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中國經濟增速在今年第三季度降至五年來最低,這場在全球迅速蔓延的“金融海嘯”正以一種令人窒息的方式向國人展示經濟周期的力量。
兩個月來,從美英等歐美發達經濟體到以“金磚四國”為代表的新興市場經濟體,各國政府正在進行“大蕭條”以來最大規模的市場干預:央行為市場注入大規模流動性,為存款和銀行同業拆借提供擔保,接管或注資那些搖搖欲墜的著名金融機構——曾經風光無限的“宇宙之王”。
一個新的“華爾街共識”正在全球范圍內形成:這場危機的根源在于政府對華爾街無止境貪婪的遲鈍反應。眼下的災難如此嚴重,以至于很多平素反對政府干預的經濟學家和市場參與者都認同,必須搭建一個更為嚴格的監管框架以馴服那些破壞自由市場的力量。一時間,種種有關“自由市場終結”的論調甚囂塵上,而那些“國家推動發展論”或大規模政府干預的堅定信奉者們則迎來了一生中僅有一次的機會來慶賀世界經濟火車頭的逆轉——沒什么能比自由放任(Laissez faire)主張的堅定信奉者、“史上最偉大的央行行長”、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最近在美國國會山上含辱忍垢地承認自己在貫徹不干涉主義監管哲學方面“犯了個錯誤”,更能證明政府不應當只承擔一個“守夜人”的角色了。
但這存在著矯枉過正的危險。人們確實應該為政府迅速而果斷的拯救行動報以掌聲,但如果忽略政府在這場災難中的核心角色,只會把問題引往錯誤的方向。回過頭來看,這場延續了一年多的危機并不是自由市場的失敗所致,反而在很大程度上都與政府的不當干預相關。
貪婪而不負責任的銀行家、復雜的金融衍生產品固然須要擲于祭壇之上,但我們也須承認,貪婪魯莽本來就是任何一場經濟泡沫的典型特征。正如自由市場的價格由供需決定一樣,金融和房地產市場也由貪婪和恐懼兩股對立的力量所轄。每個人都想賺錢,但誰都害怕失去自己所擁有的。盡管很少有人把自己的成就歸于貪婪,但也只是把它換一種說法而已。
真正的問題在于,天平的另一端,政府對恐懼的必要制衡力量,在1980-2007年這段以美國為代表的發達市場高增長低通脹的“黃金年代”里缺位了。正是美聯儲、美國聯邦住房管理局以及房利美和房地美這樣的“政府支持企業”推出的政策,讓房地產繁榮難以為繼:大幅減免按揭利息稅以及房產轉讓所得稅的政策膨脹了房屋購買的需求,吸引大量投機客人場;房利美這樣的企業的存在,讓放貸機構以為自己的長期風險有政府擔保,從而降低了信貸審查標準;而在美國互聯網泡沫破滅后,美聯儲為遏制經濟衰退長時期奉行的低利率政策,不但助推了大宗商品價格泡沫的形成,更是制造房產泡沫的最重要力量。
于是,在房產價格會一直上漲的幻象中,信貸標準進一步被放寬,華爾街則通過發行更多的抵押貸款支持證券來賺取更多的傭金,評級機構則對這些證券給予慷慨的AAA評級。由于資產證券化在全球的盛行,風險得以被全球難以計數的投資機構承擔。當危機在去年夏天被引爆后,弱勢美元政策伴以美聯儲在流動性上的開閘放水,結果只是助長了新一波的大宗商品泡沫。當危機在今年初加重時,“按市值計價”(mark to market)的會計準則迫使各大金融機構在賬面上大規模沖銷所持與次級債券相關的資產,這使得即便現金流仍非常健康的投資銀行,也會發現自己頃刻間就處在懸崖邊上。而美國證監會2007年對做空行為的政策放寬導致“無券賣空”的盛行,則是處于困境中的金融機構的致命殺手。
要對這場危機進行徹底剖析,厘清責任,恐是接下來數年商業媒體和經濟學界的熱門話題。在眼下,我們須要堅信,自由市場固然不是萬能的,但政府干預主義的盛行,只會讓整個經濟體承受活力缺失甚至停滯倒退的巨大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