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佩琦: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原國家文物局文物出版社副社長;北京大學明清研究中心研究員;中國明史學會常務理事;北京鄭和下西洋研究會副理事長;北京吳晗研究會副會長。毛佩琦長期從事中國古代文明史、文化史、社會生活史研究,發表論文80余篇。主要著作有:《明成祖史論》、《永樂皇帝大傳》、《鄭成功評傳》、《明清行政管理制度》、《中國明代政治史》(合著)、《中國明代軍事史》(合著);主編有:《歲月河山—圖說中國歷史》、《歲月風情—中國社會生活史》、《十大后妃》、《百卷本中國通史·明史10卷》、《中國社會通史·明代卷》、《中國狀元大典》、《四庫全書大辭典·史部》等。最新出版著作:《毛佩琦細解明朝十七帝》(第一部)、《明朝頂級文臣》。
走上熒屏告訴大家一個真實的明朝
2004年中央電視臺正在熱播《正說清朝十二帝》。此時的《百家講壇》欄目受到全國觀眾極大的關注,為了新的節目主講人,央視《百家講壇》工作人員多方探尋,終于找到了毛佩琦。毛佩琦聽完央視《百家講壇》來意后,雖有些意外,卻也沒有過多驚訝。因為他知道北京大學王天有、北京社科院閻崇年等眾多史學研究者,都曾力推自己主講明史。
不過對于毛佩琦本人來說,倒是挺愿意到電視臺去講明史,因為自己研究明史研究了那么長時間,現在有這么好的一個平臺,應該借這個機會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傳播給觀眾,使大家對明朝歷史和文化有一個正確的了解。
實際上,毛佩琦一直都很關注史學研究成果與大眾之間的溝通。早在1988年的時候,他就曾經組織班子撰寫了一部名叫《歲月河山——圖說中國歷史》的歷史讀物。這部書因為編撰者嚴謹、實事求是的態度,而被稱為第一部可供海內外華人共同閱讀的中國歷史。這部書當年在上海、香港和臺灣分別出版,至今仍然被奉為典范,受人稱贊。因為它圖文并茂,文筆優美流暢,所以不僅為史學界喜愛,也深受文學愛好者歡迎。誠如毛佩琦在這部書的后序中所寫:“歷史本來是很生動多彩的,可是到了后來就變為發黃的書本。我們要恢復歷史生動、豐富多彩的面貌。”看來,毛佩琦編這部書的愿望是實現了。《百家講壇》這個平臺,也是面向大眾普及知識的重要渠道。對于以傳道授業解惑為職責的老師來說,電視更是一個施展才華、實現學術社會價值的全新舞臺。
我們在熒屏前看毛佩琦侃侃而談,似乎話題隨手拈來,滔滔不絕。實際上錄制這臺節目的幕后有許多辛苦不為外人所知。毛佩琦深有感觸地說,自己教書近30年,在課堂上一直很受歡迎。原本以為走上《百家講壇》,依然會駕輕就熟、游刃有余。結果,卻大出所料。從課堂到講壇,還真出現了一定的差距。第一次錄節目的時候,一檔45分鐘的節目毛佩琦足足講了兩個小時,因為他把觀眾當成了自己的學生。欄目的編導說,《百家講壇》的觀眾包括從8歲小孩到80歲老人各年齡段的人群都有,知識結構也參差不齊,必須要讓他們都聽得進去,都喜歡看。于是,毛佩琦開始琢磨,怎樣講才能讓觀眾都能聽懂,怎樣安排好故事情節以及設置懸念才能更好地吸引觀眾?毛佩琦坦言,為《百家講壇》備課要比在學校課堂花的力氣還大。況且,電視熒屏上不能停頓,不允許出現任何錯誤。在此基礎上,主講人要在不脫離學術規范的條件下,尋找一種適合大眾理解的語言形式,生動活潑地表現出來。實在是一個不容易的過程。他說,我國學術界有個優良傳統,就是大家寫小文章。比如朱自清寫《經典常談》、葉圣陶寫《文章例話》、王力寫《詩詞格律十講》,還有一再印行的《十萬個為什么》,其中的許多條目也是出自大專家的手筆。