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嫁就嫁給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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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歲那年，父母正為我這個“高齡”女兒找不到個好夫婿心急如焚時，我和張毅認識了。說實話，作為丈夫人選，他的“硬件”并不大好：是航天部的編外職員，未來生活沒太大保障。而他父母的退休金不多，他還要負擔二老的醫藥費，如果嫁了他以后的日子不會太寬裕。但他的“軟件”卻出類拔萃：非常孝順和善良。第一次去我家就幫我媽套被子，替我爸通下水管，還幫鄰居往樓上抬大沙發，累得汗流浹背，贏得了眾人的好口碑。另外他生活樸素，不嗜煙酒，所以我媽勸我：“得了，就跟張毅吧，錯過他，你今生就與幸福無緣了?！?/p>

雖說我在外企收入不菲，但爸媽體諒我們，在我們辦妥結婚證后，出資5萬元讓我們把家里那套小三居裝修成婚房。關于裝修的事，我和張毅溝通過幾次。我認為小三居雖說只有70平方米，可因為是在三環邊上，旁邊就是學校和商業區，是非常理想的生活居所。另外，我父母現住一套四居室，我是他們的掌上明珠，我未來的孩子以后都不愁沒房住，我這輩子無心再換大屋了。所以我想給小三居來個一勞永逸的精裝修。

我建議張毅：“咱們再加5萬元裝修費，把家打扮得像五星級飯店一樣亮麗?！笨伤麉s搖頭說：“還是裝普通點兒住著踏實?！彼f從中學、大學到進了航天部，他一直都住集體宿舍。他就喜歡睡木板床、穿拖鞋走水泥地、在日光燈下看書，包括宿舍里隨手亂丟的飯盒和臟衣服，還有舍友的吵鬧聲，都讓他覺得生活是那么親切和隨意。他希望自己的家也是樸素和自然的。一句話，他最住不慣“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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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他迅速給我列了個裝修計劃，簡單得讓我目瞪口呆，無非是包包門和暖氣，把舊窗戶換成塑鋼的，地面用普通瓷磚鋪一下，然后再買床、沙發、電視柜這樣的實用家具。粗略一算，花費也就兩萬多元。我一聽就急了，說像我媽這樣的小學退休教師，臥室里還鋪著德國產的懸浮地板呢，浴室里也能洗桑拿，我一個白領，丈夫又是航天部的，憑什么天天踩著5元一塊的瓷磚入戶，這也太跌身價了吧?而他竟說我好虛榮，“家就是個窩兒，只要兩人相愛，有張床能相擁而眠，別的都無關緊要”。我臉都氣綠了，真沒見過這么原始、簡陋、不懂得享受生活的男人！

但我有信心讓張毅接受我的“家裝計劃”。一來他一直很寵我，我熱衷的生活方式他最終都會接受；二來人人都有愛美之心和享受之欲，一旦置身于流光溢彩的家具中、柔軟的布藝里，他定會陶醉得渾然忘我，愛上我們的新家。

但從聯系裝修隊那天起，我們就不停地拌嘴。我要找“掛牌”的裝修公司，雖說貴點兒，但質量有保證。而他見著街邊三五成群等活兒的民工，眼睛就發亮，上去便跟人家談價錢。那天有個小工說：“大哥，材料你自己買，我跟我弟15天之內干完，你們給5000元吧。”倆人半個月就能糊弄出一套三居室，價錢還超低，這不騙人嗎?可張毅卻愿意“考慮考慮”，只因為省錢。我諷刺他：“你干脆自己拎桶漆刷咱家墻吧，更省錢！”我不顧他的阻攔，硬是找了家大公司，裝修預算3萬元，我們自己另購5萬元的建材。

