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錦(張存金)先生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畢業于山東大學中文系,以優異的成績留校,從事古典文學教學工作倘若不輟,時至今日,也許會成為教授、博導、學科帶頭人等。但因為母親在家,不能很好照顧,便毅然放棄了優裕的城市生活,回到家鄉菏澤地區從政。他雖然未能成為古典文學研究專家,但在工作之余,仍長期堅持詩文創作,并取得了可喜的成績。現已出版有散文集《寸草難報三春暉》、《苦語》、《親情絮語》以及詩集《田園詩畫》等。
出生在魯西南農村的金錦對鄉土風情有著深摯的眷戀,對父老鄉親有著真誠的關愛,對父母親有著濃重的感情,對現實生活他也有著自己深刻獨到的領悟。金錦以真誠、正直的秉性和知識分子的人文關懷,以樸素真摯的情感為讀者捧出了他的一系列懷親散文。本文將著重探討的這部《親情絮語》便是其懷親系列散文的代表。
一、懷人記事:用真情感染心靈,以真誠打動讀者
莊子言:“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唐代詩人白居易在《與元九書》中也指出:“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可見,情感在創作中的重要性,有了真情實感,作品才會產生魅力。
散文是感情的自然流露,而感情只能從親身經歷中獲得,沒有真情實感的散文,只是徒有一個軀殼。散文不同于小說,它沒有太多明顯的動人情節,有的只是微妙的心情波瀾,或傷感或快樂。金錦的寫作不是角色寫作,而是本相寫作,這是一部真情實意的書。其作品沒有任何虛構,他把真誠當作制高點,與讀者進行心與心的對話。他毫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而是讓真情自然流露,任性而發。“幾乎相同的時間里,失去兩位至敬至愛的親人,這對母親來說,無異于天塌地陷,往日的歡樂瞬間化為煙云。哭干了眼淚的母親,面對著的是風燭殘年孤獨無靠的老人和年幼無知嗷嗷待哺的孩子”(《寸草難報三春暉》)。作者用真摯的筆觸將母親辛酸的一生刻畫得淋漓盡致,作者接著寫道:“但母親從來沒有被生活的困難壓倒過。相反,她總是以樂觀的態度化解生活道路上一個個難題,再苦再累,沒見她在人前皺過眉。她用自己勤勞的雙手,想方設法把一個千瘡百孑L的家庭調理得像模像樣,煞費苦心把那種艱難拮據的生活調劑得有滋有味。”一個女人上有老下有小,既當爹又當媽,勇敢地挑起家庭的重擔,無怨無悔,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形象,而是一座雕塑。深深地鑿刻在讀者的心里,這一形象之所以感人至深,來源于作者真摯的感情,而這真摯的感情正是對母親悲苦一生的懷念與感激。
冰心說:真就是美。而散文就在一個“真”字,真實是最大的美,真誠是最大的享受。注滿真情的散文無不閃耀著快樂的美感,真心真情才能出真感覺。金錦的散文,當得起“真情”二字。他的親情散文,字里行間滲透著濃濃的親情和愛意,毫無虛構和過分夸張之處。如果說《寸草難報三春暉》是從縱的方面寫了母親只活到中年的一生,《紡車》則是通過對具體事物的描繪引起對母親的懷念。讀來蕩氣回腸。“我對這輛紡車有一種特殊的感情”奠定了感情的基調。文中又接著寫道:“夜深人靜時,紡車牽扯出母親內心深處的傷痛,往往禁不住淚水進流,飲泣不已。任憑淚水滴落在衣襟上,進濺到紡車上,浸潤在棉絮里。”不僅抒發了對母親的愛,而且生動地描繪出母親辛勞悲苦的形象。但這位女性又是堅強的,“她寧可把悲痛永遠埋藏在心底,也不愿意給孩子帶來絲毫憂傷。低沉如咽的紡車聲又送我進入甜甜的夢鄉。”如此寫來,人物就很立體感,而不是流于平面化。
“一個母親愛她的孩子,只因為那是她的孩子。”母愛是世上所有母親所共同具有,是不一般的一般性,而金錦的母親之愛,已經遠遠超過了尋常。特別是自幼失怙后,母親成了惟一的依靠,她以柔弱之軀支撐起那個幾乎塌下來的家,以悲涼的淚水對著不公的命運,掙扎著蹣跚著往前行路,多少年里。窩在金錦心頭的全是哀痛,這是一位孝子痛定思痛的哀痛。睹物思人,一架紡車、圓月、故鄉、小路、老屋等都能引起他對母親深深的思念。“我對這輛紡車有一種特殊的感情。”“看到這輛紡車,就想起母親的音容笑貌,想起母親吃苦耐勞的美德”(《紡車》)。而《月到中秋》中,“母親啊母親,今晚這輪經年難遇又明又圓的月亮,能照臨您的居處嗎?”無限哀痛盡在其中。
除了懷念自己的母親、父親。金錦還有許多文字寫了自己的鄉親和師長等等。在金錦困難的日子里。他們都曾給予他幫助,點點滴滴都讓作者難以忘懷。
