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怒波 派往企業界的詩人間諜

中坤投資集團董事長

“要做就做行業領袖。我去安徽挑戰徽商，也去山西挑戰晉商，我都成功了。

后來我又去美國挑戰發達的資本主義，其實都是潛在地驗證自己的能力。

我從內心渴望野性，我堅定地認為我的一生是不平靜的。”

沒有意外的話，本月底，中坤集團董事長黃怒波就將站在海拔8201米的世界第六高峰卓奧友峰的頂峰上。也許他還會向東遙望一下明年的目標——世界之巔珠穆朗瑪峰。

黃怒波是幸運的，中坤或許也沾了他的“喜氣”，宏觀調控的當口，企業都在為錢發愁，黃怒波卻能輕松從銀行獲得20億元十年期的貸款，用于中坤接下來的發展。

事實上，中坤已經從黃怒波最早“不經意”的一個點，發展成了一幅橫跨太平洋的旅游帝國版圖。信奉不競爭戰略的中坤集團正在黃怒波的潑墨手筆下，筆酣墨飽，或點或刷，悄然成型：國內，東起安徽宏村，西北到南疆、寧夏、青海、西藏，北部是北京門頭溝和延慶康西草原，中部是湖南岳陽；國外是美國田納西州和日本北海道，筆筆勾勒，線線連貫。

“詩人”黃怒波似乎應該到了放下筆的時候了，站在一邊看著接下來的巧匠勾勒就好。但黃怒波不，至今他最在乎的，仍然是他是否存在，他是否在波瀾壯闊的時代大潮中不被排除在外，并且站在最前一排浪尖上得到最尖端甚至獨一無二的體驗。

不競爭戰略下中坤布局

12年前，黃怒波創辦中坤公司，賣名片，賣玩具娃娃。從宜昌到山西，又從山西到安徽，大部分時間用于奔波掙錢，他只是成千上萬滿懷生存憂慮的人群中的一員。那時候，他并不知道中坤和自己的未來。

直到1997年，黃怒波偶然涉足旅游業，進入了讓他“賺了大錢”的安徽黃山宏村（黃山明年的營業額可能超過2億元，預計5年內整個黃山板塊旅游的收入將超過20億元）。

2003年，北京興起CBD開發熱，當時也正是宏村門票收入上升迅速的時候，黃怒波看到甜頭，開始借勢研究中坤的戰略思路。他堅信競爭越激烈的地方門檻越低，相反利潤會迅速攤薄。于是，當所有地產主流企業紛紛選擇全國布陣，擴大土地儲備，擴大規模和銷售額時，中坤的戰略開始漸漸清晰──地產領域堅守北京，旅游地產領域則布局全國。隨后，黃怒波開始了構建一個旅游度假帝國的進程。

旅游度假地產如何布局全國，黃怒波采取的是排除法。上海、江浙等熱門地區不去，他相信未來人們的生活方式是從都市去到鄉村，于是他決定拿下西部的自然景區，首選了南疆120平方公里的景區板塊。接著他又先后拿下北京門頭溝、延慶康西草原、湖南岳陽、美國田納西州、安徽桐城、日本北海道、寧夏賀蘭山和青海、西藏度假板塊。

其中，古村落是中坤旅游板塊中的骨干，包括了以黟縣為中心的古徽州村落、賀蘭山回族風情古村落、門頭溝明清古村落以及拉薩為中心的藏族村落度假區。中坤還缺海邊的度假產品，黃怒波則考慮幾年后直接購買三亞現成的物業。

從宏村的偶然開始，中坤的業務版圖越來越大，這對于一個只有十多年歷史的民營企業來說實屬驚人，而正是詩人出身的黃怒波有心布局。

“我們這一代人經歷了太多斗爭，我很反感也覺得不值，所以中坤講究不競爭戰略，中坤不跟人去爭，以中坤的資金實力也爭不過別人，所以我們必須去尋找新的利潤空間，甚至培養出新的產業讓自己受益，旅游度假地產正是這樣。現在我們已經設置了壁壘，其他企業再想進也很難了。”

