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瑞欣,女,山東安丘人。畢業于山東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著有詩集《因為你的愛》、小說集《望秋水》和詩合集《7印張》等。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現居濟南。
鄉村孩子不會爬樹,就等于城里孩子不會坐公交車。忘了我從幾歲開始學會爬樹,只記得廣闊的鄉村,沒有我沒爬過的樹。
上小學時,學校后面有一片栗樹林。每天早晨我和小伙伴們早早來到學校,翻過一道矮墻直奔栗樹林。晨光中,露珠在栗樹葉上滾動著,我們或倚或騎在樹杈上,高聲朗讀課文。讀一會兒,側耳聽聽小鳥嘰嘰喳喳的鳴叫;再讀一會兒,抬起頭透過栗樹葉的縫隙看看天空和云朵。直到早操的預備鈴聲響了,才匆忙跳下樹來,翻過圍墻跑向操場。
周而復始,樂此不疲。在那個貧乏的年代,樹就是鄉村孩子們最大的玩具,樹上的童年也成了他們偶爾向城里孩子炫耀一把的小小的得意。
哥哥也喜歡爬樹。有一次,哥哥挨了母親的巴掌,天黑了依然不見他回家。找遍了左鄰右舍,甚至找到了外村的親戚家,也沒有消息。星星出來了,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著桌子上的飯菜,誰也沒有心思動筷子。忽然,大門響了一聲,等了半天,也不見有人進來。我們跑向大門口,四周靜悄悄的,父親站在槐樹下,舉起手里的樹枝子對母親說,這是剛從樹上掉下來的,正好打在我的頭上。母親沖著槐樹喊了兩聲,哥哥應聲跳下樹來。至今我還記得當時的情景,哥哥像凱旋的將軍,從一家人面前走過,讓哭笑不得的父親母親呆立樹下,半天沒醒過神來。
鄉村孩子粗枝大葉,生來喜歡爬樹——城里孩子也許會說,我們也喜歡爬樹啊,但鄉村的樹和城里的樹是完全不一樣的。樂趣不一樣,自由更不一樣。樹是鄉村孩子們的玩具,卻不是城里孩子的——那些被修剪得幾近相同的樹,那些按照園林職工意志生長的樹,那些禁止攀爬的樹,它們的幸福必須屈服、已經屈服于城市綜合征。
世界上找不到兩棵完全相同的樹,就像找不到兩個完全相同的人。遺憾的是,記憶中校園后面的栗樹林,老屋門前的大槐樹,都已經消失了,永遠地從故鄉消失了。今天的鄉村孩子,也不再為擁有樹上的童年而興奮,而沾沾自喜。曾經的綠色變成了大地上的陰影,越來越多的樹狀的墓碑立在那里,只是不知它們為誰而立,為何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