二、不尚雕飾:質樸天然
任何一個作家都有自己的精神母地,母地對他構成的影響,會像影子一樣隨著他,影響著他。無疑,故鄉便是作家的精神母地。出生在魯西南農村的金錦對鄉風鄉情有著深摯的眷戀。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故鄉的淳樸民風深深地影響了他的散文創作風格。
丁建元先生評價道:“金錦的寫作不是角色寫作,而是本相寫作,他沒有絲毫功利性,這是一部真情實意的書。”的確,在當前散文鋪天蓋地的類型化寫作中,金錦堅決地摒棄雷同,他以感性的方式切近事物的本質,他的散文不尚雕飾,追求質樸天然的美,讀來親切舒展。《母愛永遠》中,開頭寫一家人和母親相談甚歡,“那份親情,那份溫馨,那份久別重逢的無可言喻的天倫之樂,竟讓我激動得淚流滿面……”可天明醒來,“夢中的情景歷歷在目,淚珠依然掛在腮邊。”作者接著寫道:“然而幽明永隔,生死契闊。我既不能上窮碧落,又無法下抵黃泉。夢中,老母親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醒來,那久已鴻飛冥冥的身影,卻離我很遠,很遠。”沒有華麗的辭藻修飾,情到深處自然流露,不必渲染卻情意濃濃。再如寫名勝古跡的《古風遺韻黃泥岡》,述說黃泥岡在歷史中的榮光。“畢竟一千多年前,腳下這塊土地上曾經演繹過一場威武雄壯的活劇。幾個不堪忍受封建壓迫的農民,憑著勇敢和機智,略施小計。便麻翻了押送不義之財的官軍。輕而易舉地賺取了十萬貫黃金財寶,為日后轟轟烈烈的梁山事業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這一段文字頗具質樸美的風格,作者以平實自然的筆墨描繪出了農民的智慧和膽量。
金錦的散文質樸天然還表現在他的語言風格上,他的語言具有白描和口語化的特點。作者不加修飾,隨意寫來,自然揮灑,反而收到自然天成、意味深長的藝術效果。“我六歲時。兩株石榴樹正值盛年。花開時節,一株紅,一株黃,相映生輝,燦若云霞。”“兩株石榴樹是祖父年輕時植下的,如今已是年過花甲,顯出蒼老之態。原來的老樹干早已斑駁枯萎,根部萌發的新生代。又成了蒼勁的主干,枝繁葉茂,青蔥翠綠,依然呈現出旺盛的生命力”(《老宅上那兩株石榴樹》)。這種白描式的語言在文中比比皆是。再比如,《過年》中,“只見她把發好的面團靈巧地掐弄于手掌之中,摻雜著煮熟的紅棗,熟練地做成各種形態的花朵、兔兒、小鳥等,再一層層地壘起來,形成上尖下圓的錐體,蒸熟后膨脹得豐潤肥碩,生動誘人。”語言風格是多樣化的,而以樸素為最美,金錦就達到了這種美的極致。
三、沉下去:一種寫作姿態
沉下去,其實我們老早就聽到過一種呼喚,只是我們缺乏對各種僥幸到來的得意的警惕,靠麻木和自欺來掩蓋內心的恐懼和不安,陶醉在生活的假象里,或是靠短期效應的押寶來孤注一擲,或是靠收買的吹捧來抬高自己,或是靠權力賞賜拾以牙慧,或是靠揣摩文壇的風潮擁秦慕楚……于文學而言,一個充滿了內心定力的安靜的作家,他必須放棄城市浮華生活的無奈煎熬,沉下去,用全部的心靈去感知大地的深度與炎涼,必須放棄瑣碎的人際關系,走向熠熠閃光的山川草木。因為,用大量時間對庸常生活與關系的處理和內心的斗法,來換取場面上的光輝,他可能將失去更多,一如飲鴆止渴,必須沉溺于禮節性的言不由衷的簇擁、問候、掌聲和宴會。空虛的心靈永遠需要這種惡劣的嗜好來補充。
而金錦向來厭惡庸俗、虛假和矯飾。他崇尚真實自然和淳樸,正是這樣一個沉得下去的作家,雖然繁忙的政務已占去他太多的時間,但他于政務之余仍然筆耕不輟,他用壓抑而滾燙的真摯之情,引起了眾多讀者的共鳴,其文章被廣泛轉載,從而引起文壇關注。如前所說,金錦的寫作不是角色寫作而是本相寫作。他沒有絲毫功利性。他的散文以詩人的情懷抒發真情,不是為文造情,而是為情造文,他的懷親系列散文更是毫無虛假和過分夸張之處,字里行間滲透著濃濃的親情和愛意。催人淚下。當他鋪開紙的時候,人物從歲月的浮塵中顯現出來,樸素而善良。筆在紙上滑動。此時。所有的言辭都變成了顫抖的聲音,這聲音里帶著血絲和淚痕。
林非先生在20世紀80年代就曾說:“當今時代的生活已經變得更復雜了,在人們心靈深處也肯定閃爍著更多的內容。因此。我們不能滿足于去追求趨于凈化的藝術描寫方法,而應該增添作品中各種思想和藝術的復雜因子,不斷出現創新的作品。”就此而論,金錦的作品中并沒有太多復雜的思想,在藝術上也并沒有太多的創新,語言的色彩性也不夠強。金錦其實是有著深厚的文學功底和豐富的學養的,只是繁忙的政務使得他沒有充裕的時間去構思。去布局謀篇。只是情動于衷而行于言。瑕不掩瑜,金錦仍是一位難得的沉下去、以真心、真情寫作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