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塵:女,作家,畢業于四川師范大學中文系,曾任報社文化記者、副刊編輯、出版社編輯等職。現居成都,從事職業寫作。出版有散文隨筆集《碎舞》、《華麗轉身》、《提筆就老》、《草莓的親戚》、《禁忌之慟》,長篇小說《酒紅冰藍》、《中毒》等近二十部作品集。
11月中旬,應邀去參加一個活動,當嘉賓。這個活動是譚詠麟11月29日即將在成都舉行的演唱會的一個熱身活動,因為“譚校長”這個稱謂相當深入人心,因此這個活動也就叫做“同學會”,參加活動的人主辦方給發一個“學生證”作為入場憑證。

我是譚詠麟的歌迷,現在還經常聽他的老歌。但我不算鐵桿粉絲,在場的那些鐵桿粉絲們個個都能唱他的粵語歌,雖然他們并不會粵語,那是當年下了很多工夫跟著磁帶、CD一個字一個音學來的。他們合唱粵語歌的時候,我只能坐在那里聽,一句也跟不上。我會唱的只是譚詠麟的那些國語歌,詞還記不全;多年來,我只是讓他的歌時不時地在耳邊飄著,自己有一搭沒一搭地聽,這樣就覺得好了,熟悉,親切,但并不糾纏。
坐在譚詠麟旁邊,我對他說,我最喜歡他的《難舍難分》;他真是體貼親切,馬上讓助手記下,說是演唱會上會唱這首歌送給我。旁邊一個聲線酷似他本人的資深粉絲立馬唱起了《難舍難分》,又聽到那句好詞“走過了一生有多少珍重時光與你愛的人分享”,很多年前,這句詞于我的觸動在一定程度上幫助我確定了生活態度和生活方式:那就是與自己珍愛的人廝守在一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一瓢之外,是滔滔,是漫漫,是其他,是欲與不欲,也是失去。那個活動上,我就在想失去這個問題。失去青春,失去激情,失去迷戀。看著活力四射隨和親切的“譚校長”,其實他也早就失去了他著名的“25歲”,回想少女時代的自己把他的照片收集起來貼在本子上的那些事情,想象如果那個時候的我見到譚校長會是什么樣子?會尖叫?會哭泣?但現在只是很溫暖的笑,很清淡的笑,像對待一個舊友那樣的笑。
譚詠麟演唱會那天我會去看。去參加一個大多是同齡人一起參加的PARTY,去懷舊一下,去高興一下,也許還可以傷感一下,那就很奢侈了。
畢肖普說,失去是一種藝術。
在狄金森之后,相對來說我更為鐘愛的美國女詩人不是我寫過好幾次的普拉斯,而是我基本上沒在文字里提過的畢肖普。喜歡畢肖普的原因并不完全是詩藝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表達的態度和方式的問題。普拉斯是“自白派”的代表詩人之一,詩中的飲泣成分是很充沛的。而畢肖普呢,我引用蔡天新所著的《北方和南方:與伊麗莎白·畢肖普同行》一書中對她的一段評價來表明我的認同。蔡天新說,“雖然伊麗莎白一生在痛苦中不斷掙扎,卻堅決反對夸張、虛飾和過分的情感宣泄,她認為觀察和精確是最難的。……(因而)伊麗莎白的作品非常節制。”
我反復閱讀并十分喜歡的畢肖普的一首詩是她晚年寫的《一種藝術》。這首詩告訴我們,失去是一種藝術;失去的藝術不難掌握,不難對付,雖然每天都會失去些什么,但這一切不會給我們帶來災難,雖然看上去像是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