張毅為此很不高興，整個裝修過程都在給我搗亂。比如客廳大門，我跟裝修隊訂做的是實木的，2500元一扇，而他竟悄悄讓師傅改成了實木復合門。那天我們當著工人的面大吵，他說：“你把錢都砸在裝修上，咱后面的日子還過不過了?”他說現在物價不穩定，誰都沒鐵飯碗，等以后養了孩子，手里有多少錢都顯拮據。可我認為，搞家裝和過日子能形成良性循環?，F代人打拼事業多辛苦啊，要承受工作、人際關系上的各種壓力，白天在外面都委屈得跟奴隸似的，所以回家就得做皇帝，要住亮屋、吃美食、睡軟床、能享受桑拿浴，只有讓身心充分放松，才有力氣繼續打拼事業多掙錢……他口才不如我，無話可說。

不過為了不讓他有太大壓力，我們還是做了折中：無論室內裝修用材還是廚房、衛浴，都要遵循健康、舒適、實用的原則。那天，我倆去逛建材城，我媽叮囑說，水龍頭最好買進口品牌，它們一般采用斜面出水，水流噴射與人洗手時的角度十分吻合。可一看那價格竟是國產品牌的10倍，張毅覺得虧死了：“我鄉下姨媽家用一根鐵管當水龍頭能用10多年，憑什么老外做個斜口出水就多騙我們幾百元?”售貨小姐一聽立馬回敬道：“這東西是賣給有錢人的，您買不起走人就是了，別‘騙、騙’的污辱人?！蔽夷橂猛t，覺得老公就像個剛進城的農民工。

再逛，我的好心情便大受影響。張毅絕不看最好、最實用的，哪個便宜他看哪個。甚至有個降價處理的浴鏡，邊角明顯有塊裂痕，他都饒有興致地端來看看：“找配鏡師傅把這塊裁下去就是了。”“可還得重新打磨邊兒啊，花錢還不是一樣多！”他那副貪圖便宜的窮酸相刺激得我心中冒火。我突然發現自己深愛的這個男人，生活品位竟如此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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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再理他，固執地定下一種2000元的意大利吸頂燈，因它華美而光線明亮，能展現家的溫暖；還定下一只400元的有6種出水方式的進口花灑，我想每天淋個痛快的熱水澡，以消除所有的疲憊和煩惱……一直在阻撓我的張毅，在我又定下一只1300元的分大小解不同出水口的進口馬桶時，終于暴怒了：“拉個屎也要那么高檔嗎?你就是坐金馬桶，該便秘還是便秘!”他故意揭我的隱私，旁人都好奇地盯著我，令我羞憤難當。于是我抄起個水龍頭就沖他砸了過去，迅速逃離了建材城。

連續幾天，我的情緒都極度惡劣，懶得正眼看張毅一下?？伤麉s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照舊跟在裝修工人屁股后面收拾殘局，還兼顧給我做飯。他的好脾氣讓我很無奈，但又特別享受。我發覺我還是很愛他的。

我們又溝通了一次，他根本不愿觸及“生活品質”這個話題，而是談到了單位即將進行的年底聘任。他說自己因為不喜歡爭強好勝，很難被領導賞識，也許會面臨失業?！翱赡阋粋€才到而立之年，有才華和人品的大學生，難道還怕找不到工作?”但他就是很悲觀。他說他常夢到自己謀到新的職位，很快又被老板炒了魷魚，居然還流落街頭，連飯都沒得吃。他甚至預測我在幾年內也會失業。

那一刻，我深感吃驚。因為我發現，在我抱怨他不追求生活品質的背后，他其實是個極度缺乏自信心的男人。他一直懷疑自己的掙錢能力，所以對婚姻根本沒任何規劃，得過且過，甚至猜想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忽然覺得生活沒了希望，仿佛整個人走進了一條黑暗的隧道，無論前進和后退都見不著陽光。

