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常常是凝聚在一起,漆黑成一團,讓人以為墨不過是一片模糊,這恰恰是墨的高明之處。墨把自己包裹在混沌狀態之下,不輕易顯山露水,不學習巧言令色,渾然而穩重,淡定而內斂,很甘心地做一個面壁無語的僧人。
墨緘默而矜持,一副不問世事的模樣。懂墨的人卻徐徐而來,前赴后繼。唐代那個叫張彥遠的人在《歷代名畫記》里先開口道出了墨的秘密:“運墨而五色具。”于是,在一張張攤開的宣紙上,懂墨的人或干、或濕、或濃、或淡、或焦地把墨的內心世界給演繹出來,筆到之處,一枝寒梅清芬綻放,芳香怡人;一桿青竹細瘦自生,亭亭玉立……花鳥魚蟲、獸跡山形,墨在懂墨的人手里,極盡變幻之能事。
或揮毫潑墨,縱橫瀟灑,墨流在一方宣紙之上,肆意流淌,酣暢淋漓地配合著懂墨人的情緒和心境,懂墨的人就是通過那些形散而神聚的墨跡與墨進行著一次次的對話、一次次的溝通、一次次的傾訴。懂墨的人心中裝著太多的心事,凡俗的人不懂,但是墨懂,墨用那些黑白分明的痕跡和懂墨的人互相唱和。有時候,懂墨的人也會惜墨如金,墨依稀的痕跡閃現在大開的紙張里,星星點點。墨好似隱遁了一般,空出來大片大片的余地來。其實,墨并沒有離去,墨把更多的空間交給了想象的腦袋,留給了思考的靈魂。
墨除了跟懂墨的人交流之外,就恢復它沉默不語、大智若愚的本性。一滴小小的墨,滴在大杯水里,水往往不能將墨給掩蓋起來,而是墨漸次擴張開來,不知不覺之間,就把水給包容進去了。當然,墨是不會主動去擴張本來不屬于他的領地的。墨常常會隱居在水底的某一個角落,沒有人去打攪它,它是不會主動掀起波瀾。而一旦有人非要弄出個天翻地覆不可,那么,墨也就發揮出它無限的能量,把一切都包裹在它的一團漆黑里,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不得不偃旗息鼓。事態平息之后,墨也會一點點地沉穩下來,繼續去過他的面壁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