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俗話叫“冒死吃河豚”,我沒有這個體驗,但在下鄉插隊時,我們與隊里的知青卻有過一次“冒險吃面餅”的難忘經歷。
1968年,我下鄉在內蒙古呼倫貝爾盟中和公社中和大隊的姜家溝村。轉年開春以后,天氣真是風調雨順,地里的莊稼長得格外好。看著那一片片金色的麥田,村里的老鄉和知青們都十分高興,老鄉們說,這樣的好年景有幾年沒看見了。我們也特別興奮,麥收后可以多吃幾頓白面饅頭和白面餅了。自從去年下鄉到村里,雖然第一年吃供應糧,但以粗糧為主,吃過幾頓白面都數得過來。
轉眼,麥收季節到了,全村老少齊上陣揮鐮割麥,干活時都不約而同地精心多了,生怕把麥穗落在地里,只有顆粒歸倉才能顆粒進肚啊!幾天工夫,麥收就結束了,一捆捆麥子整齊地堆在田里,等著往場院里脫粒入倉。誰知,天有不測風云,就在全村上下因豐收而喜氣洋洋時,連續不斷的陰雨天開始了。滿天的烏云好像都聚集到中和公社的上空,堆在田間的麥子沒處躲沒地搬,天天被雨淋著。知青們的心都涼了,再下幾天,麥子在又熱又潮的環境里,就該發霉長芽了。
連綿而又討厭的陰雨下了十多天后終于停了,可許多麥堆也遭“秧”了,滋生出白生生的麥芽,盼了一年的白面夢破滅了。
那年,每人只分了2斤香灰一樣顏色的“白面”,知青們吃白面的頓數間隔越來越長。直到天已秋涼,我們才改善了一次伙食包餃子,那天知青宿舍像過年一樣,大家用天津老家的手法調餡揉面,包的包,煮的煮,歡天喜地齊上陣,吃完熱氣騰騰的餃子,知青們又唱又跳真是高興啊!餃子包完后,剩了一塊和好的面,大家計劃明早一起烙幾張餅,可以再解解饞。
誰知,半夜里做飯的堂屋出事了。我們知青宿舍一連三間,兩頭分別是男女生宿舍,中間是堂屋,炕灶在這里,做飯用的盆盆罐罐菜板水缸都放在這里,那塊剩下的寶貝白面團也在這里。那時,村里還沒通電,夜里漆黑得不見五指。夜到三更時,大家睡得正香,忽然隱約從堂屋傳來異常的響動。我們女生互相推醒了一起聽,果然有動靜,好像有人又像是活物在翻騰。凡個人壯膽敲門想嚇唬一下,誰知那堂屋全然沒反應,還在叮當作響著,嚇得我們不敢出屋,只好喊對門的男生,可他們睡得像豬一樣,隔著屋子根本沒聽見。
過了好一陣子,在用上敲盆、尖叫等各種解數后,堂屋里終于沒動靜了,我們點上油燈壯膽出去,只見堂屋一片凌亂,鋤頭鐵锨倒在地上,燒火的柴草扒拉得亂糟糟,我們最關心面板上和好的面,只見面團上有許多印痕,像是什么動物的爪印。這時男生也起來了,見到此場面,有人擔心了:別是有壞人給我們下毒藥吧?一個男知青拿出一雙銀制筷子,將筷子放到水缸里,說是看變不變顏色,能分辨出缸里的水是否有毒,可在昏暗的油燈下什么也看不清。大家在黑夜里正七嘴八舌猜測著、議論著,過了一會兒,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別琢磨了,黑燈瞎火也看不見,愛咋樣咋樣,有事天亮了再說。”于是,大家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又回屋睡覺了。
天亮了,折騰了半夜的知青們都不約而同盯上那塊和好的面,望著留著印跡沾了土的白面,大家犯了愁:接著烙餅吃,萬一粘上細菌怎么辦?萬一有人下毒了怎么辦?不吃,就這么扔掉,又太可惜,萬一都沒事,豈不是白白錯過了一頓好飯?就在幾個人猶豫時,一個男生出個“好主意”:“這面還得烙成餅,不能浪費了,但為了保護你們女生,由我們男生來吃,萬一有毒也先毒我們。我們如果出事了,你們女生就把我們行李寄回家,有個交待。萬一沒中毒沒出事呢,就算我們占了個便宜。”聽他一說,大家都默認了。
一張張香噴噴的白面餅烙出來了,男生們大口小口地吃起來,女生們在一旁又擔心又犯饞地看著他們。
半個小時過去了,沒事。
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沒事。
男生們“冒死”吃烙餅,比我們女生多吃了一頓好飯,他們像占了大便宜一樣樂了起來。
那時,我們村的知青就是這樣苦中有樂,艱苦而和諧地生活著。