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街各行業人士 感受冷意

整理／林梓

華人餐館:生意難做

位于紐約曼哈頓下城哈德遜河邊的半島酒家一直以地道的灌湯包和臨河望海的獨特位置吸引著大量食客。由于靠近華爾街，這里成為很多華人金融從業者用餐的首選。

9月末，當筆者再度光顧這里的時候，老板出人意料地大吐苦水:“自從9月15日華爾街金融危機爆發以來，我們的生意簡直是一落千丈。”

從上海來到紐約經營餐館10多年的白師傅告訴筆者:“15日那天，道瓊斯指數暴跌500多點，原來經常到我們這里吃飯的華爾街人一個也沒來。沒有人來就餐，也沒有人訂外賣。我開始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情，后來看電視才知道華爾街出問題了。”

他說:“這個季節本來生意應該很好，在戶外就餐可以享受陽光，天氣不冷不熱。但是從那個禮拜一開始，我們的生意就開始清淡起來。我記得一家華爾街投行的兩位老主顧，每天中午都會到這里吃飯，花費至少在50美元左右。華爾街金融危機發生之后，他們基本上沒有來過，最多會打個電話叫外賣，花費不會超過20美元，我估計他們一方面是忙，另外也可能沒有心情吧。你看現在，我們的服務員快比顧客還多了。”白師傅打趣道。

“我們這里一共養了十多個人，好幾個廚師，之前是生意做不過來，現在我不得不讓大家每周多休息一兩天。我來美國十多年了，但是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沒辦法，華爾街不好，紐約經濟就不好，大家的生意都不好做了。”白師傅苦笑著。

白師傅的擔憂其實是整個紐約餐飲業都必須面對的問題。自從去年次貸危機爆發以來，金融企業大量裁員，各家公司財務吃緊，金融從業人員的個人消費開始下滑，失業和破產成為困擾華爾街的問題。這種情況下，人們自然不會把太多的精力放在吃喝上。

美國中餐協會執行會長龔權偉說，近來圣蓋博谷一帶的中餐館或易手或倒閉的案例增多，僅阿市、蒙市和圣蓋博市新近發生的此類案例即有近10家。其中不乏開業超過10年的大型中餐館。而在這之前，洛杉磯地區已有9家華人超市倒閉。總部設在阿罕布拉市的大型中餐連鎖企業米園，原有80余家分店，然而近來由于經濟不景氣，該公司已關閉了數家分店。該公司的項目經理坦承，金融風暴直接影響到了公司的生意。

“金融風暴帶來的壓力整個中餐業都感覺得到”，一向樂觀的美國中餐協會總會長李宇澄說，物價在漲、房租在漲，眼下如何保住客流量是最關鍵的。然而他也表示，即使處在逆境當中，還是有新餐館開張。

華商聚集的山谷(Valley Blvd)大道兩旁即有3萬余中餐餐位，在金融風暴陰霾中企業間競爭更加激烈。為降低人工成本，一些餐館購置了燒賣、蝦餃制作機，以增加自身競爭能力。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表示，機器制作的點心口感不同，可能會影響食客。一位加州餐館的“打工仔”抱怨說，洛杉磯餐飲業競爭過于激烈，洗碗工月薪僅有1300美元，無人愿做。

紐約華埠一家新開的川菜館里，客人寥寥。從福建來的服務員小王無聊地哼著歌。她在這家餐館干了不到兩個月，工資完全靠客人的小費。現在客人不多，掙的也少，但一個月的花銷卻比以前更大了，至少要花上七八百，但在餐館辛苦工作一月，也不過掙上1000美元出頭。“不過有事做總比沒事強，還有好多人找不到工作呢。”

筆者了解到，在紐約，大多數文化層次不高的華人都在餐館、制衣廠等行業工作，但這些行業已直接遭受到金融危機的影響。“紐約唐人街的制衣廠已經從600多家減少到了100多家。”身為紐約中華總商會董事的岑灼槐介紹，過去華人女工一般都在制衣廠工作，但現在就只有去賭場做工或是到老人院做看護;而男人只有到建筑工地看看有沒事情可做。總的來說，新移民在當地很難找到工作。

在紐約唐人街的一角有個街心公園。每天下午，這里都會傳出熟悉的中國小調。可如今走過這里，你甚至會聽到這樣的說唱音樂:“華爾街栽了，那就讓它栽吧。這就是生活。”

