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中的人性和社會性

摘 要：以美國影片《阿甘正傳》和英國影片《火之戰車》為例，剖析跑步這項運動在個人與社會的合作與對抗的過程中，如何發揮其積極的作用。跑步不僅可以張揚個性、實現自我，也可以調和自主權益和社會權力以及規范體系之間的矛盾。跑步這條“線”不僅勾勒出通過個人奮斗實現自我的圖景，也編織出多元社會中和諧之美。通過解讀這兩部電影文本，分析如何通過跑步這項運動呈現出人性和社會性的統一。

關鍵詞：體育社會學；跑步；人性；社會性；《阿甘正傳》；《火之戰車》

中圖分類號：G8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7116(2008)09-0049-04

Humanity and sociality in running

——Taking the movies Forrest Gump and Chariots of Fire for example

LI Zhi-yu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510006，China）

Abstract: By taking the US movie Forrest Gump and the British movie Chariots of Fire for example， the author dissected how running as a sport plays its positive role in the process of cooperation and confrontation between individuals and the society. Running can not only show personality and realize self-value， but also reconcile contradiction between independent rights and social power and normative systems. Such a \"line\" of running not only sketched the prospect of realizing self-value via individual striving， but also depicted the beauty of harmony in a multi-element society. By interpreting the screenplays for these two movies， the author analyzed how to show the unification of humanity and sociality via running as a sport.

Key words: sports sociology；running；humanity；sociality；Forrest Gump；Chariots of Fire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文學、傳播學、文化學教授羅伯特·考克兒[1]在其《電影的形式與文化》一書中，這樣評價電影的地位：“電影是工業產品的一部分，……但是，與其它工業產品不同，我們通常所認為的電影與藝術的觀念更為接近，電影對我們具有情感和精神作用。它們要求我們作出情感的回應，并且用道德觀念去思考這個世界，……它們甚至對我們在世界上應該如何為人處世的各種問題提出合乎倫理的解決辦法。”由羅伯特·澤梅基斯執導的美國電影《阿甘正傳》(1994年)和休·赫德遜執導的英國電影《火之戰車》(1981年)分別在1995年和1982年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獎。這兩部不約而同地運用了跑步這項運動，為影片的主角們提供了解決他們人生旅途中問題的合乎倫理的辦法。解讀這兩部電影文本，通過奔跑中的人性和社會性分析所呈現的個人和社會關系，找出其現實主義的意義。

1人性的體現

人性是人的權利和利益的組合體。在盧梭[2]看來：“人是生而自由的。放棄自己的自由，就是放棄自己做人的資格，就是放棄人類的權利，甚至就是放棄自己的義務，這樣一種放棄是不合人性的”。在康德[3]看來：“天賦的權利只有一個，即生來就有的自由權。”在馬斯洛[4]看來：“每個人都具有一個在正常條件下會呈現出從低至高的不同水準的需要層次，這個層次依次是生存、安全、愛、自尊、自我實現。當一個層次的需要得到了正常滿足之后，更高一級的需要便會支配意識，自我實現的人是真正健康的人，是其人格各個方面得到充分整合的人。”

在《阿甘正傳》中，美國阿拉巴馬州綠弓縣智商只有75的福雷斯特·甘，自幼為了躲避周圍孩子的欺負和作弄，不斷地跑。對甘滿懷關愛的詹妮所說的“跑，福雷斯特!快跑!”及后來甘去越南參戰前詹妮叮囑的“無論你遇到什么麻煩都別逞能，只管跑，好嗎?只管跑開[5]。”這使“跑”成了甘求生存的工具。實現自我便是人們的下一個追求，甘也不例外，盡管他并沒有刻意去追求。幼時無可奈何的跑使他“跑”進了大學的橄欖球隊，“跑”進了橄欖球全明星隊，受到了肯尼迪總統的接見；在越戰中，甘神速奔跑救援戰友而成為戰斗英雄，受到了約翰遜總統的接見；當甘深愛的詹妮一次悄然離去后，甘突然開始奔跑。這次他4次橫越美國，引發了一場全國性的跑步運動。跑，是甘不屈不撓、堅毅不拔的奮斗精神的體現，是甘獲得成功的秘訣；跑，也是甘尋求解決問題方案的途徑。

