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向并非突然
胡錦濤主席在全球金融峰會期間表示,要通過調整宏觀經濟政策,充分利用貨幣財政手段,促進經濟增長,防止全球性經濟衰退。為應對愈演愈烈的金融危機,防止出現經濟危機,各國都竭盡全力,采取多方面的措施穩定金融市場和投資者的信心,中國自不例外,當全球經濟越來越難以承受金融危機的打擊之時,中國及時出臺了一系列促進經濟增長、擴大內需的政策措施,這將有力拉動中國經濟增長,對世界經濟穩定起到積極作用。這表明,中國將通過促進經濟增長的方式來維護金融體系的穩定。
此前,國務院常務會議確定實行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這表明中國宏觀經濟政策方向發生了根本性地轉變。這一轉變受到了其他許多國家的歡迎。在財政政策方面,為了刺激經濟增長,政府出臺了總額達4萬億元的公共投資,主要用于興建鐵路、增加保障性住房的建設、災區重建、提高金融機構在經濟增長中的作用等。在貨幣政策方面,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意味著在全球協調一致地應對金融危機中,中國還將會根據金融市場的變化、實體經濟的走向等因素適時、適度地調整利率,向金融體系提供流動性支持,同時為了刺激經濟增長,貨幣政策還會配合政府公共財政支出的增加,加強對商業銀行的窗口指導,鼓勵商業銀行積極地放貸,緩解信用緊縮的局面。積極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貨幣政策的出臺,的確提振了市場的信心,在全球經濟一片衰退的黑影之中,市場看到了中國經濟的希望。
實際上,中國宏觀經濟政策的轉變并不突然。2007年12月,中央經濟工作會議確定了從緊貨幣政策的調控方向。隨后,中國人民銀行繼續提高法定存款準備金比率,通過人民幣加速升值替代利率政策抑制國內流動性過剩,加強對商業銀行的窗口指導嚴格控制信貸的增長。但是,在2007年下半年中國經濟就出現了增長率下降的趨勢,中小企業的經營逐步捉襟見肘,出口面臨較大的壓力。為此,早在年初,面對出口企業面臨日益嚴峻的形勢,財政部就開始提高了部分商品的出口退稅稅率。為了解決中小企業融資難問題,支持中小企業的發展和擴大中小企業吸收勞動力的能力,財政部和中國人民銀行就采取了財政貼息、獎勵和放松金融機構對中小企業信貸額度的限制等措施。到2008年第三季度初,中國經濟增長速度進一步減緩,國務院又明確提出了宏觀調控要“一保一控”(保經濟增長和防通貨膨脹)。這表明,宏觀經濟政策就開始出現了轉向。
2008年7月后,隨著“兩房”危機的加劇,金融危機迅速惡化。到9月中旬,雷曼兄弟宣布申請破產保護之后,讓全球金融市場為之結舌,投資者恐慌情緒迅速蔓延,乃至最初爆發于美國的次貸危機演變成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機。情急之下,在雷曼兄弟宣布破產保護的當天,中國人民銀行就下調了金融機構的貸款基準利率0.27個百分點,同時下調了除工農中建交、郵政儲蓄銀行之外的金融機構的法定存款準備金比率1個百分點。10月8日,又與其他主要央行一道,協調一致地降低了中國存貸款基準利率0.27個百分點,同時全面下調法定存款準備金比率0.5個百分點。10月29日,中國再次下調存貸款基準利率0.27個百分點,這是兩個月之內的第三次調整利率。11月26日,人民銀行創紀錄地下調存貸款基準利率1.08個百分點,下調工農中建交五大行及郵儲銀行存款準備金率1個百分點,其余中小金融機構存款準備金率下調2個百分點。除此之外,為了增加金融機構的流動性,央行票據的發行頻率也大幅度地減少了。在信貸增長率趨緩、通脹壓力在短期內基本消除的有利環境下,中國人民銀行還取消了對金融機構信貸規模的窗口指導,不僅如此,監管當局鼓勵商業銀行在控制風險的前提下積極增加放貸。