黃怒波也承認，很多時候他的想法都是潛意識的，沒有辦法用企業戰略來形容。他始終覺得企業家是天生的，必須喜歡冒險挑戰，但要做到別被冒險帶來毀滅。

也許正是黃怒波原本是個詩人，有著激越的文人情懷和天馬行空的詩人思維，他才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商機，也讓他具備了欣賞黟縣宏村和門頭溝古村落的特殊能力。

這張國畫上，我只潑墨，不會工筆

黃怒波用詩人的思維繪制了中坤旅游地產這幅畫，他的技法是潑墨，在中國和世界的大地圖上把夢想潑到想要去的地方。

在這幅畫卷里，黃怒波的墨跡落到了雪山、古村落、湖濱、草原，也落到了沙漠、溫泉、森林、竹海和牧場上。畫里有南疆的大漠豪情，也有宏村的江南小意；有古老的西夏文化，也有現代奢華的游艇俱樂部。

制定戰略后，黃怒波便不再管具體的細節，打造每個項目細節的工筆畫是中坤團隊的工作，他甚至從來不去工地。

“我是先潑墨，把項目拿下來以后再讓團隊用工筆細細雕琢。”

今年5月，中坤確定了未來五年放棄住宅，全面向旅游地產轉型的發展戰略。收縮住宅戰線后，黃怒波將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旅游地產中。他認為中坤的旅游地產應該稱為度假地產，中坤正在從傳統的旅游觀光轉向重點發展度假休閑產業模式，即以旅游景區為中心，進行地產開發，如分時度假系統、高檔公寓、星級酒店。

單純占領更多的旅游資源顯然不是黃怒波的最終目的。這些旅游資源展現的是一個構想奇特的休閑度假網絡。中坤要給都市人打造第二生活空間，提供一個旅游度假的整體解決方案。中坤的旅游體系涵蓋酒店、景區、導游，只要加入這一體系，中坤就可以幫助單位、家庭或個人制訂一套完整的度假計劃。

按照黃怒波的設想，中坤將用五年的時間建構以自有資源為主體，國內最大的古村落文化背景的國際休閑度假體系。

“10年后我們將是國際上領先的度假組織，中坤會和其他國家的度假組織進行戰略聯盟，共同來制訂世界度假經濟的游戲規則。”

黃怒波為自己的每個項目設計了良好的產品線，用以支撐其順利完成投資。他充分地利用了成本最低的融資方式，即通過抵押景區的旅游地產項目從銀行融得大量資金再去啟動其他旅游地產項目。

例如，他只需拿黃山奇墅湖的部分別墅物業抵押給銀行，就能拿到上億貸款去啟動其他黃山的項目。喀什吐庫曼河度假區項目也一樣，中坤只要以不低于15000元的價格出售2萬平方米物業，銷售收入就將達到3億元，完全可以支撐南疆其他項目的開發。

堅定認為一生不平靜

黃怒波的身上一直表現出復雜的雙重特征。他淡泊名利，可以大手筆捐款，但是他又有虛榮的一面；他謙虛，不斷學習，但又有自負的一面；做企業，他有自己的邏輯，但是很多時候他的戰略又是直覺指引；他單純，可以與人無所不談，但是他又兼有城府，會適時地保護自己。

“為什么會有這樣雙重的特點？”記者問。

“我還有文雅和野蠻的兩面，但我絲毫不掩飾。這樣人活得沒有負擔。我要做的就是在這樣的對立下找到平衡，每一面都不會把我繃斷。”

黃怒波說他還要再大干十年。為了推廣中坤的度假網絡，明后年他可能還會高調露面。

但是從歷史軌跡來看，黃怒波本人將走向何處，仍然存在令人想象的巨大空間。

也許，這從16歲那年黃怒波把自己的原名黃玉平改為黃怒波就決定了。那一天，一波接一波的浪頭在他腳下不停拍打河堤，他覺得要學習憤怒的波浪精神。而他的人生從此時起真如那滔滔黃河水般，大起大落。