當今學者要繼承和發揚這個傳統,有責任將自己的學術研究成果以通俗的形式傳達給大眾。“放下架子,走近百姓”,是《百家講壇》的主講們的唯一選擇。毛佩琦為此,還專門撰寫了一篇名為《讓百家走進百姓》。他在這篇文章中指出,音像制品出版再快,也無法做到像電視一樣與正在發生的事實同步進行。人們足不出戶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全知天下事,就可以獲取各種信息,就可以與各種各樣的人物見面。中央電視臺的《百家講壇》和其他各種教育節目,之所以受到廣泛的歡迎,就是因為它們不僅可以滿足廣大觀眾讀書的需要,而且可以使觀眾見到想見的人,聽到他們的聲音,可以以一種近乎休閑的優雅方式享受讀書的樂趣。因此,毛佩琦樂于在《百家講壇》上耕耘,為全國觀眾講解真實的明史。不但如此,他還熱情地受地方電視臺邀請,以及地方上所舉辦的論壇、講座之邀,為大家剖析真實的明王朝。因此,可以說,毛佩琦所到之處,無不受到大家的熱烈歡迎。
“明朝那些事兒”有哪些大家還不清楚
自從《百家講壇》播出“明十七帝疑案”之后,引發了全國觀眾對于明史的關注,一大批觀眾紛紛給毛佩琦來信,這其中有許多自詡為“毛線”的毛佩琦的粉絲。他們這樣雖然給毛佩琦增添了不少負擔,但也為他帶來了一些意外的收獲。毛佩琦談到,有一位來自湖南湘潭名叫何歌勁的讀者,乃是湘潭市文聯副主席,他寫了一篇很長的文章寄給毛佩琦,并自稱自己是建文帝朱允炆的后代。毛佩琦很快給何歌勁回了信,并向他解釋了其中存在的種種疑慮和問題。何歌勁曾經投書給一些學術機構,都石沉大海,可是毛佩琦卻給他回了信,此事使何歌勁大受鼓舞。此后何歌勁多次邀請毛佩琦來湘潭考察,毛佩琦就帶著他的學生前往湘潭考察相關歷史文獻和文物。雖然現有材料還不足以確認何歌勁的結論,但他卻與這位觀眾朋友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何歌勁后來將考察先祖之事寫成《建文帝之謎》出版發行,毛佩琦親自為其作序。不久前,毛佩琦還特地邀請何歌勁參加了中國明史第十二屆國際學術討論會。毛佩琦還談到,由于長期以來關于建文帝的歷史聚訟紛紜,而又有許多人關心這一題目,因此他想籌備一個有關建文帝的研討會,規模不用太大,邀請一些有代表性的學者參加,以期推動這方面的研究,早日解開建文帝失蹤之謎。南京明孝陵博物館樂于承辦此事,記者聞聽,感到十分高興,因為記者也對文史這方面的話題深感興趣。
面對讀者朋友的諸多要求,毛佩琦并不能都予以滿足,他做人做事有自己的原則,而且,研究歷史講究有一份材料說一分話。據說湖北有一個姓讓的老先生,來信說自己也是建文帝的后代,當年建文帝把皇位讓了出來,從此就不再姓朱,而改姓了讓。他希望毛佩琦在《百家講壇》上表明讓姓就是建文帝的后代,甚至要求將中華世紀壇青銅甬路上的有關記載也進行修改,這顯然是不可能滿足的,因為那還是未經證實的事。然而對于一些真正熱愛明史的非專業人士,毛佩琦卻從不吝嗇自己的筆墨。當時有一部在網絡紅極一時的通俗歷史讀物《明朝那些事兒》,以其獨特的敘事方式吸引了大量明史愛好者的注意。作者當年明月找到毛佩琦,希望他能為自己的書作序,毛佩琦欣然應允。如今這本書早已成為暢銷書,可見毛佩琦眼光之獨到。