律師所：債券業務極度萎縮

2007年的時候，負責債務抵押債券(CDO)市場業務還是美國的律師事務所中最賺錢的部門之一，但是現在這個部門已經發生巨大變化。

韓先生2007年從一所美國名牌大學獲得法學博士后就職于紐約一家大型律師事務所。進入律師事務所后，他被分到了當時很紅火的一個小組，負責債務抵押債券(CDO)市場的業務。

“一直到2007年8月，這個業務部門是整個律師事務所里最賺錢、也是最忙碌的部門。因為這些金融衍生產品設計復雜，律師事務所在提供法律服務的時候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我們這個行業是按照時間收錢的，而當時這個行業的錢來得很容易，平均一個普通的CDO業務，律師事務所能夠進賬100萬美元。為了爭取業務，加班、加人是平常的事情。”韓先生回憶道。

“不過，自從去年次貸危機爆發以來，整個市場全變了。對于我個人來講，最大的變化就是原來的業務部門已經基本上無事可做。我現在2/3的工作時間已經轉移到了為對沖基金發行起草法律文件，原來的市場已經因為定價困難極度萎縮。”韓先生無可奈何地說。

“我還算是幸運的。據我所知，紐約最大的一家律師事務所在市場最紅火的時候曾經有一半的律師都是從事CDO相關的業務，但是就在最近，隨著華爾街金融危機全面爆發，公司已經裁掉了100多名律師，我認識的一些朋友現在處于失業的狀態。”

珠寶行:關店裁員

堅尼路地處曼哈頓中心區域，距華爾街步行不到半小時路程。它的北面是“小意大利”，南邊是唐人街，都是來紐約的游客必到之處，因此對商家可謂“黃金地段”。如今正值旅游旺季，膚色語言各異的游客把整條路擠了個水泄不通。但金玉珠寶表行的老板岑灼槐卻完全無法樂觀起來，“不到兩年時間，我開的3家店已經關了兩家，現在這家能夠保住不虧本也算不錯了。”

并非岑老板不通生意經，事實上，金玉珠寶表行是堅尼路上的第一家華人珠寶行。30多年前岑灼槐來到這里時，整條堅尼路上只有寥寥幾家珠寶行，老板都是猶太人。而在辛苦經營多年之后，岑灼槐已經開了3家店面，紐約華人社區的不少名流都成為他的老主顧，堅尼路也已聚集了200多家珠寶店。

但這樣的優勢并沒有使金玉珠寶表行近來的日子比較好過。“9·11以后(生意)就開始走下坡路，現在經濟不景氣，生意就更難做了。”岑灼槐告訴筆者，近幾年來，房產稅一直增加，租金也不斷看漲。可最主要的影響還是來自客戶群的流失。

由于珠寶行的客戶主要是收入比較高的人群，華爾街的金融危機也迅速影響到了岑家的生意。“以前華爾街有5萬~6萬金領都是我們的潛在客戶，這些人經常過來買東西。現在他們有了麻煩，不愿再把錢花在這些地方了，我們也自然受到牽連。”

如今，即使是關掉了其他兩家店，店里除了珠寶師傅外只保留了4個工人，金玉珠寶表行的利潤還是比之前差了一大截。“估計收入下降了60%。”岑灼槐坦言，其他珠寶行的情況更差，“大部分人都在賠錢，沒倒的也是死撐著。”

另一華人藝術品店老板對于此次金融風暴，發出這樣的感慨:“此次的金融風暴沖擊波是各行各業都感覺得到的，近來到店內買畫的人明顯減少，大家對賺錢沒信心，能少花就少花。” 他表示雖然現在自己的店還在營業，但已經是苦苦維持，未來怎么樣，誰都不知道。

普通華人:生活質量下降

股票連連暴跌、公司紛紛倒閉。而身處金融風暴中心的美國，普通人又如何看待這場風暴呢?“節儉，是我目前能感受到最大的影響。”已經加入美國國籍的重慶人趙宏說道。

趙宏祖籍江津，上世紀80年代赴美國留學，90年代初加入了美國國籍，已經在美國生活了近20年。趙宏家住明尼阿波利斯，這個明尼蘇達州的首府與紐約這些大城市相比，實際上就像個小鎮一般，但如今金融風暴的風已經刮到那里，讓他切實感受到了寒冷。

