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漢字圖形藝術的造型與裝飾法則

一、序言

漢字發源于自然萬物的象形描摹，由圖畫到象形文字，由象形文字產生現代的符號文字，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逐漸形成了以形表意，以意傳情的字體構成，可以說漢字是物象符號化、語言圖象化的典范。在五千多年的演進歷程中，漢字字形不斷變化，形與意相互結合、滲透，隨著人們的文化觀念、審美需求、視覺心理、實際應用等文化與社會環境的變化而不斷發展，在象形的基礎上，發展成為具有高度符號化、圖象化的文字體系。

漢字圖形是漢字系統中的重要內容，它經過長期的發展，已不僅僅是記事的符號，就創造形式來講，其中蘊含了更多中國人的心理情感和審美情趣。漢字圖形構成的特征從象形性、表意性、表情性、審美性等方面體現了傳統造型藝術的發展源流。

漢字圖形也可以說是以漢字為裝飾對象的圖形藝術。它有獨特的藝術價值和魅力，它似書法但又區別于書法的形式美感和欣賞、收藏價值，似繪畫卻又遵循漢字的間架結構和基本構成形態，它是在中國文化背景下產生的特有的藝術形態與民間文化觀念、審美觀念、吉祥觀念等其他多種因素有極深的淵源，是傳統造型藝術的一個分支。

二、漢字圖形化的造型與裝飾法則

漢字圖形是利用漢字的基本筆畫通過添加、組合、變形、取舍、共用共生等多種手法對漢字進行裝飾化處理。從漢字圖形裝飾的內容上來看，它與其他民間藝術主題有相同之處，比如將民間藝術的吉祥主題或紋樣與漢字字體結構相結合，或直接把具有吉利祥瑞的美好含義的文字作為變化的內容，構成漢字裝飾圖形。從漢字圖形裝飾的手法上來看，有明顯的規律可循，其裝飾手法不外乎以下幾種。

（一）對文字的結體、筆畫進行添加衍生出新意

在漢字圖形的創作中，在文字的筆畫之外添加圖形，或從漢字的筆畫延伸出圖形，原本漢字的結體、筆畫保留原貌，延伸的圖形產生新的意境，升華與超越了文字原有的寓意，在賦予文字新義的同時，與文字本意、造型等相輔相成（圖1）。

（二）在文字的結體筆畫之內添加圖形，或以圖畫組成文字

在漢字基本結構和筆畫大體不變的情況下，對漢字進行添加裝飾。將吉祥主題的人物、鳥獸、花卉、文字等圖案填入只有輪廓而沒有填充色的文字內，所填的圖形一般不超出文字的筆畫，字體的外輪廓清晰明確，字體的每一筆畫都是由不同的故事情節、人物鳥獸、吉祥寶物構成（圖2）。又可以用圖畫組合成文字，只要不破壞原有的結構與筆畫就行，有的漢字裝飾為了更明確像漢字，自然的圖形要加以規整去飾（圖3）。用圖畫組成筆畫，以圖畫筆畫組成漢字，花鳥魚蟲、生活萬象都是圖畫的題材，只要形體適合于筆畫，皆可入字，圖畫構成的文字在閱讀上沒有絲毫障礙，圖畫與文字的意境可有聯系也可風馬牛不相及，圖畫的處理簡潔得體、寓意明確，巧妙至極。

（三）文字之上局部添加或用圖形替代原來筆畫

既然漢字是象形表意的，也就是說許多漢字的偏旁部首是直接描摹大自然中的真實狀態變化而來的，比如“簡”、“花”的上面部首都是模擬自然界中的真實植物都是可以用圖形來替代的，也有的在文字整體形態或某一個筆畫上加飾花卉、鳥獸、人物、幾何圖形，或者故意夸張某一筆畫并加飾圖形，或將某一筆畫變形成圖形等。這類文字并非是隨意的選擇，而是以吉祥或有特殊含義的文字為主，如福祿壽喜、壽比南山、竹梅雙喜、玉堂富貴等；這種添加也不是無序任意的添加，而是添加的內容常常與文字本身含義有緊密的聯系。雖然添加或加飾圖形的手法多樣，但文字的筆畫結構較明確，所以漢字的可識性還較強，這樣既豐富強化了文字本身的裝飾性，又突出了文字的吉祥或象征意義。如表現鶴鹿同春、長壽富貴的主題，將“福”字左邊的“示”部變形為一只鹿的形象（鹿與祿同音），右邊“田”字上為一只鶴（鶴象征長壽），整體看是一個“福”字，但每一個筆畫又為不同的圖形所代替（圖4）。