由于人們對大明王朝的不了解,把以前知道的當成是真實的明朝,因此當大家聽到毛佩琦講述的《明十二帝疑案》時,覺得是不是在給明朝“翻案”?毛佩琦說,過去一提到明朝,大家立刻就會想到宦官專權,想到朱元璋很殘暴,想到四處橫行的錦衣衛特務,然而這只是事實的一部份,不能以偏概全,特別是我們不能誤讀歷史。毛佩琦舉例說明,在南京的明孝陵前,有一塊大石碑,石碑上面刻著“治隆唐宋”四個字。這是誰寫的呢?這是清代康熙皇帝親筆書寫的,意思是贊揚朱元璋對明朝的治理比唐朝和宋朝還要好。有人說,康熙皇帝寫這幾個字是作秀,是故意寫給別人看的。毛佩琦解釋,如果是單純給別人看,完全不必寫這樣稱頌的題詞。況且,康熙五次南巡都要親自拜謁明孝陵,而每一次拜謁明孝陵時都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禮。請問,有戰勝前朝的國君為作秀低下高貴的頭顱甘愿為前朝死去的國君行此大禮的必要嗎?英雄惜英雄,作為一個有胸襟有氣魄的帝王,康熙皇帝稱頌朱元璋“治隆唐宋”,這幾個字應該是由衷之言。當然,對于朱元璋的稱頌不僅見于這座石碑,還見于一些史籍中,也不僅僅只出于康熙皇帝之口,還出于其他清代皇帝之口。至于明朝的繁榮強盛,更是有史可考,有據可查的,因此,毛佩琦坦陳,對于明朝的歷史,根本不存在翻案不翻案的問題,我只是把明朝的真實歷史如實地告訴大家而已。
對于明朝的歷史,毛佩琦告訴記者,一直以來,明史所留給人們的是黑暗、壓抑、專制和落后衰敗的感覺。這是因為一些歷史著作對讀者造成的誤讀和偏見。比如,吳晗先生寫的《朱元璋傳》,當時是隱射蔣介石政權的黑暗,因此強化了朱元璋獨裁、殘暴的一面;還有丁易寫的《明代特務政治》,把明朝描述成特務專制的國家,也是為了影射當時國民黨的特務統治。毛佩琦認為,這些著作只是作者在特殊時期,將明代歷史作為政治斗爭工具的一種表現,而并非歷史的完整面目。至于另外一些看法,比如認為明朝的疆域很狹小,甚至北邊不超過長城,等等,也是不正確的。實際上,《明史》中明確地寫著,明朝的疆域“遠邁漢唐”。毛佩琦再一次強調,自己講述的明史并非是在為明朝翻案,只是在將自己了解和看到的歷史真相告訴世人,僅此而已。
不僅僅研究明代歷史,毛佩琦的研究觸角所及對時下盛行的國學也很有研究。毛佩琦還曾應邀為《家藏四庫叢書》做過序。記者很欣賞毛佩琦對于國學的通俗定義,即:國學不僅包括數千年積累流傳下來的經典,也包含研究中國人思維方式、生活方式、行為方式乃至娛樂方式的各種學問。廣而言之,國學研究的對象不僅包括文獻,也包括實物;不僅包括物質文化遺產,也包括非物質文化遺產,包括我國各民族的建筑、服飾、飲食、音樂、繪畫、醫藥、戲曲等等。
毛佩琦認為,數千年來,中國人做學問形成了一套獨特的理論和方法,比如思想理論、史學理論、文學理論以及訓詁學、考據學、音韻學等等。但這些理論和方法并不是一成不變的。比如,在史學研究領域,由于地下文物的出土,王國維等人提出了所謂以地下文物與傳世文獻相補充互證的二重證據法。近代以來,西風勁吹,國人主動借鑒西方的理論和方法,研究中國學問,王國維借鑒尼采的哲學等研究中國的文學戲劇,胡適以杜威的實驗主義研究中國的“國故”。國學從來沒有拒絕外國學問的介入,佛教傳入中國后,經過改造,形成了中國獨特的佛學。自明朝末年西學傳入中國后,中國的天文學、數學等就已經融入了西學的因素。馬克思主義傳入中國后,不少人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中國歷史文化,它們當然也是國學的一部分。因此,國學又是開放的、隨時代而進步的。那么,當今我們研究、振興國學,不允許也不應該倒退,不允許也不應該僵化。對于毛佩琦之高見,記者深有同感。
毛佩琦不僅僅是坐而論道,和他把一個真實的明朝告訴大家一樣,他還在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講解《中庸》,并寫成《中庸七解——我讀<中庸>》,把自己對于古代文化的理解用通俗的話語告訴讀者。記者讀后,深受啟發。但愿毛佩琦今后也能出一本講解《中庸》的書。因為“中庸”者,即和諧也。當今之道,和諧第一,中國和諧了,中國自然就會更加繁榮昌盛!