總之,積極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早已在醞釀和實施之中了。
形勢變化使然
宏觀經濟政策的轉向是國際環境與國內形勢的變化使然。
在國際環境方面,國際金融局勢動蕩加劇,次貸危機演變成了全球性的金融危機,其給實體經濟的沉重打擊逐漸顯露出來。2008年7月后,爆發于2007年初的次貸危機急轉直下,美國金融機構頻頻告急,逼迫美國政府注資的注資、國有化的國有化、破產的破產。到了9月底,次貸危機的性質發生了變化,它不再是次貸危機,而是演變成了橫掃全球的金融危機,包括歐元、英鎊等在內的許多貨幣匯率大幅貶值,股票市場大幅下挫(冰島的股票價格指數曾在10月中旬的一天下跌近77%),投資者遭受巨大損失。同時,銀行體系的流動性日漸吃緊,信貸條件更趨緊縮,更有甚者,存款者的信心動搖,乃至一些銀行門口排起了擠兌的長龍。如此局面的金融危機數十年所少見,迫使美國、英國、歐盟各國等過去信奉自由市場競爭的國家的政府,大規模地施以援手。
隨著金融危機的深化,它對實體經濟的影響日漸突出,美國在第三季度的經濟增長率為-0.3%,失業率繼續攀升,有預測,到年底,美國的失業率可能升至8%以上,企業設備利用率和居民消費不斷下滑,這進一步打擊了美國的增長。歐洲也已陷入了技術性的衰退,歐元區最大的經濟體德國在第三季度的增長率為-0.5%,歐洲的消費增長率也在不斷下降,盡管受勞動力市場結構的約束,歐洲的失業率并沒有像美國那樣大幅上升,也正因為如此,使得歐洲經濟的靈活性相對較低,應對危機沖擊的自我調節功能相對較弱,這意味著,歐洲的衰退可能比美國持續的時間要長一些。
金融全球化的結果,使得金融危機也具有了全球化的性質。為了應對危機,也需要國際的通力合作。中國,作為一個正在崛起的發展中大國,理應擔當起維護國際金融市場穩定的責任。在十年前的亞洲金融危機期間,中國通過國內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向陷入危機的國家和地區提供相應的援助,幫助它們盡早地擺脫了金融危機,重新步入了快速發展與增長的軌道。在當今中國經濟和金融更廣泛、更深入地融入到全球體系之后,通過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不僅有助于國內經濟的穩定,而且對維護全球金融市場的穩定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因此,宏觀經濟政策的轉向是全球主要國家和地區的政府、中央銀行協調行動、應對國際金融危機的必要組成部分。2008年9月份至10月29日的三次貨幣政策調整,更多的是應對金融危機的國際協調行動;數額龐大的公共支出計劃也無不如此。正因為如此,中國宏觀經濟政策的轉向才受到了全球市場的高度關注,也才會受到那些深陷危機之中而難以自撥的國家和地區政府的歡迎。
更何況,無論是實體經濟還是金融體系,世界各國之間的相互依賴性都在增強,一個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衰退、金融體系出現了大問題都會很快地傳染到其它相關國家,真可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國內的情況來看,自2007年第二季度中國經濟增長率達到11.9%之后,已經連續五個季度下滑,并有繼續下降的趨勢。雖然中國仍會保持全球最高增長率的紀錄,但中小企業面臨的困境給中國的就業帶來了較大的壓力。過去一直是中國經濟最活躍的地區,現在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凋零景象,關門歇業的中小企業不在少數,乃至過去從農村析出的剩余勞動力不得不重返內地,火車站人流如織,這一狀況是改革開放以來見所未見的。