在《火之戰車》中，傲慢、不服輸的劍橋大學凱阿斯學院學生哈羅德·亞伯拉罕在飽受人們對猶太人的歧視后，一心想成為第一個贏得奧運會百米比賽金牌的猶太人，以此來對抗種族歧視，為自己、為同胞爭光。跑步是他樹立自信、贏得尊嚴和體現自我價值的“武器”，是對抗充滿偏見的社會的“武器”，是獲得精神上自由的“武器”。蘇格蘭高地青年、上帝的寵兒埃里克·利德爾也一心想要奪取奧運會百米金牌，但他是為自己而跑。“我不是在為蘇格蘭跑。奧運會不是為國爭光的地方。國與國之間的爭斗夠多的了。奧運會是個人的競賽，目的是看看誰是這個項目的最佳者。我是為我自己而跑，為了證實我是參賽的最出色的一個。”而作為虔誠的基督教徒，他更是“為神而跑”。當得知奧運會百米比賽是在星期日進行時，他毫不猶豫地拒絕出賽，哪怕有英國王子的規勸，哪怕要頂上“不愛國”的帽子，他也要為自己心靈的自由而“拒跑”，因為“神的意志是不能違背的”。

男主角們通過競技運動的跑和休閑運動的跑追求自由，使他們間接或直接地實現了自己的夢想，并由此找到了自我滿足感和自身價值。

2社會性的體現

社會性是在人的實踐活動中，使人自身和一切社會現象所具有的各種關系及其相互作用的統稱。同自然性相區別，社會是人和人的活動。人和人的活動的根本特性是有意識、有目的，正是在有目的有意識的活動中，形成了人的物質關系和思想關系及其相互作用，即人的社會性[6]。

初看這兩部電影的人物關系都較簡單：甘的母親甘夫人、女友詹妮、戰友巴伯和丹中尉；亞伯拉罕的女友西比爾、劍橋大學的校方、意大利職業教練穆薩比尼；利德爾的姐姐詹妮。主角的意識和目的或隱或現。貌似簡單的關系后面卻是當時復雜的社會形勢。

《阿甘正傳》之所以讓人感動，因為它演繹了一代人的成長。甘出生在戰后，當時動蕩的社會充滿了各種沖突：種族間的、政黨間的、國家間的。貓王的崛起、黑人入大學、肯尼迪被刺、越南戰爭等等事件使年輕的美國人對傳統的價值觀念充滿了懷疑，他們對自我、對美國社會都經歷了一次次痛苦的轉變。出現了拒絕社會傳統標準與習俗、消極頹廢的嬉皮士。甘是這個時代的見證人，甘也是這個時代典型代表。

親情是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所建立的第一個關系。對孩子傾注愛是父母的天性，而教育子女是每個父母的責任。面對智商稍低和年幼時因為“背部彎得象個政客”而要帶腿架的甘，單親母親甘夫人不忘樹立他的信心：“聽見我的話了嗎，福雷斯特？你和別人一樣，沒有差別。”母親對甘的愛和引導使甘沒有抱怨過自己沒父親、自己智商不夠高、自己的身體有缺陷，母親的教育為甘的成功鋪墊了基石。友情和愛情是伴隨著人一生的精神支柱。童年時的詹妮無私的友誼孕育了甘一生對她執著的愛。詹妮在歷經人生坎坷后，在甘的真誠感召下回到了甘身邊。與戰友巴伯和丹中尉的友情使甘不僅在越戰中與他們生死與共，而且戰后按照巴伯的遺愿去捕蝦，也讓丹中尉從捕蝦中重拾信心。

甘的跑“編織”起當時社會的一張網：跑使甘上了大學并從大學畢業，讓母親感到驕傲；跑使甘進入全美明星隊并受到美國總統的接見，讓詹妮感到欣慰；跑使甘成為戰斗英雄，讓巴伯和丹中尉得益于他的速度和堅定；跑使甘引發了一場全國性的跑步運動，不僅使甘自己從過去解脫出來，也讓跟他一樣迷茫的跑友滿懷希望探尋自己的人生目的。簡單的跑，不經意間使甘成長、成熟、成功。他的行為多為“下意識”的，他與周圍社會關系的建立是“跑”出來的。

《火之戰車》講述的雖然是1919年至1924年巴黎奧運會之間的故事，但卻被看作是英國電影復興的希望。《火之戰車》的情節及人物關系跟《阿甘正傳》一樣的簡單，但卻是通過競技運動的短跑演繹了一位基督教徒和一位猶太人為了實現各自目標的奮斗歷程。短跑不僅讓在劍橋大學上學的亞伯拉罕和準備去中國做傳教士的蘇格蘭青年利德爾成為競爭對手，他們與朋友、親人、教練、劍橋大學的校方的關系也都是由短跑這條線所牽引。短跑成了連接運動員們和他們周圍社會環境的媒介。