“最明顯的就是路上的車少了。我家有3輛汽車，平時我和妻子各開一輛出行，還有一輛車是全家人出門游玩時開。現在除了我開那輛，其他兩輛車都已經閑置了。沒辦法，油價漲得太厲害了，不敢開。”趙宏說，由于各大航空公司的票價相比以前都大幅度漲價，以往他一到寒暑假就將女兒送回國跟著爺爺奶奶，今年為了節省開支，就讓她留在了美國。

除了油價飛漲，另外讓趙宏頭疼的就是信貸的問題。“以前我去銀行，基本上什么都不要就可以辦張信用卡，現在不行了。已經給我發卡的銀行都開始要求重新審核信用。”

個人信用貸款對趙宏來說還是小事，他所開設的公司貸款才讓他更加頭疼。“我的公司不大，搞化工研發的，最近一年來貸款很是讓人頭疼，審核審核再審核……”

張立是一留美學生，平時白天上課完了還得趕去做兼職，業余期間都是在做作業和打工中度過。在University of Massachusetts ofBoston 讀書的他受此次金融風暴影響，他表示物價 “升得比留學生獎學金的上升幅度還要快”。“油價跟米價都升了，油價一年內從兩塊多美元升到最高時4.5 美金，米價也從原來的$26/50lbs 升到$40/50lbs，升幅太大了。”本來家人打算買一部大一點的電視機，現在都不敢買，“要等到感恩節大減價才去買。”

但從小就定居美國的表哥就沒這么幸運了。張立說表哥的生活方式已經跟一般的美國人無異，“亂花錢，一直入不敷出”。美國物價飛漲，房價卻降了不少，“降了有10%左右吧”。偏偏他表哥今年早些時候就買了房子，“花了50 萬美元，現在大約只要47 萬多美元，他說如果遲點買，會便宜很多。”在張立眼里，做工程師的表哥工資是比較高的，但是在金融風暴的影響下，增加了工資也等于沒加工資，“物價上漲得太快了”。表哥以前開奧迪，現在油價升了，為了省汽油錢，也只好多買了部迷你車開，奧迪就擱置在家里，放假出去玩時才開幾次。“以前一個星期要給奧迪加兩次油，現在一次就夠了，一個星期能省下50 多美元吧。”

此外，美國金融崩潰對準備退休年齡55 歲以上的人有直接的很大的影響。首先這些人的退休金一般都放在股票市場內。如果不幸買了這些虧損倒閉的銀行的股票，很多人的退休金可能在幾天之內就無影無蹤了。即使只買了部分的股票，這些錢也沒了。所以，退休就立刻成了問題。其次，他們住的房子，本以為到老了這些房子會增值，可是現在開始貶值了。他們這代人是美國經濟發達的收獲人，一直生活在經濟狀態很幸運之中，此刻也許是這代人第一次感到他們的幸運到頭了。目前的經濟危機，迫使很多臨近退休的華人都在準備推遲退休。53歲的Jack在接受筆者采訪時說:“在美國超過一半的退休人士都把退休金放在股票市場里，所以每個將來準備退休的人都深受影響，而這個世界上誰能不準備退休呢? 美國大多數人房子都是貸款買的，房價降低，使很多人的房子現價不如買價高，本來很多人買房子是為了投資，結果現在處于蝕本狀態。怎樣應付美國金融危機?包括我自己，都不太懂經濟。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什么都在蒸發，錢也在蒸發。未來會什么樣?誰都不知道。”

金融風暴引發歸國潮

“次貸危機爆發以來，我認識的在華爾街從業的華人中，已經有10多位回國工作。” 金融界專家、中國社會科學院金融市場研究所金融研究室主任曹紅輝如是感嘆。曹紅輝透露，這些人屬于資深管理人士，甚至有的已經做到執行董事，有人近年的分紅高達數千萬美元。

歸國的華人中，有些出于無奈，有些則是想發掘新的商機。去年7月從美國回來，現任上海三宇企業管理咨詢有限公司CEO的Jeff Li便屬于后者。他專門回國創辦公司，幫助回流金融人才“擇良木而棲”。迄今為止，他已經成功為幾家外資銀行、民營企業的7-8個金融高管級職位，找到了合適的歸國人才。