與南京的不解之緣
中國自朱元璋在南京建立明朝始,到朱棣遷都北京后建立“兩京制”,直至現在,中國版圖上仍然清晰地標著:北京、南京。這兩個“京”在中國版圖上絕無僅有,僅此一例。這是朱明王朝留給后人的一個歷史見證,也是大明歷史留給北京人和南京人的一個紀念。
毛佩琦近年來頻頻來南京,在“市民學堂”為南京市民講解大明歷史;出席南京多個高層學術交流活動,一起交流明朝歷史上的輝煌。當記者詢問毛佩琦與南京的不解之緣,詢問毛佩琦作為一名北方學者為什么對南京這么感興趣時,毛佩琦告訴記者,因為朱元璋、馬皇后及太子朱標均葬于鐘山,因此關注南京是十分自然的事情。再說,搞歷史的要關心地理,當年司馬遷寫《史記》走遍天下,因此不到歷史發生地去看一看,就沒有真情實感。重視人文地理,是搞歷史的人的一個優良傳統。
毛佩琦強調,搞明史就更要關注南京。無論明故宮、明城墻、明孝陵都在南京,南京人在它們的身邊,南京人從小就生活在這里,離明朝最近,知之最深。因此,研究明文化,離不開南京。雖然外來的和尚會念經,給南京帶來新視角,但真正的專家還在南京,真正細致地了解明朝歷史面貌還是當地人。
朱元璋建都南京,帶來的開國功臣大都是淮西人,所以現在南京人的方言和北方方言很接近,因此即使朱棣遷都北京,南京還是陪都,還設有“六部”,南方人很多生活習慣都是明朝宮廷留下來的。現在我們來南京,來研究明文化,因為明文化承載著中華民族的精神;因為朱元璋建國理念有幾個來源,一個是明教,光明戰勝黑暗;一個是儒家思想,天下為公。不管他做得如何,但他標榜了就是提倡,這一點還是值得肯定的。
到南京,不能不到明孝陵,明孝陵現在是世界文化遺產。明孝陵開啟了中國傳統美學里的建筑美學、環境美學,遺址補充了文獻記載的不足。看了明孝陵,你會更感覺朱元璋是個值得崇敬的人。
南京還是《客座贅語》顧起元的老家,《客座贅語》對研究明代歷史很重要,研究明史沒有不看《客座贅語》的。關于顧起元的墓地碑刻等遺存文物應當就地保護,他認為他的后代研究自己的先人,有關方面應該支持他們,為他們提供方便,他們研究的成果也可以彌補學者研究的不足。
為什么走上研究明史的道路
有人詢問毛佩琦,是否因為喜愛明朝的歷史才去研究明史的。毛佩琦淡然一笑,說, “不是”。他說,作為一個史學工作者,在歷史研究中是不應該添加個人的思想感情,而應該始終保持清醒的理智,這樣才不至于失去對歷史評判的公正性。其實,無論明史、清史,還是漢史、唐史,對于史學工作者來說,都是研究的對象。因此,自己所喜歡的只是這份工作,而不是某一段歷史本身,或者某個歷史人物。
其實毛佩琦喜歡歷史,走上明史研究的道路還是有跡可循的。他喜愛歷史的啟蒙老師是他父親毛景承和他家中的文史類書籍;而最早培養他對明史興趣的,則是他的老師韋慶遠,還有后來的韓大成。
說起父親毛景承,毛佩琦十分感謝他在小時候對自己文史方面的熏陶。毛景承在民國期間就是一位文化人,他辦過學校,辦過報紙。從小,毛景承就為毛佩琦講歷史故事,講《史記》,講鴻門宴;說聊齋故事,說唐詩,甚至給孩子們讀老舍的小說、劇本。母親陳素文聰慧慈愛,悉心守護著孩子們。這樣的家庭,家中少不了文史方面的書籍。由于受到父親的影響,毛佩琦從小就喜歡上了中國的傳統文化,對于家中的那些文史類書籍更是愛不釋手。他高中的學習成績十分優異,1962年順利考入了中國人民大學,學習的專業是歷史檔案系。毛佩琦說,因為喜歡文史的緣故,當時報考人大就是奔著歷史系去的。而真正開始對明史產生興趣,卻是因為受到了韋慶遠老師的影響。韋老師專長明史,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寫下了《明代黃冊制度》一書。這本書在明史研究中影響頗大,故成了毛佩琦學術上的榜樣。在韋老師的指導下,他懂得了許多學習研究的方法,并進一步認識了歷史,認識了明朝。毛佩琦至今仍清楚地記得,當年韋老師要求他們坐四分錢的公共汽車從張自忠路一號校園到國子監,去那里看朱元璋留下的大石碑,石碑上面刻著朱元璋留給國子監學生的訓示。從此,毛佩琦開始關注明史,以致后來把研究明史作為了自己的事業。