好勝、好強的亞伯拉罕是因為跑步神速而得到了傾愛的姑娘的愛。這位傲慢、不服輸的猶太人在親眼目睹利德爾的實力后非常沮喪，他失去了信心。是女友、歌劇演員西比爾和職業田徑教練穆薩比尼從精神和訓練技術上鼓勵、幫助他，讓他“反省自己、找出自己的價值，展現自己的價值，不為外界的力量威懾住。”

而亞伯拉罕與劍橋大學校方的關系卻不曾因為他的優秀而有所改善。他們因為他是猶太人和請職業教練而刁難他。“我們劍橋大學一直注重體育，我們相信比賽對英國人的教育十分重要，因為運動創造個性、培養勇氣、忠實和領導才能，最重要的是忠誠精神和責任感。……但我們懷疑你在追求成功時，喪失了你的理想。”亞伯拉罕是不會在權勢下低頭的：“我始終是劍橋大學的一名學生，我始終是個英國人，我們所追求的是為了家庭，為了我的大學和我的祖國。”當高登問亞伯拉罕是否喜歡跑步時，亞伯拉罕的回答是：“我簡直上了隱，它是力量。它是武器。”跑步的確是亞伯拉罕在這個社會中求得認同和承認的利器！

利德爾的社會關系似乎更簡單：父母遠在中國傳道(在影片中缺席)，只有姐姐和教會。在領略了亞伯拉罕堅定地為猶太人爭光，以此抗擊世俗偏見之后，我們也不禁為利德爾的虔誠而感嘆、鼓掌，備受鼓舞。為了信仰、信念、上帝，他象風、象鹿一般奔跑著。在他身上散發著充滿信念的力量，請看他在一次比賽后發表的演講：“你們今天來看比賽，來看誰跑第一。這個人恰好是我。我希望你們不僅僅是觀看比賽，而希望你們置身其中。在比賽中帶著信心去跑，這很難。需要集中靈魂的意志和力量。你要為勝利者沖過終點時而歡呼，尤其是下賭注的時候。但這能持續多久呢？……面對現實生活，我對誰去說信仰和決心？我很想給你們一些實際的東西，可惜我只能給你們指條路。我沒有取勝的靈丹，每個人都奔跑在自己的道路上。那么到達終點的力量從哪里來？來自內心，上帝就在你的心中。如果你真心去追求，就能找到我，如果你真心熱愛上帝，你能達到光輝的終點。用心用力地跑，你的成功就是最好的布道，我們需要的就是一個體格健壯的基督徒，來喚起人們的注意。”跑步不僅成就他自己，也成了他布道的媒介，成了他與教徒們之間聯系的橋梁。這種獨特的布道方式，不知后來有多少傳教士們能加以模仿。他在這個社會的地位因為他的奔跑而得到確立、受到人們的仰慕，他的布道也更具說服力。剛開始利德爾對賽跑的執著引起了利德爾的姐姐詹妮的反對，因為賽跑不過是“奔跑、起跑和獎牌”。詹妮不贊成他為了跑步而延遲到中國傳教，但最終她也深深為利德爾堅毅和執著所感動，她理解了弟弟的“為上帝而跑”的初衷，親自來到奧運會賽場，為弟弟加油！

《火之戰車》宏揚了懷舊的、紳士般的運動員精神。亞伯拉罕對利德爾的贊揚是溢于言表的：“我從未見過如此有動力的跑手，如此有獻身精神的跑手。他跑起來就像野獸。”他們嚴格遵守著業余運動員的行為規范。在其抗擊種族歧視和宏揚基督精神的后面，頌揚了無私的友誼和自我犧牲精神。隊友安迪的退讓，使利德爾能在非安息日參加400 m的比賽。也是利德爾拒絕在安息日工作使利德爾和亞伯拉罕避開了兩強相遇，必有一傷的局面，使亞伯拉罕和利德爾分別獲得奧運會100 m和400 m的冠軍。現代運動員竭力要在古代奧運會體制中重新找回人性、被物質世界“歪曲”的道德規范[7]。利德爾、亞伯拉罕和安迪成功地演繹了奧林匹克精神。

