好的一篇文章,《紅旗》不登的話,那錯誤就更大了。”他隨后批示道:“我看了這篇文章,譚震林同志講的是歷史事實。應當登。不登,《紅旗》太被動了,《紅旗》已經被動了。”熊復在接到這些批語后,請示主管意識形態的汪東興。在其他中央領導都同意發表的情況下,汪東興同意發表。
在中央同意發表后,《紅旗》雜志1978年第12期,發表了譚震林撰寫的《井岡山斗爭的實踐與毛澤東思想的發展》的文章。文章的開頭說:“以實踐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呢,還是以思想、意識等精神方面的東西作為檢驗真理的標準呢?這是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同形形色色的唯心主義、形而上學之間的一條根本分界線,也是是否真正高舉毛澤東思想紅旗的根本標志。井岡山斗爭時期,是毛澤東思想形成和發展的極其重要的歷史時期。正是在井岡山的斗爭,毛澤東同志開創了農村包圍城市,依靠農村積聚和發展革命力量,最后奪取城市的道路。”在回顧毛澤東在井岡山的斗爭實踐之后,譚震林明確指出:“毛澤東思想同馬列主義一樣,不是教條,而是在實踐中總結出來又用來指導實踐的革命理論,我們絕對不能像林彪、‘四人幫’那樣,把毛澤東思想加以割裂和歪曲,斷章取義地摘引只言片語,奉若神明,變成教義,不顧時間、地點和條件,到處套用。林彪、‘四人幫’表面上打著擁護毛主席的旗號,高喊句句是真理,實際上他們是在反對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最根本的東西。”
譚震林的這篇文章在黨內外引起很大的反響,大大推動了真理標準討論。這對于教育廣大黨員和干部堅持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批判“兩個凡是”的錯誤觀點,發揮了積極作用。文章發表后,許多人登門拜訪譚震林,支持者贊不絕口:“你說出了我們的心里話,你真是敢于堅持真理,敢闖思想禁區的帶頭人。”同時也有不少好心人為他擔心:“你還是當年的‘譚老板’!何必卷入這場筆墨官司?有理講不清啊!”譚震林充滿信心地回答:“在大是大非面前,我就是要挺身而出。《紅旗》不找我,我也要‘放炮’。這場筆墨‘官司’,我要奉陪到底!”
截至1978年12月8日,全國29個省、自治區、直轄市黨委第一把手或主要負責人,中國人民解放軍各大軍區、各總部主要負責人都以不同方式表態,支持關于真理標準的討論。1978年12月13日,鄧小平同志在中央工作會議上所作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的講話中,高度評價了這場討論的偉大意義。
1982年9月,譚震林參加了中共十二大。會上,他同其他老同志一起退居二線,當選為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在中顧委第一次全體會議上,譚震林當選為常委、副主任。1983年9月30日,譚震林在北京醫院病逝,終年81歲。譚震林的骨灰,安葬在他的故鄉——沫水河畔的湖南攸縣烈士公園。
參考資料:
《1978:我親歷的那次歷史大轉折》,于光遠 著,中央編譯出版社2008年1月出版;
《鄧小平在歷次論爭中》,姜淑萍、張明杰、張曙 著,中國長安出版社2005年8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