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6日 晴
每到夏至,菜場的攤位上,就有大盆水養著的藕節出售。白自嫩嫩,細密的小孔,筆尖似的嫩苞,一碰就斷。藕節剛出來時,貴得嚇人,但再貴也嚇不跑愛它的人。稱一小把帶回家,切小段,加點青辣椒末,爆炒,脆嫩脆嫩的,別提有多鮮嫩可口了。
那年端午時,去鄉下朋友家,村里人很少把端午過得有模有樣的,地里的活還忙不過來呢。去時,家里也沒備什么菜。朋友說,走,我們扯藕節去。我跟他后面顛顛地跑,這下子我能揭曉藕節的來歷了。
溝里的荷葉肥大,幾朵粉荷開得正艷。水深齊腰,他游到那卷曲的才出水的荷葉前,說,這樣的,是最嫩的。他順著嫩荷探到它的根部,并沒馬上直起身子。只見他的腳輕輕地踩,手慢慢地抬起來,一根藕節被輕輕地拽出來了,很長很長,沾滿了污泥,他站在水里把藕節洗得白白的。我問,你剛才踩什么呢?他說,我把藏在污泥下的藕節踩松,好拉出來啊,不然斷了就可惜了。
他說,這藕節會長成荷梗。你看,這嫩荷有兩個頭,一頭已經出水面了,老了不能吃,另一頭還在污泥里長,一定的時候它就會鉆出水面,長成新荷。如果你不把荷弄出水面,扯了這根,過個兩三天,你再來,又發了新枝,你又能扯到藕節,村里人沒菜了,都到這水面上來扯。
聽他說得不過癮,我非要下水親自去扯根藕節看看。站在齊胸深的水里,不時有荷梗上的小刺劃到腿。他教我順著新荷往下摸,兩個頭,一頭粗而不平,一頭光滑水嫩。他說掐斷嫩的,用大拇指堵住口,別讓污水進去,慢慢往外拉。我按他的指點去做,當看見一截藕節露出水面,我興奮得大叫:我摳到了,摳到了。話音沒落,斷了,只拉出短短的一截,大段大段的還藏在泥里呢。
上岸時,裙子的下擺被污泥染成了黑色,肥水臭,腳板癢癢的,腿上荷梗劃過的痕跡火燒火燎地疼。他從這頭游到那頭,專找那些剛露頭的新荷下手,不一會,就扯到一大抱。他遞給岸上的我,說回家用水養著慢慢吃。怕藕節在地上弄臟了,我雙手托著長長的藕節,像托著潔白的哈達。
那天,我們吃的胖頭魚燉藕節,那個鮮啊……可朋友身上好多地方都劃出了傷痕,起了密密的紅疹子,我又想起他上岸時,像一只花斑豹,身上滿是污泥。原來,藕節就是這樣出土的,美味的背后,也有諸多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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