于是我拼命幫他建立自信：“你這種學自動化的專業人才，如果懂點兒經濟管理，人際關系上再學精點兒，那絕對是香餑餑，大中型企業都搶著要?！蔽疑踔凉膭钏麑W法律和開車，將來真要找不到工作就轉行。男人有的是力氣，大不了去當出租車司機，難道還養不活一家人?我樂觀地預測到60歲時，我們將是擁有300萬家財的中產階級，所以現在預支1／30的資產建個溫馨舒適的家根本不過分。可無論我怎么勸，他就是特別緊張，認為在沒攢夠50萬元存款前，不能輕易花掉1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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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嚴格控制裝修成本，還做了不少“手腳”，家裝效果極不理想，于是買裝飾品時，我就格外精心，打算彌補一下。那天，我到布藝城買了好幾款日本、韓國產的窗簾布，他聽說竟為此花掉了3000多元后，大驚失色：“你瘋了嗎?窗簾也就起個跟外界隔絕、保護隱私的作用，服裝攤兒上到處都是20元一米的花布，你犯得著花掉一個月的薪水買這么貴的布嗎?”我解釋說，這布都是純棉的，臥室和陽臺功能不同，所以我選了不同的顏色和質地……他打斷我說：“對窗戶你都如此精益求精，下面你還要買沙發、床褥甚至煙灰缸和筷子，你樣樣都做到盡善盡美，那得花掉多少錢啊，簡直是個無底洞!”他甚至一改往日的涵養和寬容，兇狠地從我包里搶走了銀行卡，并且抱著布硬拽著我去布藝城退掉?？杉舨眠^的東西能退嗎?我跟他廝扯起來。他一急，猛地把我推倒在地，我突然感覺一陣心寒，眼前這個男人好陌生啊!

他既然對我動了手，我無心再布置新家了。因為家是夫妻恩愛的場所，可我現在卻對他愛不起來了。我開始苦思冥想，一個女人，那么愛自己的丈夫，一輩子就住這一套房，而且又有足夠的經濟實力，憑什么不能一次投入、終身受益地裝扮一下自己的家?作為妻子和未來的母親，在家庭的每個細節處融進自己的感情和生活品位，這有什么錯呢?

我對我的婚姻產生了動搖，覺得新婚伊始我和丈夫就矛盾重重，在以后的柴米油鹽中，不知還埋伏著多少因金錢而起的糾纏、情感的冷戰和生活意識上的分歧呢。我甚至覺得他骨子里就是個蒼白無聊的男人，我真的沒信心和他走完一生！

[寫在后面]

女主人公的故事，讓人不禁想起那句曾經膾炙人口的打油詩：要嫁就嫁給幸福，要輸就輸給追求。婚姻生活是兩個人物質加精神的結合，有著世俗卻兌沁著光陰馥香的塵土味，這就是為什么常有恩愛夫妻在裝修時“戰火紛起、硝煙彌漫”的原因。深究起來，不都是因為“我愛我家”之情太甚，如果女主人公與丈夫的矛盾只是裝修上“豪華”與“節儉”的分歧，那是可以坐下來慢慢商量的小事，然而在這“裝修大戰”上表現出的卻是女主人公對自己姍姍來遲的婚姻深刻的失望。

如果說戀愛是一個美麗童話故事的開頭，那婚姻生活就是童話故事的結尾了。熱戀時的柔情和浪漫會隨著婚姻生活中實實在在的日子，變成雞零狗碎的柴米油鹽和贍養雙親、撫育兒女的甘苦。讓這平實日子撐著走下去的是兩個人的愛和孕育在愛里的希望。人生就是這樣被一串的希望支配著，希望成全了我們普普通通的人生。對于男人女人來說，生活的原則是一樣的，那就是不論我們是貧窮還是富有，不論我們健康還是患病，我們都懷揣著希望向前行走。有希望的日子才是幸福的日子，有追求的日子才是值得我們付出愛和淚水的日子。其實女主人公對此已有了銘心刻骨的感受：“我覺得他骨子里就是個蒼白而無聊的男人!”使她聚散難斷的其實只是一點點廝守的習慣。套用奧里森·馬登所著的《女人的22條天規》中一段話：“幾十年前就有女人說男人像客廳里的一件沙發，沒有總是難看，可是如果這沙發在你累了的時候不能坐，倦了的時候不能靠，來人的時候給你難堪，讓朋友在背地里同情你，不知要它來做什么。要搬家的時候豈不更麻煩？”相伴一生的婚姻，堆砌著無數個日日夜夜，要考慮清楚是否有信心磨合彼此的棱角，忽略掉他性格中不可改變的缺陷，共同擔負起雙方的未來。

祝鳳英/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