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目前蔚然成風的改革開放30年紀念活動,《風尚周報》也有自己獨特的理解:所謂國策的確立和調整,無論是其理念、邏輯,還是過程、績效,最終都是要通向人民的腸胃的,并且,有且只有接受人民的腸胃的認證,才能判定其成敗,決定其去留。
所以,引述法國美食哲學家布里亞·薩瓦蘭的一句話作為本文標題,很樸素,還不乏莊正大氣。盡管那時的作者說這句話時還隱含很多驕傲:只有在優雅、重視生命本身快樂元素如法國這樣的土地上,才能讓他寫出法國美食的那么多掌故,引發那么多哲思和情致。
薩瓦蘭還說了一句神態放松很多的話:“告訴我你吃什么,我就知道你是什么樣的人。”
但是顯然,這種輕描淡寫的話更讓我等中國人惶恐。
是的,我們擁有古訓“民以食為天”。但是“天子”來來往往,有幾多真正重視百姓的肚子?
曾經,我們也有美食道德家,如孔子,雖自命“喪家犬”,不喝盜泉水,不吃割得不正的肉。但是至少在教導人們吃喝方面,孔子不僅能耐匱乏,不能改變好學生顏回“一簞食,一瓢漿”的窘境,魅力也有限,顏回把掉入了臟東西的白粥喝掉,他先是懷疑他偷食,后又為他的行為且敬且愧,單單沒提“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口號了,兩個字:窮的!
盡管只是蹭食者之一,孟嘗君的門客馮諼無疑比孔子勇敢得多,他自信才華和謀略勝人一籌,下等食物不配他的腸胃,于是倚柱彈劍,高聲唱起來:“長鋏歸來乎!食無魚。”
彼時,有魚肉吃,顯然是貴胄顯族。只有當“肉食者鄙”的時候,才能讓曹劌這樣的下層軍官出人頭地打大仗,為忙著打大嗝的貴族所不能為。
從肉食者鄙到鄙肉食者,是一種大進步。樊噲用劍削生豬腿大塊吞咽,鴻門宴才真正掀起高潮;卓文君系起圍裙,當壚賣酒,早就嘗試讓顧客為環境付錢了(否則司馬相如的一肚子詩賦還不全變草了);山濤寧肯與豬一起喝得爛醉,也不愿與權貴推杯換盞,參評史上酷斃之人,唯裸體擊鼓的彌衡有得一拼。
皇帝終有一天吃肉會吃到厭,就像他們終有一天會把馬叫當虎嘯。有人感慨清朝皇帝臉相多尖嘴猴腮,居然盡顯營養不良狀況。病因何處?想吃啥都有,就是沒有飲食樂趣。何況是跟一撥沒有下體的人守在一處,久近墨者,還能紅到哪兒去?
此后往下走,中國吃喝史的奇崛峭拔仍有更多印記。回味一下三年困難時期(1959~1962)下達的那條最高指示——“忙時吃干,閑時喝稀,不忙不閑時半干半稀。”是的,如果按薩瓦蘭的觀念作結,那時的中國國運,就是人民吃的那種以瓜代菜甚至觀音土,水腫病……
正是以此種種不堪記憶為背景,改革開放的三十年成就才如洪鐘大呂般響遏云端。
從合用廚衛到獨立廚房,再到“整體廚房系統”;
從包子油條到咖啡薯條;
從八大菜系到萬國菜系;
從下館子到回家宴貴客;
從窖藏大白菜到有機菜,再到為蔬菜定期噴施奶粉、白糖和醋等配比成的液體(奧運特供蔬菜);
從吃飽到吃好,再到吃健康;
……
問問人民群眾,有時間的話,從腸胃到味蕾的種種改變,他們或許至少還可以添加100條。
但是夠了,足夠了,我們建議只加一條就完美了。仍然依據薩瓦蘭的價值觀“與發現一顆新星相比,發明一款新菜肴對于人類的幸福更有好處”,中國科學院除了應該盡快接納袁隆平當院士,還應該考慮把厲善麟、楊貫一等美食界有大影響的人拉進院士行列中去,拜托了,來點思維方式的創新,不要甘于暮氣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