各類產品價格的大幅下跌、企業現金流和利潤增長率的持續下降,應收賬款和非意愿存貨的大幅上升,使得企業家的悲觀情緒不斷滋生、蔓延,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的工業增加值也相應大幅下瀉。國家統計局最新公布的數據顯示,2008年10月份,規模以上工業企業增加值增長只有8.2%,較2007年同期下降了9.7個百分點。另一方面,隨著企業部門狀況的惡化,信用風險也在不斷增加,這迫使銀行金融機構開始變得更加謹慎起來,在過去幾年里一直有信貸擴張沖動的銀行機構,現在也具有較強的惜貸趨向了,結果,貨幣供應量的增長率、銀行信貸增長率都呈明顯下降之勢。總之,國際金融危機加劇了中國經濟周期性的調整,也加劇了中國經濟調整的幅度,國內企業家和投資者的信心逐步喪失,經濟增長和就業的形勢變得日漸嚴峻。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不僅是國內經濟增長的要求,也是國際經濟與金融環境使然。
調整總體有益
中國宏觀經濟政策的調整對于穩定國內經濟無疑是有益的。當私人部門的信心減弱、出現了強烈的流動性偏好和對中長期投資的恐懼之時,政府增加公共工程的投入會直接拉動國內投資需求,擴大就業,從而促進經濟的增長。據估計,4萬億元的公共支出可以增加600萬左右的就業機會,另據中信證券的研究,這一規模的支出可以拉動1.9個百分點的經濟增長率;出口退稅率的提高在有助于相關企業應對匯率變動和國外市場需求不振的同時,也會在一定程度上維持適度的勞動力需求,減緩失業的蔓延。貨幣政策的調整不僅擴大了企業融資的可得性,還降低了企業的財務費用和居民的借貸成本,這將有利于增強企業和居民的信心。例如,下調存款準備金比率就為金融機構釋放了數千億元的流動性,增強了金融機構運用資金的自由度。宏觀經濟政策的積極調整給金融市場注入了強心劑,在外圍市場依然動蕩的環境下,國內的投資者重拾信心,實屬宏觀經濟政策調整之功。
在亞洲金融危機期間,面對國際國內環境的變化,中國實施了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政府擴大公共工程的投資,不斷降低金融機構存貸款基準利率等政策組合,讓中國經濟較快地擺脫了亞洲金融危機的陰影,在經歷了三年左右的調整后,迎來了持續七年左右的高增長。面對這一次的金融危機,中國政府在過去應對外部沖擊的經驗之上,及時調整宏觀經濟政策,對國內宏觀經濟的穩定、對全球金融市場的穩定和經濟增長,都將是有益的貢獻。雖然金融危機導致的全球經濟衰退,加快了中國經濟自身周期性調整的速度,也加劇了中國經濟調整的幅度,使中國經濟的方方面面面臨了較大的考驗,但是,在一系列宏觀經濟政策的刺激下,中國仍將保持全球經濟最高增長率的紀錄。這正是當全球經濟不振之時,許多國際大金融機構依然看好未來一段時間投資的中國機會的重要原因。
盡管宏觀經濟政策順應形勢的變化而做了積極的調整,但中國經濟增長并不會就此收到立竿見影的效果,畢竟,財政貨幣政策只是影響宏觀經濟的因素之一,在相當程度上,它不能改變經濟周期性波動的根本趨勢,只能在一定程度上平滑經濟的周期性波動而已。況且,即便公共投資的效果很直接,但4萬億元的投資也是分布在未來兩年左右的時間來完成的,最根本的動力還是需要民間信心的恢復和投資與消費的增長。貨幣政策轉為適度寬松之后,只是商業銀行的可貸資金增多了,但實際的變化還要取決于企業和居民的借款需求以及放貸者對風險的評估及其對未來風險控制的自信度。況且,除了國內需求會影響經濟增長外,外圍市場的巨大不確定性給中國經濟帶來的不確定性難以在短期內根本性的消除,這也會增加企業家的觀望情緒。亞洲金融危機三年以后,經濟才從危機的沖擊中恢復過來,更何況,這次受危機沖擊最嚴重的國家和地區恰恰是中國的出口依賴性最大的美國和歐洲,由此看來,宏觀經濟的穩定增長尚需要時日。
(作者單位: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