當然，回國以后，中美之間的收入差距是不可回避的問題。曹紅輝說:“這些回國的資深人士，基本上已經擁有了豐厚的儲蓄，掙錢已經不是第一追求，很多人想回國做事業。另外，也有些華人高管是通過回派的形式回來的。”

歐美同學商會會長王輝耀說，部分華人借回流之機，轉變自己的發展方向，“在美國中國人做管理的可能性很小，因此搞技術的華人可能回國尋找管理的職位。”另外，“年紀大一些的人，在華爾街失去工作后，干脆直接回國休息了。”

中信集團人事部相關人員透露，中信證券與中信銀行都在籌劃針對海歸的招聘工作。中金公司人力資源部的相關人員也表示，可能將會通過視頻面試的方式，招聘海外人才。另據知情人士透露，中投公司近期正在籌劃前往華爾街“招兵買馬”的工作。

此外，民營企業也是人才回流的一個去向。Jeff Li表示:“我們發現另外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金融人才進入民營企業以及外資機構的情況比較多，進國資機構的卻相對較少。”

大學畢業生:工作難找

“如果要換一種新的金融模式，就需要新的人才，自己的知識結構也就需要跟著轉型來適應新模式。也許有人會覺得這反而是好事，這樣大量的新鮮血液就可以涌入金融市場，但是對于我來說，情況不樂觀啊，誰會知道這兩年還會發生什么大事呢?”小麥憂心忡忡。

筆者在采訪美林公司負責全球相關債券類產品的執行董事主任斯蒂文·陳時，他告訴筆者，美林被收購后雖說保住了自己的名稱與機構，自己原有的業務仍在開展，但上上下下，畢竟人心惶惶，因為未來一段時間，不知誰會陸續被裁，而且，目前的這場金融風暴打破了大學畢業生們的華爾街夢。他說，以前，在美林實習的高材生一般都會實現自己的華爾街夢，可是今年在美林實習的學生，至今聽不到美林要他們簽約的召喚，恐怕未來也沒有什么希望。

據介紹，幾年前，當一些名牌大學的學生畢業時，他們無論原來所學的專業如何，紛紛決定從“融”沖入華爾街。當時，這絕對是個明智之選。美國股市那時候牛氣沖天，華爾街一派繁榮，各大銀行在美國的校園招聘會上是無可置疑的香餑餑，華爾街那些大牌公司提供的優厚待遇和實習機會讓人難以抗拒，美國最聰明的人也就此進入了“錢”途遠大的金融業。一些幸運兒在暑假時進入雷曼兄弟公司實習，并在實習結束后順利簽約，成為一名金融分析員。筆者在一些名牌大學制作的相關專業介紹中，直到今天仍以自己學生能在雷曼、貝爾斯登、美林等大金融公司實習、并在畢業后進入華爾街這些機構就職為榮。

然而，華爾街2008年的金融風暴卻改變了這些，現在的情況是，名校生難進華爾街。金融危機對本就疲軟的美國就業市場真是重創，今年金融界已削減了10萬個職位，而據獵頭公司估計，雷曼兄弟和美林將會把這個數字再增加5萬。金融危機同樣波及到全美高校的畢業生就業，尤其是那些著名的高校。過去，名校們如漏斗般將畢業生輸送到雷曼兄弟和貝爾斯登這些名聲顯赫的金融公司去，比如麻省理工學院，每年有近三分之一的畢業生進入華爾街工作。但現在，這個比例足足縮水一半，而像高盛、花旗這樣的金融巨頭甚至取消了校園招聘的計劃。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金融教授施榮恩(Ronald M. Schramm)告訴筆者說，經過這場金融風暴，美國學生將重新慎重地審視對金融專業的選擇，而對中國留學生來講，由于將來要回中國發展，問題不是太大，因為中國的金融業將來仍需要大的發展。

20 歲的小麥還就讀于紐約州立大學金融專業，原本她對自己的前途充滿著美好的想象。但是這次雷曼兄弟破產引發的新一輪金融風暴，她終于開始有點害怕，為自己的前途憂慮起來。“全世界最厲害的精英都失業了，幾間大的INVESTMENT BANK 也都沒有了，金融就業在一兩年內不會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