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李淑敏
他被稱為“暴力美學大師”,實際上他的電影在暴力這層外衣下,內里是柔軟的。
吳宇森最初的夢想是當一名牧師。但最終,他成了一個用電影來表達自己想法和思考的人。在港片輝煌時期,他獲得了“暴力美學大師”、“殺手教父”等等稱謂。與“暴力美學大師”的名號極不相稱的是,吳宇森看上去更像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頭。
在貧民窟的成長經歷,營造了他電影中的暴力。他說:“在香港,我住貧民區的時候,周圍雜亂的環境和潮濕的空氣讓我非常厭煩,覺得像生活在地獄一樣。我喜歡躲在電影院里,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感覺到天堂的存在。”
對美國歌舞片的喜好,則給他的電影又添加了一份美。他說自己最喜歡看的是美國歌舞片,其次是卡通片和動作片,在他的印象中精美的衣服折射出生活的希望,“從中我也找到了愛。我影片中表達的美都是從歌舞片里得到的啟發。”

吳宇森從香港到好萊塢,外人看到的只是多年后圍繞在他身上的光環:好萊塢的認可、作品的全球高票房、大牌導演的號召力,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位大導演作品背后的艱難經歷,怎么樣融合美國口味和東方精神,甚至于在好萊塢的政治斗爭中生存。
眾所周知,吳宇森是規規矩矩拍電影的,但這不是墨守成規。只有嚴謹、認真、高質量地完成工作,才能期待離夢想更近些。吳宇森這么做了,讓尼古拉斯·凱奇隨風舞動的風衣狠狠抽打在美國觀眾的神經上。現在,他不僅是英語講得最好的香港導演,更是華人在好萊塢最為成功的導演。回首這10年,吳宇森終于有資格說:“我不敢說我已經沖破了什么,但是我覺得自己已經樹立了一個榜樣。”
美國人看了“發笑”
上世紀80年代末,吳宇森拍攝了一系列功夫動作電影和喜劇電影,其中《喋血雙雄》和《英雄本色》最為矚目。它們引起了好萊塢的注意,美國制片商找上了吳宇森,1993年,吳宇森開拍他在好萊塢的第一部電影——《終極標靶》。
但糟糕的是,這部片子試映時居然讓很多西方觀眾看了發笑。“我當時想,既然他們喜歡香港電影,那我就把香港電影的技巧都用在里頭。可是他們從來沒見過這些,沒見過忽然間定格,忽然間來一個慢鏡頭,忽然間又來一個融鏡,他們不能接受。不懂得什么意思的時候,他們就笑,很多觀眾看到一半就離場了。”
在1997年即將到來香港即將移交之際,吳宇森抱著一方面想學點東西,另一方面想換個壓力小點的環境的想法,決定搬到他認為是“簡單一點”的美國生活工作。就這樣,他不小心成了好萊塢第一個孤身奮戰的華人導演。當然,那里的一切并不“簡單”。
初到好萊塢的吳宇森發現了好萊塢與香港的很多不同:技巧與故事都太直接、英雄不可以身中那么多槍、甚至公司的靈活度……作為一個中年才到美國的香港人,吳宇森感到水土不服。“來到好萊塢,我發現在制度上完全是兩回事。我在香港拍戲非常簡單,我們只要跟公司開一次會,稍微談一談故事的內容,還有我們所需要的演員和金錢,作為一個導演可以完全控制一切,連公司都沒權去看那些毛片,我們拍完剪接完就非常簡單,也沒有什么所謂政治游戲,沒有人事紛爭,可以很自由地完成事業。但是在好萊塢完全不同,所有的電影都由公司控制,在一個公司里面參與意見的人很多,總裁、副總裁還有總管都可以參與意見,一部電影里參與意見的人很多,甚至連明星都可以控制劇本。”
“我也從來沒有想到在美國拍電影是有那么多的政治斗爭,有很多人為了一點點小事情都把它弄得很大,人事方面也是很復雜。我運氣好,有一個很好的搭檔張家振先生,他全力幫我去應付所有的政治上的困難。但另外一方面來說,我發現美國真的很開放,他們很能容納來自各地的人才,他們都說只要那些人夠有才的話,會受到相當的禮遇、相當的尊重,因此雖然有很多困難,但是他們對我還是非常客氣,不斷給我機會。”
要留下來做榜樣
雖然《終極標靶》差一點毀了吳宇森的前程,雖然初到好萊塢遭遇了“水土不服”,但好學頑強的吳宇森并沒有退縮,他開始改變,三年后他的《斷箭》成功了。
“這期間曾經想過該不該回去。后來參加很多學校的演講時,我發現原來很多年輕人都很難有發展的機會,尤其是中國人、日本人、菲律賓人、黑人。他們都說很高興看到我能來好萊塢,他們都以我為驕傲。”走和留突然就變成了不是他一個人的事。
“我想幫他們,但沒有辦法幫。后來我就想出一個方法,就是我一定要做下去,一定要成功。我要做一個好的榜樣,讓他們知道我會做到,他們將來也同樣有機會做到,可能還會做得更好。”于是,他下定決心,花了差不多一年的時間,學習語言、當地的文化、社會風俗,了解當地人的思想和行為方式。1996年《斷箭》在美國公映,吳宇森的風格收斂了,但片子賣座了。