（四）將相同相似之形，巧妙組合，相互共用

共用共生形在民間傳統紋樣中多有表現，比如“四喜娃娃”“四子八童”圖等，在漢字圖形設計上，這種共用共生形的創意方法也常有運用。共用共生形文字的內容多為成語或一組吉語，組合起來像圖又像字，仔細解讀方能辨認。典型的如“黃金萬兩”“日進斗金”“喜氣滿堂”“唯吾知足”“招財進寶”“春景長安”等，都是民間的節日吉語或人們對美好生活的企盼。如“唯吾知足”民間花錢（花錢源于漢代，在早期使用的時候主要是民間自娛自樂的一種玩錢，這種錢幣由于不是流通錢，因此它的材質大都比較粗糙，民間把這種錢俗稱為“花錢”），這四個字有著一個共同的形，即每個字都有一個口字，而錢中間就有一個方口，以花錢中間的孔作口，周圍加上四個偏旁：隹、五、矢、止，共用口字正吻合“唯吾知足”四字。四字緊密聯成一體，整體看去像字但不能讀，分解開來可讀又具有特殊含義（圖5）。

（五）改變筆畫的形態，適合特定之形

我們知道漢字的整體形狀是方塊，簡潔大方適于組合，但在特殊的形體空間里，方塊形不得不作改變以適圓或適方，生活中的用品器物形體多種多樣，如要用漢字對他們進行裝飾，漢字就必得根據器物的形態來改變自身的形狀，往往走出方塊框框的漢字又別有一番美感。圍合適形必得改變筆畫的曲直、長短，文字在適合的范圍內重新結體，必得考慮字與字之間的筆畫穿插、組合，更要考慮整體的統一與協調。如鑄于唐高祖武德四年的“開元通寶”，幣文采用唐代書法家歐陽詢書體，字體端莊嫻雅，四字排列內形適配方而外形適配圓，在方空圓形之中，施加文字圖形，構成一件完美的適配形漢字圖案（圖6）。圍合在特定的形體里，在特定的空間里隨機布局，適扁、適長、適圓、適方、適形而舒展，漢字因適形而產生的結體之美是漢字圍合適形呈現的變化之妙（圖7）。

（六）用于驅邪納福的咒符文字

遠古時代人類敬畏天地、自然及鬼神，希望藉以祭祀等活動消災祛病，得到祖先的保佑。而文字是各種祭祀活動中最好的傳遞符號，是人類與鬼神之間溝通的載體，于是咒符便產生了。咒符是人類希望驅使鬼神的文書，因其是與鬼神溝通的文字，所以非常人能讀懂，它常是文字筆畫的重新組合，有漢字的筆意，但無漢字的單獨可讀性。咒符是何時何人創造的，我們已經無從考證，但從其神秘莫測的形態來看，創作者熟諳于文字的筆畫，將他們打散再重組為新的符號，是故弄玄虛還是鬼神的意旨，難道里面真的暗藏人神溝通的玄機，恐怕只有造字的人自己知曉了（圖8）。

（七）運用文字游戲

漢字可傳意可會意，理解其意境，感受是極為微妙的。有時人們利用漢字的形體特點和意境空間作巧妙的猜測，或利用文字本身的形體結構和讀音表意進行組合也可成為一個字謎。巧意文字就如一個游戲，拆解、重組、諧音、諧句等都能產生區別文字本意的新的意境。如山東泰山上有一塊石碑，碑上刻有“蟲、二”兩字，細細解讀此二字取“風、月”的字心，意為“風月無邊”，這是一種游戲之舉，啟人智慧（圖9）。在《三國演義》里有這樣一個故事，塞北送酥一盒至。曹操自寫“一合酥”三字于盒上，置之案頭。楊修入見之，竟取匙與眾分食訖。曹操問其故，楊修答曰：“盒上明書一人一口酥，豈敢違丞相之命乎？”以上都是以文字做游戲，但頗能玩味。從文字寓意領略文化的樂趣，因此我們不得不佩服漢字意境之豐富。巧意文字不僅道出了文字的意境，而且說得更深、更遠、更有意味與樂趣。

三、結論

總之，漢字圖形的造型裝飾手法十分多樣，我們只是為了敘述的方便進行上述分類，實際在漢字圖形裝飾中并無明顯的區分，而且上述不同的手法也會綜合地運用于同一漢字里，這也正是傳統漢字圖形裝飾的豐富性所在。無論是漢字圖形的藝術方法，還是漢字圖形的寓意內涵，在今天看來仍有其現實的意義，在現代設計中能夠從中受到啟發和借鑒。

漢字雖然是一種文字語言，其造型和構成卻又是一門獨特的視覺造型藝術，在幾千年的發展延續中，凝聚了華夏民族無限的想象力和創造力，是華夏民族文化傳統和視覺創意的結晶，它不僅是華夏民族的文化標志之一，也是漢民族審美理想的反映。漢字圖形的造型及裝飾是研究文字學、漢字圖形、漢字結構及造型藝術不可缺少的資料之一，對現代設計如何體現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有較高的學術價值和參考價值。

參考文獻：

[1]陳原川.字體設計基礎.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2006。

[2]濰坊楊家埠年畫全集.濰坊楊家埠年畫全集.編委會編.北京:西苑出版社.1996。

[3]張紫晨.中國巫術.上海：上海三聯書店.學林出版社聯合發行部.1996。

（作者單位：閻鶴，青島理工大學藝術學院；張偉，中國文化報社，上海市文化市場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