3人性與社會性的統一

兩部電影演繹了人在社會這個大熔爐中的哲理。

擺脫過去，不斷向前。菲克斯[8]說：“跑步改變了我們對失敗的態度。懂得沒有在賽跑中取勝的意義，就是懂得沒有在我們生活的其他領域取勝的意義，因為我們通過跑步學到的東西會蔓延到我們所干的一切事情的最遙遠的角落，使我們平時遭到的失敗變得不是那么有害。……在跑步運動中得到的教訓會影響運動的其他領域。”

優勝劣汰。跑步中的競爭不僅僅是與對手實力的較量，也是與自己較量——不斷超越自己。甘的跑步神速是自己從幼時開始就辛苦“逃跑”出來的；亞伯拉罕想要贏，差利德爾的兩碼是通過艱苦訓練、提高自己的能力搏來的；利德爾的金牌是一次次越野訓練跑出來的。否則，他跑100 m的，突然改跑400 m是拿不到冠軍的。

給予勝于索取。甘一生樂于給予：給詹妮愛，給巴伯、丹中尉友誼，為學校、為軍隊、為國家爭光。他得到的回報不是他刻意追求的。大學畢業、幾位總統的接見、成功經營捕蝦公司……在后現代的迷茫和漫無目的之中，他得到了很多人夢寐以求的金錢和地位，還有一個兒子！

亞伯拉罕的給予是隱性的——他忍受了世俗對猶太人的歧視，以對猶太人的信念奉獻給猶太人的自己努力、堅持不懈、自強不息和他的成功給猶太人帶來的榮譽。而奧運會金牌則是對他最好的承認和獎賞。同樣，利德爾對上帝的信仰和為了上帝可以放棄一切的奉獻、承諾、忠誠和犧牲使得人們為他最后能有機會勇奪奧運會金牌而倍感欣喜。在利德爾看來“國家、國王也都是上帝所造。”

每個人以自己的方式跑著，力量來自內心。3位跑者都成功了，但卻是以各自不同的方式：甘從被迫的到自發的、從逃避的到正視的、從個人的到集體的跑，亞伯拉罕從愛好的到競賽的、從學校的到奧運會的、從為猶太人到為英國的跑和利德爾從鄉間越野的到奧運會正式的、從為個人的到為上帝的、從100 m到400 m的跑，無不通向成功。但成功的力量無疑地都來自內心：自己的信心、信念和信仰。

跑步這個古老而又無時不在重新演繹的運動，在導演們的精心攝制下，在我們面前一遍遍重復，它一次次帶給人們成功，讓觀眾們仿佛置身其中。它的聚合與重復給我們帶來了安全感和真實感。跑步這一簡單的、花費不大的、隨時隨地可以進行的、可以是終身的、鍛煉人意志力的、樹立人自信心的、讓人痛并快樂著的、使身心完全統一的、令人著迷的、任憑人們蕩漾在大自然之中的、公平的運動，成了導演們迎合大眾心理的媒介或工具。它讓人們充滿希望地期待著、拚搏著、渴望著奇跡在自己身上發生。

最后，讓我們想象一下甘在奔跑中所徜徉的自然之美，享受一下《火之戰車》片頭和片尾相呼應的伴隨著蓬勃氣勢的電子弦樂，二十幾個身著白衣白褲、赤腳奮力奔跑在沙灘上的身材健碩和撲面而來的運動員們的蓬勃朝氣。我們不得不感嘆古希臘人的先見之明：“早在2 500多年前，古希臘的山崖上就刻著這樣三句話：如果你想健壯，跑步吧！如果你想健美，跑步吧！如果你想聰明，跑步吧！”

參考文獻：

[1] 羅伯特·考克兒.電影的形式與文化[M]. 郭青春，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74.

[2] 盧梭. 社會契約論[M]. 何兆武，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1980：8，16.

[3] 康德. 法律哲學[G]//西方法律思想史資料選編.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404.

[4] 馬國泉. 新時期新名詞大辭典[M]. 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2.

[5] 埃·羅斯著. 阿甘正傳[J]. 石語，譯.世界電影，2001，49(6)：38-87.

[6] 廖蓋隆. 馬克思主義百科要覽(上卷)[M]. 北京：人民日報出版社，1993：322.

[7] 瓦諾耶克. 奧林匹克運動會的起源[M]. 徐家順，譯. 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5：147.

[8] 吉姆·菲克斯. 跑步[M]. 白梅，譯. 北京：新華出版社，1980：36.

[編輯：李壽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