“要做就做行業領袖。我去安徽挑戰徽商，也去山西挑戰晉商，我都成功了。后來我又去美國挑戰發達的資本主義，其實都是潛在地驗證自己的能力。我從內心渴望野性，我堅定地認為我的一生是不平靜的。”

黃怒波始終是自信的，他的文化、能力和經驗可以支持他玩好度假地產事業，因為他總能趁勢而起。

從商多年，他說他至今不愿意承認自己年過50，他總覺得精力旺盛，無法忍受每天無事可干。金錢于他已經是過去式，現在他最大的驅動力就是好玩，他總想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總想挑戰沒有的經驗和能力，即使失敗，也有很強的成功感。

海明威和屠格涅夫對黃怒波的影響很大，海明威讓他愛上大海和雪山，屠格涅夫讓他愛上打獵。黃怒波甚至曾經還有持槍證，只是后來他決定不殺生于是把獵槍退了回去。

他給自己定了登山的目標。今年登上卓奧友峰，明年5月挑戰珠峰。黃怒波說，登山的樂趣是苦，出人意料的苦。但是，他喜歡挑戰這種極致。

十年后，他能否騎上毛驢四處游覽？

眼下，黃怒波還在攻讀北京大學謝冕教授的博士學位，他給自己選的課題是研究五四時期和80年代兩次詩歌潮的背景。為了這個課題，老黃還在到處借書看。

“現在的詩歌研究都是就詩歌史來研究，但是我要跳出來研究。兩次詩歌潮的社會背景是什么，當時的哲學背景、經濟背景是什么？詩歌只是大背景中的一方面。我要求自己的知識面要足夠寬，別人研究可能不會讀薩特、福科，但是要研究80年代的大背景我必須要讀這些書。”

作為詩人的黃怒波，從80年代首本詩集《不要再愛我》，到90年代的《拒絕憂郁》，再到2003年后的《落英集》與《都市流浪集》，直至去年出版的《小兔子》詩集，他也一直在用詩句記錄著自己獨特的成長歷程。

黃怒波現在正在創作長詩《綠度母》。綠度母是一位救世大菩薩，是觀世音菩薩因慈悲天下眾生，傷心時掉下眼淚的化身，所以綠度母是最慈悲的。他說要通過這首長詩從宗教、歷史、哲學、人類學的角度來表達他對人本性的探討。

明年寫完《綠度母》，后年，黃怒波還要挑戰新的文學體——小說。

他說，他要把這么多年的經歷以長篇小說的形式寫出來，把波瀾壯闊的中國改革背景下中國企業家的成長，人格分裂，最后回歸到哪里寫出來，他要把中國社會最進步的最骯臟的所有東西都裝到小說里。

黃怒波笑著說他是中國的詩人界派到企業界的間諜，也許他不是一流的小說家，但他認為自己是最有能力寫一個厚重的、中國經濟發展30年企業家心靈裂變史的作者。

反革命狗崽子、寧夏下放知青、北大校園詩人、90年代下海精英、《福布斯》中國富豪榜上的地產商人，黃怒波身上有太多時代烙印，加上他的文學背景，或許，這對他寫小說已經足夠。

黃怒波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這緣于他困難與孤獨的童年經歷。但是因為要寫小說，他將被迫提早開始他痛苦的回憶過程。他說，寫小說是一個痛苦的過程，因為曾經遭受過的屈辱，孤獨，虛假都會再次涌上心頭。

黃所指的正是多年前對他影響很深的公司班子裂變，當年他曾覺得自己像猴子一樣被人耍。在《我所經歷的兇險的公司政治》后篇，黃怒波提到了班子的裂變，以及他曾遭受的殘酷的欺騙。他不愿意回首創業歷史，因為他至今始終都不相信那些人的斗爭和企業的危機怎么會發生。

“我能想起每次登山我在哪里猶豫過。但是我不愿意看公司的過去。做企業家很難，一定要有一顆承受力很強的心，要經得起夜半驚魂。”

黃怒波說，也許10年后當他必須回首過去，尤其是那段創業史的時候，他可能會慶幸自己還沒有被打敗，壞人也都被收拾了，該忍的他也忍了，他活得不窩囊。他做了一個坦蕩的人，一生都沒有浪費。而中坤雖然磕磕絆絆，甚至曾經歷過脫胎換骨的涅槃，萬幸的是生存了下來并且不斷壯大。