音樂系的骨干教師竟成了魯迅的再傳弟子
好夢即將成真,理想就要實現。可是就在大學快要畢業的時候,“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據毛佩琦回憶,當時所有的課都停止了,學業無法繼續,歷史研究更是無法進行。當時的大學生都要求去軍墾農場鍛煉,兩年后,毛佩琦被分配到了軍墾農場。去軍墾農場本不是自己的目的,但卻歪打正著,沒想到在那里,毛佩琦卻打開了自己的音樂潛能,開始了音樂創作。提起這段往事,毛佩琦禁不住有些傷感。因為當年自己不管是不是歪打正著,卻是真的對音樂十分喜愛,雖然只是自學,但卻創作了大量的音樂作品,從大型歌劇、合唱作品、獨唱作品、兒童歌曲到器樂作品等等,都得到了業界的認可。記者以前不知道毛佩琦的音樂天分,只是想,他演講時嗓音十分渾厚,唱歌時嗓音一定不錯。哪知熟悉毛佩琦的人都說:“哎呀,毛佩琦唱歌可是專業水平。”他在不少刊物和圖書中發表過音樂作品,一些作品在電臺、電視臺播放過,《青春之歌》、《綠化祖國植樹苗》等作品還出過唱片。1974年,毛佩琦奉調到了河北師范學院,教授的是音樂理論作曲。從此,一名沒有進過音樂學院自學成才的音樂人成了這所高校音樂系的一名骨干教師。
“四人幫”被粉碎后,毛佩琦心中的歷史之夢再次燃起,他作為第一批考生再次考入了人民大學中國歷史系做研究生。為此,毛佩琦不得不放棄他喜愛了多年的音樂創作和教學。也為此,他這位男子漢曾放聲大哭。
人生道路上有失自然會有得。在人民大學中國歷史系做研究生時,毛佩琦遇到了對他后半生產生重大影響的尚鉞老師。毛佩琦和他的同學們常常笑言,稱自己是魯迅的再傳弟子,金日成則是他們未見面的大師兄。因為尚鉞老師是魯迅先生的學生,曾跟隨魯迅學習《中國小說史略》,并追隨魯迅從事新文學創作。在《魯迅全集》中,細心的讀者會發現,里面就收有魯迅先生寫給尚鉞的信。魯迅先生編的《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里面也收有尚鉞的兩篇短篇小說,而且均給予了較高的評價。尚鉞是魯迅的學生,那么毛佩琦作為尚鉞老師的學生,當然就是魯迅先生的再傳弟子了。至于金日成是大師兄一說,倒有一些來歷,那是在日本占領朝鮮時期,金日成和許多朝鮮青少年流亡到中國東北求學,當時尚鉞在吉林省毓文中學教書,少年金日成成了尚鉞的學生,后來兩人結下了非常親密的師生情緣以及忘年之交。金日成成為朝鮮領袖之后,每次訪問中國,總要打聽尚鉞老師的情況。至今,尚鉞老師寫的回憶他們當年那段交往的手書,還保存在平壤金日成舊居紀念館中。成為中朝友好歷史上的一段佳話。
尚鉞老師是史學界一位錚錚鐵骨的硬漢。當年,老師為自己獨立的學術觀點堅持真理,不屈服于權勢,遭到了全國范圍的激烈批判,為此,毛佩琦曾在1980年給《新觀察》寫過一篇文章,把自己的老師稱為“史學界的一條硬漢”。
1981年毛佩琦畢業后留校任教,并幫助尚鉞老師工作。尚鉞老師患了重病,他的最后幾篇文章都是毛佩琦替他擬寫的。在一篇題為《堅持用馬克思主義研究中國歷史》的文章中,毛佩琦深刻領會老師的思想,擬寫了這樣一段話:“一個優秀的史學家,應該能識別歷史發展的方向。他所爭的不是‘一時之是非’,而是‘萬世之是非’,所追求的不是一時的榮顯,而是客觀真理;歷史學家研究歷史,歷史也考驗他們的研究。”這段話得到了尚鉞老師的認可。尚鉞去世后,毛佩琦由歷史系委派,整理出版了《尚鉞史學論文選集》。如今,上述一段話已經用大字刻寫在了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會議室的墻壁上,被大家奉為座右銘。當然,作為一個歷史學家,這段話也自然成為了毛佩琦的座右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