《斷箭》成功以后,吳宇森有了主宰劇本的資格。他向他下一部電影《變臉》的制片方提出,要在科幻片里加入更多人性的東西。
“那個故事的原意是300年后,半個地球被核子彈毀滅了,有個惡魔在某個地方放了最后一顆,我們的英雄就去找……我覺得很不合我的性格。”他這一改,從此打破了以往好萊塢動作片是動作片、情感片是情感片的壁壘。接著他再改變演員。“中國演員比較奔放,想怎么表達就怎么表達;美國演員反而比較含蓄。所以我鼓勵他們用中國的方式。比如凱特回去看他的老婆,他老婆以為他是壞人,他就講一些有趣的往事來提醒她。演員講的時候比較平,我說你不妨試試看,帶著痛苦,還要流眼淚。而在美國,英雄是從來不流淚的。后來拍完我讓他自己選擇,他看了比較平的表演,又看了流眼淚的表演,最后選擇了流眼淚的。”
大明星就像小孩子
《變臉》蟬聯了美國一個月的票房冠軍。誰也沒想到這個紀錄很快又被吳宇森自己打破了——《碟中諜2》成為歷史上票房排名第15位的電影,收入高達6億美元。而此時的吳宇森,已成了很多好萊塢大明星眼里的“教父”。
“我發現原來全世界的演員都是一樣的——他們都需要一個好的導演和一個好的劇本。他們也有不安全感,而且越是大明星越是如此,就像小孩子一樣,他們很需要有人關心他們。”于是,吳宇森用關心香港演員的方式去愛護這些好萊塢明星,“拍戲之前我先跟他們做好朋友,不管他是不是大明星,我都先跟他們談話,聽他們的故事,了解他們對人生的看法。”他也很擅長引導演員演出自己內心的東西。
“很多好萊塢演員都看過《喋血雙雄》,他們看到在一個很激烈的動作戲里,所有的演員都有很大的機會去發揮,不管在感情,在戲劇,在人性,還是英雄感方面。對西方演員來說,這也是他們的一個夢想。因此只要我設計出來的東西讓他們感覺有挑戰,他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能表現好,甚至拼死也要幫我完成這個鏡頭。”
就這樣,吳宇森變得很有號召力。“大明星都想跟我合作。而在好萊塢如果哪個導演能吸引到大明星,所有的公司都會搶他。我因此有了很多機會。”
想為女性拍電影
“我有兩個女兒,都有二十幾歲了。還有一個很爭氣的兒子,一個很好的老婆。”說起家庭,年過50歲的吳宇森總是滿臉幸福。當初就是為了“不讓兒女恨我”而帶全家到美國、從此過著一年頂多拍一部片子的生活。到了2004年吳宇森決定為家里的女人們寫一部戲,這成就了《致命報酬》。
曾經的“暴力美學”和“男人故事”在《致命報酬》中已經淡化了蹤影,吳宇森找來“好萊塢最美的女人”烏瑪·瑟曼與本·阿弗萊克扮演一對不離不棄的愛人。烏瑪·瑟曼在影片中的戲份明顯比吳宇森以往影片中的女性要多得多,愛情也成為該片中最為重要的部分。“我承認我以前對女性那部分有些忽略,今后一定會改變。事實上,我一直想拍一部反映女性堅強的電影,但一直沒有好的劇本。今后我還會繼續關注女性題材,多為女性拍電影。”對吳宇森來說,一切都沒什么不可能。
我永遠都是中國人
近來吳宇森又回到了他熟悉的華人影劇圈。執導了講述中國古時候三國時代魏、蜀、吳相爭的電影《赤壁》。“我絕不認同《三國演義》里的瑜亮之爭,我看了《三國志》和其他資料,真正的周瑜文武雙全,灑脫,欣賞諸葛亮,二人惺惺相惜,彼此重視友情,絕不會加害于他。”這次的吳宇森給我們帶來一段與之前不同的三國。
從香港到好萊塢,又從好萊塢回到中國,吳宇森是第一個成功地為好萊塢創造票房奇跡的中國導演,但功成名就了的吳宇森反復強調:“我是一個中國人這個是永遠不會變的,而‘俠義’是我個人,也是我電影的精髓,在好萊塢拍片的導演也一定要有自己的個性。像我們中國人很重情重誼,比西方人表現得更豪放,更開放,但是在西方的社會里邊他們比較含蓄,比如說西方的朋友他們喜歡一個人,很多時候都是點到為止,后來我也發現,在西方來講他們都很友善很開放,對很多人很好。后來我聽說很多美國人他們都很孤獨,他們雖然有很多朋友,但是真正的朋友沒有幾個。所以這種重情重誼的影片,如果像以往一樣描寫一個西方人的心態的時候,那么西方人他們不會相信,所以有的時候就是希望取一個平衡,希望用一個深入淺出的方式去描寫。尤其是在拍好萊塢這些大型的大制作電影的話,他們很注重商業成分,還有觀眾接受度的成分。但是我們慢慢會恢復拍多一些獨立制片的制作,就是不會受到那么多的影響。”
“在外國轉了一圈,會有種希望尋根的感覺。”吳宇森如此解釋自己的回歸。“中國能拍出很好的影片,因為中國文化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