商海中闖蕩多年，黃怒波直言丟失了很多原本珍視的東西。人和人之間越來越功利化，少了很多本性的東西。他想不明白人到底是進步還是退化了。

于是，黃怒波夢想著能在十年后找回他丟失的美好，夢想著十年后他能像古代隱士那樣，騎一只毛驢四處游歷。

業界觀察

黃怒波一個人的中坤

讀EMBA時黃怒波曾做過心理測試，結果顯示他的性格非常強勢，也許這決定了他只能親自執筆繪制中坤的未來，而無法只成為一個研墨的人。

黃怒波也不掩飾這一問題的存在。雖然兩年前他高調推出以焦青為首的第二代領導人，說害怕個人膨脹導致獨裁成為企業最大的風險，但是事實卻是，這兩年來，他從未離開中坤。據說焦青每天就要接到不少來自老黃的電話，很多事情老黃都要親自過問。所以老黃的下屬實際權利也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大，因為最終決策還是得老黃說了算。

“我越來越意識到沒人能代替我。焦青最致命的問題就是他不會做一個企業家，企業家是冒險的，而他寧可異常保守也不冒險，我無法改變他。但是這不妨礙一個企業進步。中坤涉及的領域那么多，很多領域別人都沒做過，我不能象古代那樣養名士千人，但是我可以用資金和企業號召力用盡天下的智囊，做一家課題型企業來解決中坤的管理問題。”

黃怒波所說的課題型企業指的就是由中坤根據企業的項目發展需要制定數個課題，比如研究21世紀度假產業的模式，度假產業中的酒店經營模式，又比如跟中國登山協會合作研究門頭溝項目的度假產業中如何實現戶外穿越，觀鳥。

由中坤引入社會的智囊，把一個個課題發包出去。每個課題下邊還有子課題，例如度假產業的酒店的夜景照明問題，燈光問題，網絡系統建設問題。企業高管做課題召集人，做完課題就能直接解決中坤發展中的問題。此外，還要成立中坤研究院向社會發布研究成果。

“高管不是簡單的企業經理人，而要變成課題的智囊型核心，這樣既解決了企業發展急需的問題，我們也站在了中國行業的最前面，無形中也成為了行業領袖。中國企業發展最受制約的就是人才，中坤可能招不到一流人才，但可以選二流人才跟著公司做課題，最后培養成一流人才。中坤靠的是社會的智囊才來把企業管理好，這是一個創新。”

黃怒波為自己的新管理思想找到了歷史出處，那就是孔子的三人行必有我師。他相信，一個企業要在21世紀發展，企業必須向社會智囊開放。

就中坤的管理問題，業內一部分人是持否定態度的。這或許是因為黃怒波本人太強，這就像是SOHO中國的潘石屹，雖然企業已經很有規模，SOHO中國甚至已經是香港上市公司，但企業的管理含量仍一直被業內質疑，甚至有同行玩笑稱其為“私人小企業”。

中坤也一直沒有形成良好的企業經理人文化，黃怒波的管理也就顯得特別“細致”。加上他的性格強勢，個人能力太過突出，一定程度上也導致其團隊光芒都被他個人掩蓋了。中坤的高管也不諱言怕老黃，很擔心自己的工作沒有做好受到老黃的批評。

在黃怒波太過鮮明的個性下，其他人在發揮自己全部能力方面多少受到了一些局限，更多的都是在執行老黃的決策思路而已。可能，在收權和放權之間，黃怒波一直都還沒有掌握好一個最合適的“度”。

黃怒波是一個很有膽識，有遠見，而且一直講究創新的人，他的眼界和思考問題的宏觀程度是國內企業家里少有的。

但是因為黃怒波的“中庸管理”，中坤的內部永遠是“一團和氣”的，但也正是這樣的和氣，掩蓋了企業里更多人的鋒芒，也讓人多少對中坤的“后黃怒波時代”感到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